黎末爻的心思鹿之年能猜到几分,他并不关心这只狐妖是什么品种,更不关心他的死活,现在企图插手,纯粹是因为狐妖是赵宵安排的,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但不好意思,这狐狸精还得去和女主谈情说爱,怎么能落到他手上?
鹿之年坚决不松手,“他伤得太重了,需要有人照顾。”
黎末爻面不改色:“在下略通医理。”
鹿之年一阵无语:你别太荒谬了。
丹青被黎末爻掐住了后脖颈,又被鹿之年拽着爪子,奄奄一息,觉得自己简直快要被五马分尸,而他们居然还在假惺惺地讨论由谁照顾自己?这些巫觋到底有没有个谱?!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只想晕过去一了百了。
陈云渺此时也觉出了一些古怪,赤尾狐因为活得过于隐世,很多巫觋甚至不知道这种妖的存在,连她一开始都没发现,鹿之年是怎么一眼就将其认出来的?
且她平时虽然贪玩,却也从来没有展露过要养只小妖这种兴趣,又为什么对这只小狐狸这么上心?
奇怪归奇怪,自家师妹和不太熟的巫觋二选一这种选择还是很好做的,陈云渺顺着鹿之年的话道:“陈家并没有如此迂腐,连一只无辜的小妖都容不下,且这只狐妖确实伤得不轻,府上备了一些药草可用,公子就将他交给我们吧。”
陈云渺的话让黎末爻挑了挑眉,不知是对陈家的“宽容”感到惊讶,还是对陈云渺居然会关心一只狐妖感到意外。
“是啊是啊,”鹿之年戳了戳毛茸茸的狐狸,晓之以理道,“你看他这一副快不行了的样子,今晚恐怕是醒不过来了,指不定还要人彻夜看着,陈府里人手比较多,照顾起来也方便。”
她这话听着随意,实则暗示了一个重点——狐妖今晚是无法清醒应答的,而黎末爻却耗不起这个时间。
果然,黎末爻立即松开了手,只道辛苦两位姑娘。
鹿之年抱着狐狸,上了陈云渺的马车,撩开车帘往外看,黎末爻在云间辞跟她们告别之后,也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不过她知道,那只是看起来而已,他一定会再绕回来。
只盼他能解决清歌那头的问题,让剧情回到正轨,而她则要先确保男主能顺利活下来。
“现在总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了吧?”陈云渺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赤尾狐?”
鹿之年一僵,放下了车帘,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流露出单纯无辜,“我是从书阁的《百妖谱》上看到的呀,正好翻到了描述狐妖的这页,当时觉得挺有趣的,就记下了。”
每个巫觋世家都会编纂书籍,内容大多关于咒法,妖邪,还有族中的先辈大能,但各家的内容不尽相同,总是有些藏私的。
能流通在市面上的书籍,都是一些耳熟能详的常识,并没有关于赤尾狐的。
鹿之年说的这本《百妖谱》就是陈家内部的书籍,是陈家几代人记录下来的对各种妖的认知,虽说书名是百妖,但其实数量早就超过了“百”,不是短时间内能研读完的。
要说鹿之年是偶然瞎翻了几页,正好翻到了赤尾狐,记忆特别深刻,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只能说这只小狐妖的运气还不错。
鹿之年觑着陈云渺的神色,为防止她继续再思索下去,赶紧将狐狸往她怀里一塞,问道:“师姐,你看看,他头上有根针,这是什么针啊?”
陈云渺闻言,抚开丹青脑袋上的绒毛查看,当即脸色变了。
鹿之年被吓了一跳,她想也知道赵宵那小子放手得那么容易,绝对是使坏了,但她看不出来这针对狐狸有什么具体作用,忙问:“怎么了?是没救了吗?”
勉强维持清醒的丹青:“……”
“这是融银,”陈云渺蹙眉道,“无论对人还是对妖使用都是剧毒,针能融解到中毒者的体内,等完全融解后,就真的没救了,尸体上也查不出端倪。”
“那还等什么,赶紧拔出来呀!”
“他不知中了这针有多久,恐怕有一部分毒已经进了体内,针拔出来后,要马上将毒血尽可能都引出来,马车上太晃了。”
见陈云渺的样子应是有几分把握,鹿之年稍稍放心。
而陈云渺解释完,又思忖片刻,喃喃道:“那子时歌声果然不是来自狐妖,幕后之人……”
“是赵宵。”赵宵那一副想灭口的样子不言自明,鹿之年替她将猜测说了出来。
陈云渺没反驳,低头看了一眼丹青,“手段如此残忍,不知在掩饰什么。”
看样子不必她引导,陈云渺也有意继续查下去,鹿之年闭上了嘴,不再多言,以免再引起怀疑。
马车很快到了。女主为男主解毒是多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鹿之年不准备留下来发光发热,利索地起身离开,但在要跳下马车之际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提醒道:“这是只公狐狸。”
陈云渺:“?”
本来已经瘫成一张饼的丹青:默默夹紧了尾巴。
黎末爻悄无声息地从洛初窗口翻进来时,她已经回来了,两人甫一见面,都愣了一下。
洛初眼眶还泛着红,见到他之后顿时控制不住,落下泪来,刚要说什么,黎末爻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门口传来嬷嬷的声音,“姑娘,可要准备沐浴?”
洛初勉强稳住声线:“不了,嬷嬷,我头疼得厉害,想歇下了。”
嬷嬷叹了口气:“姑娘,你的好日子就要到了,可要听公子的话,千万别任性啊。”
洛初一听这话,全身气得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外头的人没听到回音,踟蹰了一会儿,终于离开了。
黎末爻将铃铛还给洛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洛初一边小声啜泣,一边将她和清歌被赵宵抓走后的事徐徐道来。
原来云间辞地上灯火辉煌,地下其实还有一层阴暗的牢房。
赵宵和他的几个手下将她们俩直接押到了一间地牢,一路上,洛初已经做好了跟清歌一起死的准备,可到了之后,她们俩却都被放开了。
清歌在摆脱禁锢的一瞬间,从一个侍从腰侧抽出刀,架在了洛初的脖子上。
她们俩心意相通,洛初只需一个眼神便立即明白,清歌是想将她择出去。
不管赵宵是怎么识破她们的计划的,他目前应该还不能确定洛初也参与了,只是怀疑,所以才会让属下如此松懈,任由清歌夺刀。
洛初忽然眼眶通红,紧紧咬着牙关,好在从赵宵的角度去想,她可能只是因为被挟持而害怕。
赵宵眯起眼睛,不慌不忙地问清歌:“你这是要干什么?”
“放我走。”
赵宵像是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大笑了几声才道:“你要离开?我没听错吧,你顶着这副鬼样子,出去能做什么呢?”
清歌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仅仅一个时辰之前还白皙如玉,现在却已经如同枯木,布满了老人斑。
她紧了紧手上的刀,用刀面抬起洛初的下巴,露出脆弱纤细的脖颈,道:“废什么话,让开。”
“不然呢?你就要杀了她?没了她,我还有其他歌姬,就像没了你,我就能立即再捧一个人上来一样。”赵宵不仅没有让开,反而缓步走向她。
清歌扯着洛初往后退。
“啧,图什么呢?”赵宵看着清歌道,“当初乖乖去死不好吗?现在变得又老又丑,再没人愿意多看你一眼,何苦呢?”
清歌手上的刀在洛初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一条极细的血线顺着她的脖子滑下来。
赵宵的脸色顿时阴得能滴水,“我供你锦衣玉食,被人围着伺候,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多年喂毒,将她们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居然还在这里枉论报答,清歌只觉得一时间全身的血气都在往头上冲,怒道:“你疯了吗!”
刚一出声,她不由怔住了,原本宛如夜莺般清澈婉转的声音竟像被砂砾磨过,粗粝难听。
赵宵看准了这一瞬间的时机,飞快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声清脆的骨头断裂的声响,刀掉到了地上。
清歌痛得低声惨叫,跪了下来。
赵宵顺势将洛初往身后一推,稍稍弯下腰来看着清歌,问道:“说,谁指使你的?”
清歌全身都在轻微颤抖,没有回应。
“谁把你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又是谁教你在云间辞装神弄鬼?说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没有人。”清歌抬起头瞪着他。
“是吗?”赵宵顿了一会儿道,“啊,还有一件事忘记说了,你只知道你一直以来服用的妖毒会让人容貌异常美丽,但到了一个年纪就会一夜衰老,对吗?”
他恶意地笑了一下,“其实还不止,再过几日,你会慢慢长疮,发臭,无法说话,忘记自己是谁,由京城闻名的美人变成一个怪物,要不是这样,我也不用急着送你们去死,云间辞怎么能出这种东西呢?”
清歌原本美丽的凤目此刻已经耷拉下来,闻言骤然睁大,一把抓住赵宵的衣袖,“你……你直接杀了我!”
“我不杀你,我要好好养着你。”赵宵拂袖甩开清歌,转身走向洛初。
洛初环抱着自己,呆呆地盯着跪在地上的清歌,像是尚未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赵宵从手下那接过一件外衣,怜惜地披在她身上,然后揽进怀里,再不看清歌一眼,径直搂着人朝牢房外走,“慢慢想,想清楚要不要告诉我那人是谁。”
清歌猛地站起来扑向他,被旁边两个手下拦住,跟甩泥点一样将她甩在地上。
“是你的人!”清歌重新站起来,狼狈地冲向已经关上的牢门,“你养的狗放了我,意外吗?”
赵宵停下了脚步。
清歌疯疯癫癫地笑起来,“他们没舍得杀我,把我放了。”
赵宵缓缓侧过脸,看向站在一旁的两个人。
那两人面色如纸,“扑通”跪下来,却还没来得及喊冤,咽喉瞬间被划开,只能发出“嗬嗬”声响。
清歌被突然倒地的两个人吓得退后了一步,但没有停下来,咬了咬牙继续道:“至于,是谁助我将你的人耍得团团转?我根本记不住他的名字,是个傻里傻气的巫觋,几句话就骗得他给了我几张鬼画符咒文,他都不知道我拿来有什么用,居然还真的奏效了!谁能想到你们这么废物呢?”
赵宵冷笑了一声,头也没回地吩咐道:“绑起来,小心别让她死了,再给清歌姑娘准备几面镜子,让她在这里好生看看自己的样子。”
说完,他揽着洛初离开,不再去管身后的谩骂声。
然而他们并没有直接走出这层黑暗。
半途,赵宵停下脚步,将洛初转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你一定很奇怪为何我会将你一起抓过来,对吗?”
洛初垂下眼睑,避开与他对视。
“那天陈云渺和黎末爻一齐堵在你的房前,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一个人也就罢了,两个人嘛……难道我的洛初真的有问题?”赵宵用指腹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只好试一试,结果今天她真的出现在你该出场的位置,你说,我该怎么想?”
洛初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拼命摇头。
“别怕,你是我最喜欢的一个,我怎么会怀疑你,但是事情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赵宵笑了笑道,“你来帮我办件小事证明自己,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