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酥皮一般就两种方法,要么是面团包黄油,要么是黄油包面团。
黄油易化,桌子上的面皮都是用一早就放在冰箱里冷藏过的面团低温醒好后现擀的。
在林彤彤的注视下,叶明月取过一块手指长的黄油,用油纸包好擀成薄薄一片,铺在冷藏好的面皮上,又像叠被子一样把面皮四四方方地叠起,翻过来继续擀薄。
在七八张面团上重复做完这一步,叶明月把处理好的面团放进冰箱里。
“等半个钟头拿出来再擀一遍,酥皮就成了。”
新疆没有专门卖黄油的,打叶明月记事以来,阿娜都是用晾了一夏天的奶皮子放在锅里煮,慢慢搅动,等奶皮子在锅里分层了,上黄下白,上面的一层就是黄油。
这样凝练出的黄油是鲜奶中的精华,可以冻起来吃一整个冬天。
但这样的做法毕竟还是太麻烦了。
虽然现在买的人不多,但随着改革开放,不用去外汇商店,在北京普通的百货商店里也逐渐能买到进口黄油了。
在等酥皮冷藏好的间隙,叶文绣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侄女,
“明月,按说你们在新疆也不是顿顿吃这些东西吧?但我看你这擀面皮的手法倒熟练得很,比你姑父也不差多少了。”
“都是你阿娜平时让你做的?”
问这问题,叶文绣有自己的私心。
谁又是天生就会做家务的呢?
一个还没嫁人的姑娘,干活利索有眼色,灶上的功夫也熟练得紧,一个人能顶三个林彤彤用。
叶文绣想着,怕不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家里又穷。
被使唤惯了,才会是今天这副懂事样子。
不然谁家娇养长大的姑娘不得和她丫头似的,懒得没边。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周末还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没想到,在听到叶文绣的问题后,叶明月却笑了。
“倒也不算,其实我养母以前不让我做这些,都是我自己偷偷学的。”
回想起在新疆和阿娜一起生活的日子,叶明月的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
看面团还有一会功夫才松弛好,想了想,叶明月随意地和两人聊起自己的童年。
“其实,我阿娜也是被收养的。她是被人遗弃在草原上的。”
“我嬷妈收养她时自己的年纪也很大了,因为丈夫早逝,又没有自己的孩子,看我阿娜可怜就把她抱回了家。”
“后来机缘巧合,阿娜又遇见了我,收养我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十八岁,又因为我的缘故一直都没有嫁人。”
说到这里,叶明月的视线定格在案板上拍得碎碎的核桃仁上,
“因为阿娜没嫁人,又要照顾我和嬷妈,所以从我记事起,她就会接很多外面的活儿回家里做。”
“帮人绣花帽、绣被褥,维族节日多,每逢节庆她还要帮人操办大小宴会上的席面。”
“凡是能挣钱的活儿她都做。”
“刺绣怕坏眼睛,宴会上烤馕、焖颇罗那些重活儿她又不让我干,我就只好偷偷学些简单的。”
“小时候帮她钉珠针,长大了就帮她做些枣糕、切糕什么的拿来卖。”
讲这些话的时候,叶明月的脸上一直带着浅淡的笑意,看不出一丝苦与不甘。
林彤彤见了,忍不住傻傻地开口,
“原来你之前在新疆的日子过得那么苦,那你和我一起上街还抢着买什么单呀...”
林彤彤不知道叶明月家里的具体情况,但是两个姑娘一起上街时,叶明月自己要用的东西很少让林彤彤替她付钱。
再加上林彤彤她们学校里也有一些从内蒙古来的借读生,家境也都还可以。
所以她从来没想过,收养叶明月的那个家庭,会是这样的。
说话间,林彤彤看着叶明月。
她从第一天起就知道叶明月的眼睛生得很好看,桃花眼,睫毛又密又长,不说话的时候眼角也含笑似地微微翘起。
现在这双好看的眼睛眯起来,眼底盛满细碎的笑意。
“可是我不觉得苦呀。”
算上上辈子,叶明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在新疆和阿娜一起过的日子苦过。
她看着阿娜在夜里挑着煤油灯给人刺绣,一天天地熬坏了眼睛。
但阿娜也会在静谧无人的深夜里,抱起睡不着的她,并肩躺在草原上辽阔的夜空下看群星璀璨。
她们会为了省几毛钱的点心材料钱,推着车去野核桃沟捡核桃。
但捡核桃的时候运气好,就能拔回来好几捆荠菜,接下来一周就有鲜掉舌头的荠菜蘑菇包子吃。
阿娜是一个对生活很乐观很温柔的人。
这种温柔也好像额尔齐斯河里的河水一样,流淌到了她的身上。
怔怔地看着叶明月,林彤彤直到脑门上挨了叶文绣的一巴掌才醒过神来。
叶文绣心里真恨不得耳提面命地告诉女儿出门要积极主动买单。
林彤彤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
叶明月为什么上北京来?不就是为了那点看病救命钱。
但叶文绣心里也明白,这花出去的三毛五毛都是小钱。
叶明月从小长大的环境已经养成了她心思细腻,自尊心强的性格。
光是每天吃住在她们家,叶明月就要主动揽下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活,更不要说出去买东西会让林彤彤付钱了。
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叶文绣准备明天下了班再去找一趟她哥。
叶文绣想好了,如果到时候叶贵林还是推三阻四,那她这些年,手里也存下了两三千块。
到时候和林大海商量留下一部分家里的应急钱,剩下的,就拿去给叶明月的养母治病去。
三人一时默默无言。
没过多久,前院里传来林大海停好自行车,跟邻居打招呼的声音。
走进院子里,看着气氛有些微妙的三人组,林大海一脸莫名其妙,
“不是说下午等我回来做点心吗,你们都杵这院子里干嘛呢,列队欢迎我呢?”
还是叶文绣先反应过来,
“可不嘛!准备工作都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等着林师傅您莅临指导了。”
原来在中西品鉴会上参选展示的作品,必须要由国营饭店里的厨师现场制作。
所以如果想把叶明月的作品推出去,林大海自己得先学会做这几道点心才行。
林大海擦干手,走到案台边观察叶明月已经备好的几张面皮。
不愧是点心师傅,林大海一眼就瞧出来了这几张面皮的用途。
“这是...酥皮?不对,这和南案上的苏州酥皮还不大一样...”
“你这张皮子层次要略丰富些,皮子也更厚实,应该不是直接在面粉里混了油擀的吧?”
叶明月点点头,她就知道瞒不过林大海的眼睛,
“这是用一层面皮,一层黄油,包油三层,两次四折,擀出来的。”
大致说了说酥皮的准备过程。
林大海就是做这个的,这一步不需要具体演示,给他一说就明白了。
等介绍完,叶明月继续下面的工作。
从一侧取来剁碎的核桃仁、巴旦木仁和葡萄干,细细地铺在两层叠好的酥皮上。
核桃仁都是在新疆的时候就拿冰糖提前炒过的。
铺好这一层之后,叶明月又去锅里取来事先熬好的黄油加清油,均匀地刷在点心碎上。
就这样一层铺一层,在叠完了七八张酥皮之后,再将十寸左右四四方方的酥皮塔横竖各四刀,规规矩矩地分成十六份。
最后再沿缝隙淋上蜂蜜做的糖浆,这道酥皮果仁点心就完工了。
没有急着把托盘放到烤架上,叶明月又拿起一块事先留着备用的面团,捏成了几个空心的元宝形状。
在元宝肚子里撒上各种坚果仁,又用糖浆薄薄浇了一层。
等到把五个小坚果塔整整齐齐地排列好,放在酥皮蛋糕的一侧之后。
叶明月才把手里的托盘放进烤炉,严丝合缝地盖上了炉盖。
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待就行了。
在等着点心烤好的间隙,林大海好奇地问叶明月,
“中式酥点我见得多了,模样讨巧些的也有,有圆的有方的还有做成花瓣样式的。”
“但像你这样用一层层酥皮叠起来,还用坚果做夹心的点心倒新奇得很。”
“这种糕点在你们那边叫什么名字?”
叶明月想了想,
“我上次在家做的那道枣糕叫巴哈力,今天做的这道酥皮点心叫巴哈拉瓦。”
“但这些都是维吾尔语,念起来拗口不说,这些单词你们也不明白意思。”
“我想过了,今天这道点心是用一层又一层的酥皮做的,我想取个朗朗上口的名字,不如咱们就叫它
——千层酥吧!”
林彤彤的眼睛一亮,口中喃喃自语,
“千层酥,千层酥,这个名字好!”
边等点心开炉,几人边围坐在院子里扯闲篇。
林聪聪也已经结束了午睡,此时正蹲在地上玩弹珠。
一个钟头转眼就过去了,林彤彤已经等得急不可耐,时间一到,第一个冲去烤炉边取出烤好的“果仁千层酥”。
“烫烫烫!”
顾不上被烫疼了的指尖,眼前的千层酥闪着金黄色的光泽,散发出浓郁的奶香。
林彤彤用手捏起一块,简单吹过两口之后就迫不及待地一口咬下去。
酥松香脆,入口即化,唇齿之间是醇正的果仁香,还有蜂蜜和葡萄干的甜,甜而不腻。
低下头,林彤彤默不作声地埋头吃起了手里的千层酥。
作者有话要说:芒果千层真好吃(嚼嚼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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