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孕后期,九个月左右的时候,沈嘉念肚子里的孩子反倒不怎么爱动,有时候一天就动一两下,时常吓得沈嘉念以为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孩子很健康,一切正常,沈嘉念才放下心来。
预产期临近,沈嘉念的身子越来越重,低头时都看不见自己的脚面,做什么都不方便,因此,交响乐团工作室的事彻底停了,安心在家里待产。
傅寄忱一天中有大半时间留在家里陪她,工作都带回家做,有些重要会议推不掉,他会去公司,忙完立刻回家,不会在外面逗留太久。
路过杏芳斋,傅寄忱亲自下车去排队,拎一盒现做的手工点心带回去——他的腿已经大好了,不需要再坐轮椅。
可能是在网上看了太多有关于生产方面的信息,近来,沈嘉念时常表现得紧张,总是担心自己出现这样那样的意外状况,导致睡眠质量下降。
傅寄忱便会在睡前给她读故事,帮助她缓解焦虑。
眼看着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周,为了稳妥起见,傅寄忱给沈嘉念办理了住院手续,提前住进了医院,就连负责手术的产科医生都安排好了,是院里最厉害的。
一天天过去,到了预产期当天,孩子却没有半点要出来的意思,沈嘉念吃过晚饭,瞅着窗外的天黑了,跟傅寄忱说:“孩子不会想要在三更半夜出来吧?”
傅寄忱在医院里陪床,刚从卫生间出来,听她这么问,坐去床边,拉着她的手安慰:“也不一定非得是今天,医生说提前或延后几天都是正常的,放宽心。”
病床升到合适的高度,沈嘉念侧靠在床头,盯着自己圆鼓鼓的肚子:“他不是最听爸爸的话吗?你跟他说说,让他早点出来跟爸爸妈妈见面,别躲猫猫了,再躲下去,他妈妈的心七上八下的,总惦记着。”
傅寄忱弯唇:“哪有那么灵。”
沈嘉念说:“你忘了?之前你让他动,他立马动给你看,你让他停下,他就乖乖停下,听话得不行。”
“那次估计是碰巧。”
沈嘉念晃了晃他的手:“你跟他说说嘛。”
傅寄忱盯着她看了会儿,最终还是听她的,身子往后挪了挪,俯下身时,脸庞正好对着她的肚子,他轻咳一声,缓声哄道:“宝宝,听爸爸的话,乖乖出来,爸爸给你买洋娃娃。”
沈嘉念扑哧笑了一声,肚子抽疼了下,缓过那一阵儿不适,她才开口说:“要是他不喜欢洋娃娃,你这么说他反倒不愿意出来了。”
傅寄忱想了想,改口道:“等你出来,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什么。”
话说完,等了许久,肚子里的孩子别说出来,连动弹一下都懒得。傅寄忱直起上半身,看着沈嘉念无奈道:“你看,他不听我的。”
*
沈嘉念掰着手指头数,已经超过预产期四天了,孩子还是不愿意出来,她都想收拾东西回家去住了。
可她又担心,刚到家就要生了。只能打消这种念头。
柏长夏和赵顺宜最近频繁打来电话,问沈嘉念孩子生了没有,是男孩还是女孩。沈嘉念说:“要不拉个群,我每天在群里汇报好了,免得你们记挂。”
柏长夏和赵顺宜一致觉得可行。
沈嘉念:“……”
除了她们,老宅那边也时常打电话,怕打扰到沈嘉念休息,一般都是打给傅寄忱,问他嘉念现在是什么情况。
傅寄忱向来话语简洁,只用三个字回答:“还没生。”
然后,傅寄忱就听见手机那边传来管家跟老爷子汇报的声音:“大少爷说,少夫人还没生。”
放下手机的傅寄忱和沈嘉念面面相觑,都有些想笑。
事到如今,沈嘉念完全没有了预产期前那段时间的紧张心理,情绪变得平稳极了,常挂在嘴边的话是:随缘吧,他爱哪天出来哪天出来。
超过预产期一周,沈嘉念的心态更平和了。
这天,程锦过来送早饭,刚把保温桶里的东西倒进碗里,就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啊”的一声。
程锦吓得摔了碗,扭身冲进了卫生间,只见沈嘉念岔开腿站在马桶边,五官皱成一团:“好像……好像要生了。”
她刚刚想上厕所,蹲下去才发现不对劲,像是羊水破了。
程锦定了定神,先去按床头的呼叫铃,紧接着把沈嘉念从卫生间里扶出来,正好傅寄忱从病房外面进来,他刚出去接了个电话。
“这是……”
没等他问出来,程锦就说:“嘉念要生了。”
傅寄忱把手里的手机随手一丢,打横抱起沈嘉念,轻轻放在了病床上。
很快,医生和护士都到了,经过诊断,医生说确实是羊水破了。沈嘉念被推往产房,准备分娩。
一阵阵紧缩的疼从腹部传来,沈嘉念额头、脸颊渗出了一层汗珠,发梢都被打湿了,黏在皮肤上。她紧抿着唇,只有疼得受不了时,才会叫出来。
傅寄忱抚摸着她湿滑的脸:“别怕,我陪着你。”
沈嘉念摇晃着脑袋,深呼吸一下,才能把话完整说出来:“不要你陪。你在场,我可能忍不住娇气,影响发挥。”
她态度坚决,傅寄忱只能听从。
产房的门关上,傅寄忱被隔绝在外,跟程锦一起等。程锦手里拿着他的手机,说:“老宅打的电话,我听到手机在响就帮你拿过来了。”
傅寄忱精神紧绷,压根没听到手机铃响,经过提醒,他才回神,从程锦手里接过手机,来电显示确实是老宅的座机号码,但他此刻全副心思都在产房里,没心情接电话,直接按了拒接,把手机揣进西裤口袋里,笔直站立着,望着产房的门。
特别想抽烟,但他很早以前就戒了,没想象中困难,那么重的烟瘾,说戒就戒了,眼下身上没烟,连打火机都没有。
傅寄忱徒劳地把手伸进口袋,缓缓攥成拳。透过那道门,他好像能看到嘉念在里面呼痛的样子,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搓了搓脸,靠在了墙壁上。
保持一个姿势站了会儿,他又踱步到产房前,想听听里面的动静,不知是隔得远,还是沈嘉念在忍耐,他听不到她的声音。
傅寄忱走回原来的位置,继续靠着墙等,视线永远盯着产房那扇门。
口袋里的手机在响,他摸出来看了眼,还是老宅打来的电话,他皱了皱眉,接通了,语气不耐:“喂?”
“大少爷,是我,老爷子问……”
“她在产房里。”
傅寄忱没等对面说完就挂了电话,心头焦灼,实在没空应对。他将手机调成了静音,塞回口袋里。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程锦尽收眼底,斟酌了片刻,她宽慰道:“嘉念整个孕期的检查都没问题,会顺利的,先生别担心。”
傅寄忱没回应她的话,薄唇绷着,深邃视线望着那一处,几乎要将那扇门望穿。
其实,嘉念在预产期前的那段时间里焦虑得睡不着觉,他也一样,有时看到浏览器推送的一些关于产妇不好的新闻,他都会出一身冷汗,但他不得不表现出冷静沉着的一面。因为他若是紧张焦躁,嘉念只会更加不安。
等待的时间里,他几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心跳也快得不堪负荷。
产房里,沈嘉念痛得脸色发白,张着嘴连连抽气,脸上的汗就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手指攥着身下的布,骨节绷得凸起。
“再使使劲,看到孩子的头了。”
痛得意识都有些模糊时,沈嘉念听到了助产护士的声音,本已经精疲力尽的她咬紧了牙关继续用力。
约莫过了半个多小时,沈嘉念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体内脱离,而后,听见助产护士欣喜道:“生了,是个胖小子!”
小家伙没出声儿,医生往脚底拍了两下,刚出生的小婴儿便张着嘴嚎哭起来,哭得整张脸都红了。
护士弯腰给沈嘉念擦汗:“听这声音多洪亮。”
沈嘉念虚弱地扯起唇角笑了笑,脑袋歪向一边,想要看看孩子长什么模样,最终没能抵过身体的疲惫,眼皮合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