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跑!”
因为不太习惯穿高跟鞋,所以即便铃木奈奈有点运动天赋,穿着它跑起来也是踉踉跄跄的,不过幸运的是他们相遇的地方是在游轮上,跑出船舱后就是甲板,由于宴会快要开始的缘故,现在的宾客大多都聚集在了室内,外部并没有什么人。
很快,他们就一追一赶到了游轮最后部,这里人烟稀少,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人在,五条悟靠着轮船上的栏杆,用手指抬了抬眼前的墨镜,通过此处游轮并不太亮的灯光和还算不错的月色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少女。
她看起来为了这场宴会精心打扮过,浅棕色而微卷的头发散下来,固定发型的发箍上的珍珠闪烁着很温润的光泽,靠近耳骨的地方有金色绿色的,像是宝石或者玻璃做成的花,像是精灵的耳朵一样。
她身上的礼服也很好看,是还是青色的,并不太暴露,反倒很可爱,蓬蓬松松的裙摆坠下来,随着海风和她的动作轻轻地飘摇,像是云,飘絮,或者别的什么可以作为比喻但现在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的东西。
在夜色里,五条悟难得看不清背着光的少女的表情,却能看通过她双手叉腰,一边生气,一边又得意的样子。
“让我抓到你了!五条悟!”她这么说,想走近他,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站在那里,和他留出不近不远的距离。
“是啊,又见面了。”
白发男人半倚靠着甲板边缘的栏杆,比起上次见面,他终于摘掉了那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眼罩,也该变了怪异的发型,白色的发垂在他的额前,显得比往日要柔和多了,可他却还是戴了一副在这样的夜晚显得很不合适的墨镜。
而现在,面对她,他依旧表现出一种让人讨厌的闲适,很云淡风轻地对她挥挥手,又问:“是知道我会来吗?”
听上去虽然是反问,可又莫名的笃定,反正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铃木奈奈也不想再用什么偶遇来搪塞他,索性点了点头,说:“我当然知道!”
“为什么知道?”
……虽然不想再在这个人面前撒谎,但她总不能说是系统告诉他的吧?
于是,她只能撇了撇嘴,硬扯了一个谎:“当然是因为,我和我的书有心灵感应!”
这好像是很不错,很让人信服的理由,就连五条悟听了也不住地点头,恍然大悟地说着“这样吗?”一类的话,然后笑了一下,没再在这件事上继续问下去,只问:“所以奈奈来,是已经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吗?”
那个问题,就是指为什么那时候他离她那么近却听不到她的心跳声这件事了。
说实话,铃木奈奈也不知道为什么,毕竟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跳,非要说的话,就是她目前还不够喜欢他,她自己对他没那种特别DOKIDOKI的感觉,所以心跳也没有那么快。
但是,这样的话总归是不能这么说出来的。
“我还没想到。”她这么如实回答,却又顿了一下,很直白地对他说起了自己的来意,“不过,我也可以不要和你交往,但是你要把书还给我。”
“欸?”
少女态度的反转好像引起了五条悟的不满,明明刚刚还是那样一副平淡的样子,却在听到她的话后露出了那样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站直了,不再倚靠着栏杆,好像想走近点问她似的,就连声音也微微拔高了,流露出一点孩子气来:“可是前几天奈奈还非要和我在一起呢,还说对我一见钟情了,还和我说要和我一起上学呢!”
“年轻人总是善变的,我这样年纪的人,今天喜欢了,明天又不喜欢了,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铃木奈奈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反正她感觉五条悟也没有特别喜欢她,她就只剩五个多月能活下来了,可没空再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这么一想,她就更理直气壮了:“总之,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当然也不会去你那里上学了,更不会继续纠缠你了,你快把书还给我吧!”
她说着,像是怕他不愿意或者直接跑了似的就朝五条悟扑过去,然而,她在有「盗贼的秘籍」加持的情况下都没能打得过他,现在想要碰到他就更是难如登天了。
这一下没能扑到五条悟,铃木奈奈很用力地抓紧了身前的游轮栏杆,看着在刚刚一瞬间窜出好远距离的白发男人,很不满地理了理她觉得很好看但在此刻难免有些妨碍她行动的裙摆,对他强调道:“你把书还给我,之前我偷的你的术式我也会还给你的。”
“还给我吗?”五条悟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好像被说动了似的,拖长音调,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这样的话我们就两清了,听上去不错好像欸?”
铃木奈奈眼看有戏,立刻双手合十,就要继续说服他:“是啊,而且我也——”
“但是我不是很愿意噢?”
“你这家伙!”
少女立刻变化的脸色让五条悟失笑,他似乎觉得有趣,又稍微有点无奈,摊了摊手,就连语气里都带着点受伤的,好像在控诉的意味了:“喜欢的时候叫我五条君,不喜欢我的时候就叫这家伙吗?真是——”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五条悟将要说出口的话。
在这爆-炸声传来的同时,整个游轮开始剧烈晃动,这座游轮是由铃木财团出资建成,这种程度的爆-炸并不至于让它损毁,按道理,也只会在一开始有一些震荡而已。
如果不站在甲板边缘,是不会有事的。
如果铃木奈奈今天没有穿高的有点过分的高跟鞋,刚刚也没有因为光顾着和五条悟斗嘴而只是倚靠着栏杆的话,她是不会有事的。
甚至,如果五条悟有无下限,不受这一下爆=炸的影响,不因此随着甲板晃动,他会来得及抓住她,她也是不会有事的。
但是……
尽管几乎在踉跄之时就立刻站稳,又以如同躲避她动作时一样的速度来到这里五条悟——他已经非常快了,快到连铃木奈奈都差点没能捕捉到他的身影,可是,在这样快的人伸出手时,也只来得及抓住整个倒摔出去的,少女裙摆上飘扬的柔纱中的其中几片。
只顾好看,且制造出来的意义只是为了穿一两次的衣服并没有这样可以在关键时刻救主的韧性,在一声清脆的撕裂声后,铃木奈奈甚至连下坠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就那样直直地,在耳边呼啸的海风声中,被重力拖拽,无可转寰从游轮上摔落,落进了漆黑的海面里。
在坠入海面前的最后一秒,在飞扬起的棕色的发和青色的,恍若云彩般的裙摆之间,铃木奈奈看见五条悟从船边跑开了。
但是,在这一刻,其实她也并没有一种被抛下的失落感。
要……淹死了。
从四五层楼高的游轮上摔下来是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铃木奈奈没在关键时刻想起用咒力不算均匀地覆盖住自己的身体,恐怕现在已经直接昏倒了。
而对于一个不太会有用的人来说,在游轮经过之后格外汹涌的海浪里挣扎,则是一件更痛苦的事情。
好像可以呼吸到空气,可比涌入鼻腔的空气更多的是水,想要咳出水,但却只能吸入更多的水,好像在扑腾,但海浪好像很大,在这里也抓不住任何的东西,衣服很重,好像在拖拽着她下沉。
不管怎么想,明明系统给她的死期还有五个多月,这么轻而易举的死掉也实在太悲惨了一点吧?也许,从一开始选择五条悟这个家伙作为攻略对象就是个错误。
但是……
在即将要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好像有人从这样黑的,沉的,汹涌的浪中游过来,从后面抱住了她。
她很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是谁。
因而有一种终于得救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以及,一点,很多,不太好言说的愧疚。
……
在意识缓缓回笼的时候,铃木奈奈先感受到的是脸颊上不轻不重地轻拍,而后,是好像在耳边,好像在头顶的声音。
“喂,喂?奈奈?奈奈?铃木奈奈?”
有点吵,还有点疼。
虽然有点想继续睡过去,但还是有一件事情比这件事更重要——
她有点艰难地抬起手,将一直在烦她的那只手拍开,用有些干涩的声带勉强发音,语气不善地警告道:“不要拍我的脸……”
“噢,头疼吗?”那个声音这么问着,而那只刚刚还拍着她脸颊的手此时已经摸向了她的后背,用一种不轻不重地力道按捏着她的后颈,肩胛骨和脊骨,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让本来还有点迷迷糊糊地铃木奈奈迅速地清醒了。
她好像应该坐起来,拍开他的手,或者发出几句惊叫,不过在她睁开眼,将视线聚焦在那双很陌生的,透蓝色的眼眸之时,她依旧有些糊涂的神经突然停滞了,而此时,五条悟也不再动作,只略微抬起扶着她肩膀的那只手,示意她坐起来。
而在这个时候,铃木奈奈才发现她是半倚靠在他的怀里的,只是和他的胸膛有着一段不大不小的距离,就连他扶着她肩膀的手都是握着拳的。
很绅士,也很有距离感,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又实在不太像。
但是,他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并没有那么让人意外。
“我在检查你有没有骨折。”
在五条悟解释时,铃木奈奈才算彻底回过神来。
“应该没有,我除了气管疼以外,其他都好。”
她赶忙坐起来,和五条悟拉开一点距离后,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正坐着的小型救生汽艇,汽艇的前端有一个小小的应急灯,光线不是特别好,却也能让他们在这样的环境下看清周围了。
而随着铃木奈奈的动作,她完全湿透的,已经看不出原本发型的头发开始不断地往下滴水,而原本戴着的的珍珠发箍也早就不知所踪,她抬起湿漉漉的手,抹了一把脸,似乎于事无补,但聊胜于无,眼前的景色好像比之前清楚了一点。
她也可以更清楚地看见,没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发型,眼罩,墨镜之后,一样和她浑身湿透,白色短发贴在额前的五条悟又有怎样一双是在好看的眼睛。
蓝澄澄的,带着点没有掩饰,没有遮挡的笑,像很晴朗而无云的白日天空,又要再深一点,是难以形容的色泽。
明明他和她一样狼狈,浑身湿透,在这海上的,这么小的救生汽艇上漂浮,不知道救援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可是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不气恼,不焦躁,也一点不为她之前的不太礼貌的态度生气。
他现在可以问些话,因为在此时她无法窜逃,可以问她为什么突然不喜欢他,质问她是否在耍他玩,甚至也可以问她她突然出现的能力到底从何而来,又从哪里知道他的踪迹。
但是他什么都没问。
没问这些应该是重要的事,又或者这些问题只是在别人眼里重要而他眼里不过如此。
也许他也该做点什么,但他不想做,不高兴做,或者没想到要做,所以此时,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她空荡荡的发顶,发自真心地遗憾。
“没有了欸。”
他撑着下巴,铃木奈奈看见那双在此刻应该是很潋滟的眼眸正在凝视着自己,又听他用很柔和地语调解释,重复:“那个珍珠发箍你戴了很好看,可惜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