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皇后便同圣上提起了今日之事。他们多年情意,知晓宫中不易,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皇后便从投壶说起,再到裴芸拂袖而去,最后才说起佟映真所求之事。
圣上听后便犯了难,但还是应下:“这……朕明日与元胥说便是,但以他的性子,恐怕不会应下。不然,我们策儿也不会迟迟没有先生。”
他捏了捏皇后的掌心道:“不过你既应下了,朕自当会好好同他说。不过依朕看,他定是不会答应的。”
皇后依靠在他怀里,想起今日佟映真箭下不惧的模样,反而笑着说要和他打赌:“臣妾倒觉得此事说不准,佟姑娘与其他女子不同,是个极为有趣的。”
圣上面露惊讶,扬眉道:“可是上次那位救了姝儿的佟姑娘?”
“是她。”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那便更没什么可能了。朕那日同元胥说她勇毅,结果你猜他说什么——”
他又模仿起那日秦元胥无甚表情的样子道:“他居然说那位佟姑娘不过中人之姿,这话若是让姑娘家听见了,可是要闹上一番的。”
皇后被他逗笑了,却并未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女子最懂女子,佟映真是个聪明人,她敢求这个赏赐,必然不是盲目之举,让自己难堪。
夫妻四年,见她不以为意的样子,圣上自然知道她心里的打算:“看来你很是喜欢她。”
“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圣上轻拍了拍她的胳膊,看着已经熟睡的策儿,叹声道:“你虽喜欢,也得让允书喜欢才是。你我如此不易,不就是为着护着的人能自在些吗?”
皇后点头应下,回想起圣上从前在宫中步履维艰的日子,更是希望早日能将裴党这个毒瘤给铲除。
翌日下朝之后,圣上便又宣了秦元胥单独来御书房议事。近日朝中并未有什么大事值得单独商榷,他也未曾收到什么突发的消息,难道是遗漏了何处动静。
秦元胥一身红绣仙鹤朝服,面色深重地进了御书房:“陛下。”
圣上先赐座,又让内侍奉茶,拂袖道:“朕今日找你来,是想替人出面,请你做一回先生。”
“不是策儿的事。”
见不是大事,秦元胥便松下了眉头。但上次在齐允书的冠礼上,他已婉拒了为策儿做先生一事,便更不会应下别人,圣上应该是明白的。
皇后记着和皇上的赌约,从屏风后款款走来道:“昨日赏花宴赛投壶,头筹可向本宫求一份赏赐,那姑娘求的,是想请侯爷来教一教她箭术。”
竟还是个姑娘。
刚松下的眉头又轻蹙了起来。往常他都不可能会答应,更何况如今佟映真身在京中,他更不会应下。
从前指点过一二裴芸,也不过是那日他与圣上布下了局,裴府不好进,他为了拿到证据,便只能假意应下裴芸的邀约,更是从未让她近过身。
这位贵女,也不知打的是什么盘算,竟还能说得动请皇后圣上来劝他。
秦元胥抬眸看向圣上,语气极为认真道:“陛下应当知臣……”
圣上摆摆手,示意他明白了,转头看向皇后无奈道:“看吧,朕就说了,元胥是不会答应的。”
皇后叹声惋惜道:“唉……那位姑娘可是在宴上说,自一箭被侯爷救下后,便一直仰慕侯爷的箭术。她到底是没这个福分了。”
京中仰慕他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人人都要给个机会?
谁又来给他机会?
秦元胥在心里细细品味了皇后的这番话,忽然神情一僵,怔怔地愣在原地。
圣上见他反应如此之大,不禁意外地看他,揶揄道:“便是你说的那位,‘中人之姿’的佟姑娘。”
皇后怕他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来,跟着圣上先开口护短道:“你不喜欢她,本宫可喜欢的很。”
御书房内沉默了片刻。秦元胥闷着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不觉得佟映真是真心想学箭。
赏花宴。
他知道皇后的意思,是想趁着席宴的机会多见见京中贵女,好为齐允书挑一位正妃。
他也知道佟映真昨日进了宫。但他以为佟映真是个聪明人,不会去动不该有的念头。何况那日在暗巷,他已经提点过她,不要打齐允书的主意了。
可她不仅得了圣上的称赞,如今还让皇后娘娘对她刮目相看。
佟映真,你到底还有些什么本事。
又到底想做什么。
见他的样子,圣上便知此事无望,他得意地看了皇后一眼,这赌局他赢的轻松极了。秦元胥既是不愿,今日也无其他事了,圣上正想打发他走,却听他忽然开口道:
“好啊。”秦元胥的脸色极为难看,他握紧了拳,眼神晦涩难辨,“她若敢来,我便敢教。”
圣上与皇后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底瞧见了意外之色。
…
武安侯府下午便派了人来传话,如烟寻到佟映真时,她正在院子里懒懒地坐在秋千上晒着太阳,吃着昨日与虞姝一道出宫后去城南买来的桂花糕。
秋千是前些日子命匠人制好的,与在青州院里的一模一样。
荡上,她能越过院中高墙窥见边际天光。
荡下,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恐惧。但她却因这样的害怕和心惊而兴奋,她的生命因此而鲜活。
闲来无事的时候,若是日光正好,佟映真便喜欢一个人呆着,或是荡荡秋千,或是摆张小塌随意躺着。
天地万物,她从不孤单。
如烟道:“姑娘,武安侯府的人来说,让姑娘明日辰时去侯府学箭……”
佟映真停住秋千,神情古怪地皱眉道:“他真答应了?”
她本想着,秦元胥若不知皇后说的是谁,恐怕还有几分答应的可能。
可他若知道是她,便是肯定知道她是另有图谋,定不会答应的。
不过是因为虞姝的一句,他曾指点过一二裴芸。这句话却被她记了个清楚罢了,以至于竟一时开口向皇后求了那样的赏赐。
如今想来,还是昏了头,太过冒险了。
如烟见她不像开心的样子,明明是姑娘自己求来的赏赐。那侯府来传话的人也很是奇怪,如烟疑惑着继续道:“那人还转述了武安侯的话,说只要姑娘敢去,他便敢教。”
佟映真似笑非笑,嘴角扯出一丝冷意:“笑话,他武安侯府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话虽如此,手中好端端的桂花糕,还是被她不小心用力捏了个粉碎,可惜地落了一地。
她能有什么盘算。
她的盘算,不过是想多见见朵朵罢了。
…
去武安侯府学箭,过的将是受苦的日子,自然没有带侍女去享福的道理。
昨日侯府说的是辰时,可今日姑娘本就起晚了,还迟迟不出门。如烟看她左翻右翻打包了一堆小玩意儿,不免提醒了一下时辰,又问她:“姑娘……你这是?”
都是她这段日子买来给朵朵的。在街上瞧见了,便先买回来备下了。她好不容易再见到朵朵,自然是想多多补偿这些年的亏欠,毕竟还不能养在自己府上,只能先给她买这些东西了。
她拉紧打了个灵巧的结,马上就可以日日以学箭之由见到朵朵了,眼中全是溢出的喜悦:“准备的匆忙,这些便当作拜师礼吧。”
哪有拜师礼送这些东西的?
像是给小猫逗乐的吧?如烟想起武安侯有只爱宠,这才恍然大悟。武安侯定是送什么都不缺的,投其所好送这些才是费了心思准备的表现。
“走了。”佟映真摆摆手,终于拿着包袱出了府门。
背影看上去既壮烈又喜悦的。
…
秦元胥从辰时等到了巳时。
松新在旁边候着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声,昨日从宫中回来,他家侯爷便是这副阴沉模样,貌似又与那佟姑娘有关。
湛竹那人,平日里不多说话,却是个极为狡猾的。看出侯爷不高兴,今日一大早便主动请缨出府盯人,留他一人在这胆战心惊。
还好他够聪明,命人将朵朵抱来后,秦元胥的表情也算缓和一二。
只是随着时辰慢慢过去,朵朵的安抚作用也是有限的啊。他虽不喜那位佟姑娘,此时此刻也是真心希望她能快些来,救人于水火之中。
“这些是送给朵朵的。”
府内传来女子清脆的声音。
松新许久没有听过此等天籁之音了,他还未回过神来,便得只见秦元胥翻飞的衣角,跨出了门槛。
生生让主上等了两个时辰,那佟姑娘可算惨啰。松新不免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自己也趁机速速遛走了。
侍女为她接过了包袱,佟映真穿着浅绿的衣裳,正从包袱里拿出了个小猫鼓面样式的拨浪鼓给侍女看。她转动着弹丸击鼓发出咚咚的响声,见他走来,弯了眉眼,笑靥如花地唤他:“侯爷。”
深重的阴霾忽然一扫而空。
秦元胥忽然忘了该说些什么,他释怀地想,她明明是个蠢的,同她置什么气。
作者有话要说:小秦:你是想见我还是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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