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三件事

秦元胥着一身藏青衣袍,玄色绦带束腰,下悬一枚青玉佩。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身姿挺拔地立于雨中,透着与生俱来的傲气与疏离。

他抬眸对上佟映真的目光,眼神冰冷的像是在看生人一般,而后面无表情地移开,在其他朝臣的簇拥下进了一间酒楼。

心好像被什么刺痛了一下。

巧月抱着采买的东西撑伞赶来,见佟映真停在原地发呆,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是一片空地,疑惑问道:“姑娘在看什么?”

“没什么,走吧。”佟映真收回目光,淡淡道。

那日她态度坚决,秦元胥心知自己明明瞒了他很多事,却什么也不问,他是个傲气的,她几次都不识相,今日不再看她,想必他也不愿再与自己纠缠了。

这酒楼虽是城南最好的一家,但城南整体不甚繁华,请人吃饭也不该挑来此处才是。佟映真按下疑虑,如今秦元胥的打算也挨不着自己什么事了。

酒楼的正对面是一家新开的茶馆,门口有小二站着揽客。见佟映真与巧月走近,便上前道:“姑娘,可要上二楼来喝茶歇息。”

那人一上来就直接死死挡了她们的去路,佟映真不得不停下来,有些许不悦道:“不必。”

那小二却坚持挡在她们面前,眼神不断地向上瞟,明明满脸堆笑却透出几分害怕,小声哀求道:“姑娘还是吃些吧。”

巧月有些微怒,谁家做生意做成这样式的?还定是要人进去了才肯罢休?

她刚想开口,却被佟映真按下了手臂。

不对劲。

佟映真抬头看去,只见一人静静椅在窗边,像毒蛇吐信一般,正似笑非笑地紧盯着她。

是沈茂。

佟映真的呼吸漏了一拍,很快冷静下来,不过就是烧了他两封信罢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按耐不住,主动找上门来了。

巧月跟着抬头,却不认得沈茂,只觉得此人看上去不大友好:“姑娘,这位是?”

“一位旧友。”佟映真在袖中握紧了拳,沉声道。

可既是旧友,为何她家小姐看上去并不高兴。

秦元胥站在酒楼的窗边,低头看着佟映真走进了对面的茶楼。他皱了皱眉,捕捉到她脸上闪过一瞬的紧张,可惜从他这个位置,并不能看到坐在茶楼上的人是谁。

“侯爷?”那朝臣正将秦元胥所问之事交代得滔滔不绝,见他看向窗外,以为是自己哪里说的不对,慌张停下问道。

秦元胥收回目光,拂袖道:“无事,郭大人说到哪儿了,继续。”

那朝臣抬手擦了擦汗,连连点头拱手继续道:“噢……下官正说到……”

小二迎着佟映真上了二楼,沈茂的包间外守着两名带刀侍卫,佟映真刚迈进去,侍卫便抬手拦下了跟着的巧月,拔剑冷声道:“大人吩咐,只让姑娘一人进去。”

“姑娘!”巧月紧张地看她。

佟映真不悦地回头警告道:“这是我的贴身侍女,我看谁敢动她。”

接着将桂花糕交给巧月,朝她点了点头,叮嘱道:“没事的,在这等我。”

佟映真掀帘进了内室,讥讽道:“看来沈大人在京中树敌不少,出门随行都得让带刀的侍卫一同跟着。”

沈茂从窗边坐回椅子上,不怀好意地笑着上下打量她:“佟姑娘说话可真是伤人心呐。从得知令尊调回京中的那一刻起,在下便无时无刻不期待着再与佟姑娘相见。”

他轻佻的目光让人感到恶心,本也不打算与他多谈,佟映真仍旧站在原地冷声道:“沈大人找我来,只是为了说些废话吗?”

沈茂面露凶煞,狞笑道:“两次,佟姑娘都不愿赴约,那便只能在下主动来找姑娘了。”

他先是提醒道:“姑娘既回了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应当都清楚吧。宝源寺,紫阳湖,姑娘的一举一动,我可都替国公爷盯着呢。”

笑里藏刀。

佟映真在心里冷笑一声。原来自她进京开始,就被盯紧了行踪。不过两次秦元胥都正好坏了裴国公的事,佟映真也不得不感叹自己运气极好。

想来是秦元胥带她当街策马一事,让他们惶恐自己与他联手,说出些什么不利裴党的话,这才急着找她来提点威胁。

可他们还不知道,佟映真早看透了裴国公的虚伪冷血。

“呵,天子脚下,映真如今行事坦荡。不像沈大人,尽干些跟踪偷鸡摸狗之类的事。”佟映真笑道,“裴誉既改了姓氏,如今国公用你,恐怕也没有那么趁手了吧。”

提到裴誉,沈茂的神情顿时狠戾起来,他重重将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溅,笑得骇人:“姑娘可真聪明啊,处处戳人痛处。”

他半点也不再掩饰,起身逼近佟映真,勃然变色:“你以为,你能全然脱身吗。”

佟映真后退两步,不动声色地与他隔开,抬眸丝毫不怯地看他:“映真久居闺阁,见识短浅。以为自青州那次被歹人绑后,就已经成了国公的弃子。”

沈茂连连冷笑:“弃子也有复用的道理,全仰仗国公爷脸色,姑娘岂会不明白这样的道理。”

“当然,我知佟姑娘已无意再卷入纷争,只是那秦元胥太过咄咄逼人,兰香一死,便顺藤摸瓜毁去国公在京中许多暗桩。”一想到多年的安排被连根拔起,毁于一旦,他便恨不得立刻杀了秦元胥,食其骨,啖其血肉。

“噢,这其中还有佟大人的手笔吧。”沈茂又转头看向她,目光阴冷湿滑,令人毛骨悚然,“只要佟姑娘再为国公做最后三件事,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会来打扰姑娘半分。”

佟映真瞳孔微微一颤,目光瞬间转冷,指尖在手心掐出痕迹,她自嘲地轻笑:“三件?映真不过一介女子,是国公,还是沈大人太看得起我了。”

与虎谋皮,焉有其利。

况且裴国公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佟映真当年不过借裴家势力策划了一场刺杀,就被绑走险些灭口。就算殿下是他的亲外甥,也不过是他谋权的棋子,无用了便可抛下。

她如今身在京城,若今日答应,便是再也脱不了身了。她知道的太多,沈茂不敢动她,也是怕她留有后手,但若是将人逼急了……说到底,她不过是一小小臣女。裴国公若是想取她性命,简直易如反掌。

佟映真道:“一件事。我再为你们办一件事,事成之后,我自会守口如瓶,也请大人履行承诺。”

“哈哈哈……佟姑娘,这是在京城。京城,是国公的地盘,姑娘拿什么来和我们谈条件呢?”

忽而从暗处现身一人,凌冽的剑风一出,切断佟映真的几根发丝,剑身停在了她的颈间一寸。只要稍稍一动,便能取她性命。

沈茂挑衅地看她,双眼微眯,狭长的眼睛泛着森然的杀意。

这是要逼她答应了。

佟映真于是笑道:“好啊,既然沈大人是有备而来,映真也只能乖乖答应。但我也有个条件。”

“我要接近秦元胥,国公的人,不能阻拦我。”

沈茂惊讶地抬眉道:“你要杀了他?”

“是啊,你们现在不敢动手,我敢。”佟映真眼底的恨意浮漫出来,眉宇间都是挑衅,“怎么,他杀了殿下,我就不能杀了他吗?”

沈茂狐疑地看着她,那日有人来报,说秦元胥带着一位女子策马出城,他派人调查一番后,发现竟是佟映真。

裴党如今在京中行事已然如履薄冰,若是佟映真将她所知皆托盘而出,更是不利于国公。可若她仍旧对秦元胥心怀恨意……

若他能控制住佟映真,进而掌握到秦元胥的动向,国公说不定又会重新重用他了。

那裴誉不过一个小白脸,说的几句好话,竟哄得国公收他做了义子!待他助国公除掉秦元胥,国公便能知谁才是对他真正的忠心。

佟映真不过一闺阁女子,能有什么气魄,想必她也不想将自己给拉下水,定掀不起什么浪来,沈茂便点头道:“这齐允书虽蠢笨,却由秦元胥暗中关照着,兰香一死,更是无法近身。你与他见过几次,这第一件事,我们要他的玉佩。”

佟映真眉头轻蹙:“玉佩?这种东西,既能证明身份,必然是贴身携带,一旦丢失,很快就会被发现。”

“我只要拓印一份纹样。”沈茂道,“我会派人跟着你,你去接近他,一有机会,我的人便会出手。”

派人跟着,也是变相的监视她罢了。

只要玉佩,不用伤人,却是要借瑞王的身份,佟映真一时猜不出他们要拓印纹样的用途,便问到:“好,我答应你。但做事之前,总得告诉我,你们要用玉佩做什么吧。万一引火上身,我也好先想好对策。”

沈茂傲慢地看着她,并不打算告知:“不该知道的事,还是不知道为好。姑娘尽管去做就是了。”

佟映真紧握的手缓缓松开,她轻声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没有做成高效姐,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