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元胥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拨至耳后,道:“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来了。
佟映真猜不出他是怎么想的,但宝源寺后,她既撒了那样的谎,心里便早已盘算好了回答:“臣女不敢欺瞒侯爷,也不敢冒充侯爷的旧识。臣女自幼极少进京,身子不好养在闺中,前些日子才随父亲一同上京。”
她像受惊后得救的幼鹿,细密纤长的睫在低着头时轻颤,苍白的唇如今才恢复些血色来:“那日……那日之后,映真也认真回忆过,的确是不认识侯爷。今日侯爷救映真一命,映真铭记在心。”
秦元胥没什么情绪,转而又问道:“你说……你去岁被歹人抓走,磕到了头,意思便是忘记了一些事情。”
“是,请侯爷明鉴。”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来,这好像成了他的乐趣:“是何人抓了你,佟敬林在刑部数年,若是这都查不出来,便不用当值了。”
“劫财罢了,是臣女运气不佳碰上他们。”
秦元胥挑眉看她:“是么。”
“臣女怎敢说谎,此事一查便知。”
他良久都没有再开口。
气氛安静的很,只剩下马车行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佟映真忽然想起刚回京那日,四年间,京城已翻了个模样,直到车夫拐进古朴巷道,她才生出几分熟悉感来。
人也会变。
她从前一门心思全只为了报仇。如今冷静下来,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却是理得更不清楚了。
“我不会去查。”
佟映真猛地抬起头看他。
他扭过头来,下颚绷紧,直直对上她的目光,眼底沉暗隐晦:“佟映真,你的事,从来都是你告诉我什么,我便记下什么。我没有派人去查过。”
脸上的表情慢慢消失,佟映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她缓缓闭上了眼,试图忘掉脑海中冒出的混乱的思绪。
佟映真微张了张嘴,最终只道:“……此事关系到臣女清誉,尚无外人知晓,还望侯爷保密。”
“呵,”秦元胥笑着抚上她的脸庞,摩挲着她的侧脸,“我还在想,你会编一个怎样的理由来诓骗我,竟只想出这等借口吗?”
“清清。”
“我远远听见,虞姝是这么叫你的,对么?”
清清。
佟映真呼吸一窒,有些认命地垂下了手。从前秦元胥问她姓名,她为了逗弄他,便只告诉他自己小名,让他日日唤,夜夜唤。
秦元胥的手绕在她后颈捏了捏,轻声催促道:“快些想,我等着你编好来骗我。”
“侯爷……还要臣女解释什么?”他们此刻不过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只要佟映真抵死不认,秦元胥还能逼她认下不成,“清清是臣女小名……平日只有亲近之人这般唤我。忽然从……从侯爷口中喊出……臣女觉得羞怯罢了。”
“佟映真,你是还觉得,我很好骗吗?”
“说话。”
佟映真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勉强喘了几口气,低头掩盖自己神色:“映真不敢答。侯爷不信臣女,臣女怕说错话,连累了佟家。”
“你我之事,与佟家无关。”秦元胥脸色沉了沉,怕她是听信了外面的风言风语所以害怕,“你从前救了我。”
佟映真干脆道:“既如此,侯爷今日也救了我。若侯爷仍坚持映真便是故人,那如今也算扯平,两不相欠了,还望侯爷莫要再为难映真。”
“两不相欠?”
秦元胥将她逼在马车的角落,面若寒霜,眼中满是戾气。他捏着佟映真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他,颈部原本不再流血的伤口又撕裂开来露出细密的血珠。
未等她开口,秦元胥便低头吻上了她颈间的伤口。佟映真一愣,双手攥住他的衣裳,下意识地颤了颤,这次还来不及抬手,就被他整个捞进怀中。
颈部传来湿热的触感,她有些疼,想挣扎却发现上身动弹不得。束在腰间的手又加了力度,死死将她按在怀里。佟映真有些恼,隔着衣物低头闭眼咬上了秦元胥的右肩。
她的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起伏,紧贴在他的身上,一片黑暗之中,她好像听见了两处的心跳。
佟映真咬的那一口并没有收了力道,定是实打实地在他的肩上留下了牙印。
马车停在了佟府大门前,佟映真脑子乱糟糟的一片,面上染着些绝望的神色,愣愣地任由秦元胥为她穿上鞋袜。
秦元胥掀开车帘,对候在一旁的如烟道:“若不想她明日染上风寒,便去吩咐下人备热水。”
佟府收到郡主派人递来的消息后,如烟又被好生吓了一跳。正要出府去接姑娘,却又有武安侯的人来道,侯爷会送姑娘回来。
这下便更吓人了,如烟急得在府门来回踱步了小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来了侯府的马车。
她看向马车里的佟映真,她家姑娘隐在暗处,神色看不分明,但身上竟披着旁人的披风,如烟只得道:“是。”
脚上已没有先前那么疼了,佟映真被巧月扶着下了马车。看到她手上的包扎和颈部的伤口,还有凌乱的头发弄脏的衣裙,巧月感觉自己快吓晕过去了。
佟映真抬手去解披风的系带,被秦元胥打紧了的死结,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开。
秦元胥低头看她:“不用还了,旁人用过的东西我嫌脏,扔了便是。”
“多谢侯爷。”
秦元胥不再看她,放下车帘,命人掉头回府。
佟映真先同巧月道自己脚也伤了,巧月又是一惊,扶着她慢慢进了府里:“姑娘可算回来了。虞府上递来信说郡主已平安到府上,惦念着不该只留下姑娘一人的。可是发生何事,姑娘又怎会和武安侯……?”
佟映真知虞姝心里定是有愧疚的,倒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秦元胥单独找上她的,总归是避不开的,便道:“去回信,说我也无事,咳……咳咳……”
她咳的厉害,如烟吩咐了热水又匆匆赶来,这才发现她狼狈的模样,惊得她心一跳一跳的:“姑娘先去沐浴吧,热水备好了。”
又看向巧月摇头道:“有什么事,都待会儿再说吧。”
如烟和巧月怕她伤口沾湿了水,非要服侍她洗头沐浴。身上青紫的痕迹半分也遮挡不住,被她们看去。
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如烟看着她手心的伤口拭泪道:“姑娘想做什么,奴婢们无权干涉,但可千万要保护好自己,万不要再做危险之事了。”
佟映真只得好生哄着她们道以后都不会了。
她从头到脚被洗得干干净净,又换上熏香的里衣。两处伤口也重新包扎过了,脚踝擦了药酒,还被如烟勒令静养,否则就要向老爷告状。
佟映真十分乖顺地全部应下,生怕她们再哭出来。
熄了油灯,佟映真翻身趴在枕上,胡乱揉揉头发,沉沉叹了一口气。今日她明明很累,却是辗转反侧,怎样都睡不着觉。
秦元胥对她说,他从未派人去查过她。
她能信任他吗?他从前那样一个高傲的人,好不容易骗他交付了真心,她却不辞而别将他抛下。秦元胥他,怎么会不生气,不恨她呢?
若他还顾念旧情,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暂时不会动她。而他们的目标都是扳倒裴国公一党,若她能不着痕迹地透露一二,秦元胥定能顺藤摸瓜给查清楚了。
可秦元胥不是个好糊弄的,保不齐会查到她的头上,把自己又牵连进去。
佟映真又重重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不愿再想,迷迷糊糊地也不知何时才睡着。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亮光,有些刺眼,佟映真抬手揉了揉眼,刺眼的光亮渐渐退去,露出周围本来的面貌来。
窈娘在她眼前又晃了晃手,笑道:“姑娘,姑娘在发什么呆呢?快些进来啊。”
佟映真愣愣地站在原地,面前是一道门,小院两旁种满了翠竹,这时节正青绿欲滴,茂盛的好看。这是何处,她不是回了京城吗?佟映真左右看看,竟生出些陌生感来:“这是……”
窈娘又道:“殿下差人来信说出了些意外,要晚些才能来。”
是了,这是太子殿下在沅县的别院。沅县隶属青州,隔得不远,佟映真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此,殿下会考校她读书写字,还会教她下棋。
窈娘是殿下的贴身侍女,她待映真极好。映真最喜欢她了,她手很巧,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教她做过桂花糕,还会绣好看的荷包送给她。
太子殿下有公务在身,偶尔会比约定的时候晚些才到,佟映真便如记忆中一般回答:“我等等他就好。”
她抬脚迈进别院,带着些莫名的紧张感。窈娘却忽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扯着她向前跑去。
佟映真一惊,甩开她的手,停了下来。
刚才明明还是晌午,此刻天色不知怎么突然便暗了下来。
窈娘的发髻散乱,往日里娇媚的容颜此刻却满是泪痕,她的双眼布满了血丝,透出绝望的神色:“姑娘,我们快些走吧,再不走,就要被发现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真:我恨你
小秦:但是我爱你呜呜呜
作者亲妈:我要累死了宝宝,你们感情戏好难写要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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