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源寺地处山腰,北路超山必经之地,寺内有天竺所赠金佛,人多往来,香火盛旺。
山上仍有些春寒料峭,佟映真披着鹅黄的披风,戴上了帷帽。回京途中多有不便,母亲忌辰那日只草草烧了些纸钱。于是拜过佛祖后,她便去了后殿为母亲点上了一盏长明灯。
“姑娘真是孝顺。”忆及故去的先夫人,如烟也是感慨万千。夫人去时姑娘不过还是个粉团孩童,如今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
寺中种了一棵巨大的菩提树,据说已经上千年了,上面挂满了系上红绸的祈福牌,用作祝愿。佟映真从殿内出来,觉着有趣,便去小和尚那提了笔,要了一枚祈福牌。
佟映真写的一手好的簪花小楷,灵动秀丽,平日女子读书识字已是难得,莫提是写一手好字,那可是从小的功夫,小和尚看呆了眼,只喃喃道:“施主的字写得真好。”
佟映真芜尔一笑。
因戴着帷帽,小和尚虽不见她的真容,但想着写出如此好字的姑娘,应当也是极美的样貌。
幼时佟映真便不喜欢读书,却有人一箱一箱地送书来府中,并嘱咐她要好好念书,相见便要考教她。佟映真犯懒,拗不过他,便一遍遍抄书,只当自己是学过了。
在京中相见已是不易,佟映真又经常小居扬州或是青州,便多是书信往来。
年岁渐长,谁都有不得不做之事,也越发忧愁苦闷,但每每映真字写的好看,回信之人便会高兴几分,夸她写字又进步了许多。
佟映真便努力每次都写的更好些,让他也能更高兴些。
如此,年年岁岁,如今也写得了一手好字。
佟映真想着,便抬手将祈福牌挂在树枝上。
去往青州四年,如今又要回京了。
下人来道:“姑娘,进城的马车已经备好了。”
佟映真应下,却意外瞧见有一人左顾右看,行事鬼祟,不像是寺中客。佟映真偷偷观察一二,见那人面相凶狠,仔细一看,竟还有几分面熟。
见那人转身露出腰间别着的匕首,佟映真才瞬间想起,从前在太子身边时,她曾见过几次,这人是裴国公身边的侍从。
那更不会无事跑到宝源寺来。
佟映真决意跟去看看,却不想让如烟担心,便假意落下了什么东西,装作焦急道:“如烟,我好像有东西落了,你我都四处找找。”
如烟也跟着着急起来:“怎会,姑娘掉了什么,可是什么贵重之物?”
“一方好友送的手帕,虽不贵重,但也是心意。你在这边找找,我去后殿再看看。”佟映真说着,便自己转身进了大殿,又从侧门而出,去了寺中另外一角。
她不敢将人追的很紧,只能远远地跟着,好在寺中人多,她又戴着帷帽,更不易被发现。眼见拐角处快跟丢了人,佟映真碎步赶上去,却发现竟进了一小方别院。
那人却突然停下,像是察觉到什么,正欲回头,佟映真一惊,转身躲进了另一间厢房。
没想到厢房中还有其他人在,佟映真心道自己今日是出门没看黄历。
透过薄绢,隐隐约约也能认出房中之人是谁,呼吸一窒,正是当今武安侯,秦元胥。
佟映真呆呆愣在原地,脑子乱作一团。
裴国公的侍从还在院外,这下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
自认倒霉,佟映真只得垂头低声道:“多有得罪,事急从权,还望公子见谅。”
秦元胥听着这声音,不免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着来人。即便是帷帽披风遮的严实,也难掩她的身形娇瘦。
佟映真没有摘下帷帽示人,秦元胥正了正身子,见是个女子,也便无甚好说的。
佟映真沉默地看着他。
今日上寺,她便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仅仅露出一双白嫩的手,指节被冻的微微泛着红。
她不说话,是知秦元胥谨慎,多说了话,听声辨人便能将她认出。
秦元胥折扇脱手,佟映真一惊,偏头躲开,折扇啪一声落了地,险些被打掉帷帽。佟映真的发丝散落几根,扶正了帷帽,有些恼火地瞪了他一眼。
未见真容,这番落在秦元胥眼中,隐约更像是娇嗔,他无奈地摊了摊手,笑着颇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手滑。”
这是何意?
折扇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若非她及时躲开,帷帽便已经被打掉了。这是一句“手滑”便能搪塞敷衍的吗?
佟映真自知此时她是意外闯入的不速之客,秦元胥的态度实属正常,没有被护卫丢出去已是极为幸运。
也是,如今她自然不能以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他也不是那个伤了眼任她作弄的瞎子了。
等等……护卫呢?不是说秦元胥都由松新与湛竹二位随身跟着吗,为什么没有人在她进门前拦下她!
“既是误闯,为何还不离开。”
若不是知道这人也会温柔地在床上说些情话哄人,佟映真还会以为他是块石头,冷冰冰的叫人心寒。
裴国公的人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此处,多半是冲着秦元胥来的。但不管他想做什么,佟映真都不想让他如愿以偿,既然秦元胥在此,只要她稍微道出些不妥,他必然会去追查。
“民女是见有人在寺中行事鬼祟,便一路跟到了此处。”
悄悄抬眸见他无甚反应,佟映真继续道,“此言千真万确,民女闯入,实属意外。”
秦元胥目光一凝,像是半点没听清她在说些什么,把玩着手中茶杯道:“鬼祟之人,眼下不就有一个?”
“民女不敢哄骗公子。”
秦元胥握紧了茶杯,紧盯着她,帷帽遮住了她的真容,他一眼也不眨,面色渐渐苍白。
佟映真心道自己说的也不算太委婉,怎的就没半点表示。
又等了一会儿,佟映真疑惑地抬头。
还没反应?
却忽然听见咚的一声,只见秦元胥愣在原地,手中的茶杯因他再也控住不住的力道应声而碎,落了地。不顾溅上的茶水和划破的手心,秦元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拼命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好像又开始迸发出生命力,开始撕扯着他的理智,耳畔只有尘封的心脏再次鲜活跳动的声响,胸腔与之声声共鸣,将他逼入极致。
秦元胥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着她,近身道:“你是谁?”
他日日夜夜强迫自己去回忆去铭记声音,一遍又一遍勾勒在脑海中想象她的样子,以至于疯魔到听到相似的声音便如同边鞭笞。
侵入骨髓,叫他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佟映真被掀了帷帽,露出一张素净的脸,后背狠狠撞到了紧闭的门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秦元胥将人逼在小小一方之中,眼神阴鸷地扼住她的下颚,试探地去摸她的耳垂,脸颊,颈部,又再向下。
佟映真被硌得生疼,硬生生逼出些泪花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对上他紧盯的眼神,透出些侵略意味,未免也有些心虚:“公子这是做什么。”
一年多以前,她在雪夜救了濒死之人,细心带回养伤修养,因着他双眼未好百般欺负,把人睡了玩够了便丢弃在了那间屋子,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秦元胥幻想过无数,倘若他再见到她时,什么花言巧语都不想听她说,杀了便是。
当年少女的眼神是否也如同现在这样,湿漉漉的,微微发红,好像乖巧得很,眼中仅他一人。
可那时他看不见,屋子里很静,只最喜欢听她说话,这样才显得有些人气。
佟映真将他养在屋子里,却不是日日都来见他,但不知何时开始,只要一听见她的动静,秦元胥便会一直盯着她来的方向,眉梢眼角都在笑,人会马上扑进他的怀里。
从前他总是乖乖地在院子里等着她,有时三五日,有时半月,她定会来看他的。直到最后他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再来。
秦元胥想,是不是他的眼睛快好了,她才不愿见他。佟映真总开玩笑说自己生的貌丑,又亲亲他说真是好运捡到如此貌美的郎君。
皆是皮相罢了,也就她那样的小姑娘在意。
往事纷至沓来,秦元胥的心蓦地揪紧,控制不住地去回忆那时的悸动。
他曾一遍遍地去亲吻自己的爱人,想要用唇舌在心底刻画她的样子。破碎的执念却成了他心底永恒的噩梦,午夜时分每每从梦中惊醒,他分不清那是爱意,还是亢奋,混乱的情绪让他无法思考,最终都被归于深重的恨意。
“我再问你一遍,你是谁。”
佟映真被他掐住了喉咙,有些喘不过气来,心知不开口恐怕今日便会死在这里,狠下心避开他的眼神道:“我去岁,被歹人抓走,撞到了头,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也的确不认得公子……”
不记得了,多好的借口。
午夜梦回,世间只有他一人备受折磨。
抑制不住的混乱的情感仿佛就要从眼眶溢出滚烫,秦元胥低头轻咬住佟映真的耳尖,一手覆住她微润的双眼,不愿再看她闪避的眼神,感觉到身下的人轻颤了颤,长睫扫在他的手心微痒。
又顺着耳后穿过细软的发丝,秦元胥转而扣住她的颈,在她微凉的唇上印下一吻。
意识到他在做些什么,佟映真挣扎地想躲开,秦元胥冷笑一声,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头来,一口咬住她的唇。
“呜……”
佟映真呜咽一声,他坏极了趁机而入,品着她口中的津甜,略有青涩地勾住她的唇舌,缠绵着深吻,搅出水声来。
佟映真脱了力,险些滑落下去,又被人狠狠捞起再贴近三分。她被桎梏得太紧,不容许后退半分,只能虚虚地将双手抵在他的胸前,算作是无谓的抵抗。
眼中的笑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轻蔑和嘲讽,秦元胥将人松开,替她抹去嘴角的津液,哑声道:“滚。”
作者有话要说:晚九准时更新,亲亲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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