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杪看完八卦,心满意足。然后,开始接触心情明显不错的权公,试探地提了一下太子讨薪的事情,询问能不能不把这事告知皇帝。
权公当然是拒绝的。
许烟杪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推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终于说动了权公答应帮太子隐藏。
【太好了!】许烟杪松了一口气:【终于成功劝动权公了!】
太好了。
权应璋松了一口气。
终于成功被小白泽劝动了。
太子亲自送许烟杪出东宫,压着声音说:“这次真是多谢你了。听说你之前在找鹿血鹿肉喂猫,我这里有一些,一会儿派人给你送过去。”
【芜湖!】
许烟杪在心里欢呼一声,面上很是沉稳地拱手:“多谢殿下。那就却之不恭了。”
——乖崽前阵子生了场病,许烟杪一直想给它补补。但鹿肉鹿血这东西,给钱也不太好弄。
太子又道:“我这边还有谢洛水带回来的一种叫火鸡的鸡的肉,不知道你家乖崽肯不肯吃,一并派人送过去,也有小半箱子了。”
“!!!”
许烟杪目瞪口呆。
【我都没吃过火鸡呢!】
【乖崽一只猫,吃不了小半箱那么多吧!为了避免它消化不良,我就勉为其难……】
许烟杪凝重地微微点头。
——他真是为自家猫的健康付出太多了。
太子忍俊不禁,只道:“那我就送到这里了。太晚了,我不方便出宫。”
许烟杪又是行了一礼:“臣先告退了。”
待许烟杪离开,太子转过身来,看到了站在后面的皇帝。
“!!!”
太子直接被唬了一跳,迅速回忆了自己刚才说的话,还有许烟杪的心声,确定没暴露什么后,才拉着人往宫里走:“爹,你怎么来了?”
见面之后,老皇帝的第一句话就是:“不错,终于知道联络东宫之臣,给他们施恩了!”
那语气高兴得……太子突然有些心虚。
但!太子临阵不慌:“爹,只是普普通通的宴会而已——我窖里冻了一些冰乳酪,爹你要来吃一下吗。消暑。”
“才四月天消什么暑。”老皇帝嫌弃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抬腿就往东宫走,非常口嫌体正直。
太子嘻然跟在后面。
然后,远远地,传来一句心声:【老皇帝来了?还好还好,太子这事办得快,不然万一正让老皇帝撞上我和权公拉扯的现场,不就暴露了这两年,在会馆背后给工人出谋划策的是太子了?】
【不过,太子脑子真好使,那什么先开普济院、育婴堂得民心,再备好罢工准备金,避免工人因为罢工饿死,保障住后勤,不打无准备的仗——当初跟着他爹造反,真是没白跟!】
老皇帝脚步猛然一停。
太子那颗心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爹……那个……我……”
他爹缓缓扭头,皮笑肉不笑:“太子爷,旦儿、硕儿、敏儿、钥儿近来如何?”
——之前为了把太孙跟他们地位上区分开,太孙的名是双字,其他皇孙的名是单字。
说到他剩余的四个儿子,太子连忙回答:“学业上学得都很好,夫子多次夸赞他们。我书房中有他们近期的课业,我现在差人去拿过来给爹你看一下?”
老皇帝“啧”了一声。
他本来想找个茬,借口收拾一下太子,避免许烟杪发现不对。但太子居然早有准备。
不过,既然说到皇孙,老皇帝想到太孙的位置还没定,便仔细问:“他们性子上如何?”
太子眼珠一转:“旦儿很善良,随了阿娘。”
老皇帝点点头:“有仁君之相。”
太子:“前些日子家里跌死一头牛,他不忍心剥皮吃肉,好好将牛下葬了。”
老皇帝:“……”
这是不是过于在小事上善良了,当皇帝不会成了那种儒家口中吹捧的所谓“仁君”吧?
老皇帝:“那硕儿呢?”
太子:“硕儿这孩子很像他姑母,很有好胜心……不,甚至比他姑母还更有好胜心。”
老皇帝露出些许笑容:“好胜者必争,万事万物有争才有进步。”
太子:“一件事他倘若觉得自己做了估计胜不过别人,他宁可不做。”
老皇帝:“……”
太子装模作样地叹气:“可是各行各业比他有能力的人很多,他这样子,恐怕以后只能躺在床上懒懒散散过日子了。”
老皇帝:“……敏儿?”
“敏儿听力很好。”
老皇帝冷笑两声:“你继续。”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玩意儿生怕皇位继续落在他家,故意这么说呢。
他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太子:“所以很讨厌蟑螂虫子这些东西,他每次隔老远就能听到虫子飞到床帐上,察觉到箱子底下有蟑螂爬过。奴仆不清理干净,他就睡不着觉。”
太子:“唉,他这样子,我总担心他以后睡眠不好,对人对事很容易烦躁。”
太子接着说:“还有钥儿,钥儿行动上特别雷厉风行,想好要做的事情会立刻去做,从来不拖延。”
“走吧。”老皇帝不高兴地走在前面。
“诶!爹!爹!你怎么不听了,后面还有别的话呢!”
“滚!”
按照太子的说法,他四个儿子没一个能担大任的。呵呵。老皇帝冷笑。可如果按照他这些判断来判断朝臣,满朝大臣没一个可以用的了。
丞相不洗澡可以说是疏于细节,尚书慈眉善目可以说是心慈手软,无法约束下官。
皮肤黑都可以说是影响国运!
太子眼珠又是一转,开始打起感情牌:“爹,我们好久没一起捣虾子了!”
“嗯,确实。”
“爹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吃不上几口肉的时候,你一咬牙,孤注一掷,把乞讨来的钱拿去买虾网,带着娘、我和阿姊去河边捕虾。你张网,娘替你背鱼篓子,我和阿姊赶紧把网里的虾捡出来。除了虾,还捡了好多小杂鱼、小螺蛳,还有小泥鳅。”
太子面露怀念之色。
老皇帝瞅他一眼:“是啊,你捡了一会儿累了,就和你阿姊说要比一比。你阿姊生性好强,可劲儿地捡,你就在后头偷懒,别以为我不知道。”
太子咳嗽一声:“怪不得你们当时把小杂鱼大多数都放阿姊碗里。我还以为你们偏心。”
老皇帝哼笑一声:“在咱家,除了你娘,谁活儿干得多,谁就能吃得多。”
父与子带着笑容,慢悠悠地在月光下边走边聊,老头头发斑白,小生黑发浓密。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太子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很好!成功转移话题!
然后,就听到亲爹笑着吩咐锦衣卫:“查一查太子今日去了哪里,和许侍中说过什么。”
“……”
太子差点跳起来。
合着你一直记着这个事情呢。
——能不能查到不一定,但这已经是一个讯号,方便老皇帝把许烟杪的心声找个借口扯出来。
太子:“爹,我去给你拿冰乳酪!”
老皇帝:“不用,让宫人拿就好了。”
太子:“我怕宫人下毒。”
周围呼啦啦跪了一地。
太子:“没说你们。你们先下去吧。”
老皇帝:“没事,以前被蛇咬了我也没治,那块地方肿了青了也硬挺过去,怕什么下毒。”
太子:“以前那是穷的,穷治百病。”
老皇帝:“你是怀念我的藤条了?”
太子迅速闭嘴。
过了一会儿:“爹,你想不想……”
“不想吃窝窝头,不想吃面,不想吃大蒜,不想去茅房,你娘没有在等我她今天早睡。”
“……”
太子憋屈地闭上嘴。
等到锦衣卫来汇报“调查”结果时,太子一颗心哇凉哇凉。
老皇帝也终于可以发泄怒火了。
杯子一摔,桌子一拍。
“高、宪!”
太子迅速拖着他的瘸腿往外蹿。
老皇帝挥舞起棍子:“你给我站住!好啊你!高宪,你翅膀硬了!你爹我为这事发愁,头疼着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事,不想太兴师动众,但不出动官兵,光靠衙门去处理,一两年了都调和不了商人、包公和工人之间的矛盾,原来这里面也有你在添乱!”
老皇帝:“我今天就把你另外一条腿也给打断,两条腿一边矮,省得你再天天一瘸一拐!”
太子绕着柱子,边跑边喊:“这哪里是添乱了,那些工人都快活不下去了爹你知道吗!”
老皇帝停住:“活不下去?”
太子也停住:“对啊!一个踹匠每天需要碾压七十尺的布,但薪水只有十一文铜钱!现在的米价一升一文钱!也就是说,如果一家三口全指望这个踹匠赚钱,他们光是买米的钱,就占了那天薪水的四分之一!”
问题是,人是不可能只吃米啊!就算舍不得买肉,那酱菜、油、盐、柴、衣都得花钱,十一文铜钱的日薪过于苛刻了。
但就算是这样,包头还想克扣他们的血汗钱。
老皇帝:“那你赢了吗?”
太子笑呵呵地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那当然!现在踹匠的薪水是按布匹发放了!每碾一匹布,薪水十三文钱!”
——布一匹,宽二尺二寸。
老皇帝态度坚决:“那他们可以去找官府,官府自然会替他们讨薪,也可以谈到这个价格。”
太子:“那你当初被逼卖田,卖身为奴时,为什么不报官?”
老皇帝:“……”
太子:“……爹,我说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信吗?”
两人视线正好打了个对面儿。
太子拔腿继续绕柱。
老皇帝追在后面打。
“啊——”
东宫里抖开一声惨叫。
*
反正,三四千踹匠暴力讨薪这件事,在太子献出红肿臀部后,消于无形。
没有官府追究,没有衙役责问,本来已经做好抗争准备的踹匠们简直像是喜鹊炸了群,兴高采烈,欣喜若狂。
不过,朝堂正在据此拟定相关规章制度,日后再碰到此事,严格按照规章办事。
许烟杪关注了一下这事,确定踹匠们不会被官府针对,便也高高兴兴继续吃吃喝喝,翻翻八卦,小日子过得可开心了。
转眼就到了土豆出苗的时候。
——而在五天前,玉米已经种下了。红薯还没到种下的时间。
打眼望去,上百亩地全种了土豆,嫩嘟嘟一片土豆苗,枝繁叶茂,春意盎然。
从土豆原产地而来的土著伊拉拉比划着肢体语言,间或交杂几句土话,谢洛水连忙但:“陛下,伊拉拉的意思是,到七月上旬,土豆就能收获了。”
老皇帝微微颔首,走到地里,蹲下身子去看那毛绒绒的一排。脸上露出喜色。
虽然第一次种土豆,也不知道现在长势如何,但看那苗壮茂盛的样子,他就打心眼里高兴。
许烟杪在心声里说过土豆、红薯、玉米的缺点。
比如这土豆,贮藏麻烦,在水结冰的温度下就容易受冻,但稍高一点时,又容易出芽。而且由于土豆含水量高,难以远距离运输,又没办法长期贮藏。
——当然,长期贮藏这个,由伊拉拉提供的土豆冻干技术,能够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就是麻烦了一点。
——至于土豆疫病这个事情,由于美洲那边土豆有几百个品种,谢洛水带回来其中十几种,以后还可以继续开船去,倒是不用担心找不到其他能够抗病的替代品种的问题。
而且,土豆也不能连着种,需要和其他作物轮种。
但是,土豆在劣田的情况下,能够亩产五百七十二斤,并且特别特别不挑地,沙地也能种,对于老皇帝而言,足够忽略其他缺点了。
毕竟,能指望平头百姓有什么良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