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好——”
锦衣卫指挥使一脚踹在苏子光腿窝里,将他踹跪下。
另一个锦衣卫三下五除二将人上衣一剥,露出白净净的胸膛,旁人看着,禁不住想到了猪——一头被刮净了毛,待宰的猪。
老皇帝轻车熟路地操起剥皮刀。
苏子光直接哭了:“陛下!要死,也让我当个明白鬼吧!”
刀尖在他胸膛上比划,那一身的油脂,随着汗水浸黄了刀尖。
老皇帝低头一看,轻飘飘地笑:“呦,尿啦?”
瞬间,无数道目光瞥向苏子光裆部。
苏子光没换一口气,只是(裤)(裆)那块湿润的范围更大了。
老皇帝冷笑一声:“洪水来的时候赖着不肯走,害得洪水冲垮百姓民居,当时做这事时,你怎么没尿床呢?”
【诶?老皇帝怎么知道他没有?】
【尿了啊!不仅尿了,晚上还吓得发烧了,战战兢兢好久才把害怕压下去。】
噫——
大夏君臣对苏子光投去嫌弃的目光。
胆儿越小,做事越大是吧!吓到尿床了还要干损人利己的事,就不怕有一天被查出来吗?
而苏子光听到老皇帝说了洪水一事,浑身颤栗之余,竟还有一丝尘埃落定的轻松,仿佛骤然间将他全身力气抽空,苏子光瘫软下去,闭了闭眼:“陛下果然知道了。既然如此,臣无甚可说的了。”
“你没话说,朕倒是有话问。”
老皇帝看着他:“苏子光,六千亩地的粮食,你吃得完,用得完吗?”
苏子光自嘲地笑了一下:“吃不完,大多囤在仓里,快成陈粮了再卖出去。卖出去换来钱,便挥霍无度——陛下可听说过‘浑羊殁忽’?那是一整只烤羊,再置鹅于羊中,待炙熟后,羊肉全部丢弃,只吃借了羊肉味道的鹅肉。”
“吃不完的肉,卖也不好卖,白送我又心疼,只好用来喂狗,家里有好几只贪吃的狗被活活撑死了。死了就买新的狗,尸体拿去煲狗肉锅子。说来也怪,看家里的狗吃撑,倒是让我感到极大的满足。”
说到这里时,苏子光脸上隐隐露出些许病态表情来。
中军都督佥事爱犬如命,看这情形,将侍卫扒拉到一边,撸袖子抬胳膊就要赏苏子光一个大嘴巴子。
许烟杪震惊:【为什么要奖励他!他变态成那样,说不定很享受被拳头打呢!】
中军都督佥事抬起来的胳膊差点因为疾停而脱臼——好在以许烟杪的角度和距离,他没能看到那胳膊来了个急刹车。
【诶?怎么举了半天又不打了?】
中军都督佥事想骂人。
你猜我怎么不打了?这要是打过去,那王八蛋露出享受的模样,我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于是眼巴巴看着老皇帝:陛下,解个围呗!
老皇帝瞪他一眼:“一边去,就你的拳头,把人打死了,朕还怎么剥皮!”
这话一出,席中又软倒了好几个。唯有中军都督佥事大笑着放下胳膊:“陛下说的是,臣还等着看剥皮呢!”
说完,还不忘一口痰吐那苏子光脸上:“呸!畜牲!”
苏子光浑浑噩噩,躲也不躲,只塌肩驼背地跪在那儿。
*
老皇帝的刀尖在苏子光胸膛上旋转着,刺破了皮肉。
这一动,席中多是满头大汗者。
真、真的要当堂剥皮?
许烟杪:【说起来,那个知府也是个好官来着,为什么苏子光那事他不上告朝廷?】
【草!告了,但是被人篡改了?!】
那柄刀又停了下来。
【咦,是侍中贾曹?】
【这……总感觉就算锦衣卫找到了证据,老皇帝说不定也会把人保下来?】
【能让贾曹在他身边当侍中十四年,代表着老皇帝很信任他吧——嚯!这人是老皇帝的义子!】
曹儿?
老皇帝瞳孔倏地收缩,下意识回忆起人时,记忆里都是贾曹圆圆胖胖的身材和腼腆的笑容,还有,由于小时候没有受到什么好教育,哪怕后来长大了,当官了,都带着一股子家乡口音的话。
怎么会?!
他几乎是本能地: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哦,也没什么狗血隐情,只是因为苏子光之前依附在他手下,他就帮了一把。】
【正好他书法很好,特别会模仿别人笔迹,干脆重写了一份奏章,删掉告状,只是汇报灾情,洋州知府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朝廷的回应,误以为朝廷包庇这事,也只能忍气吞声了。】
窦丞相——在场离皇帝比较近的官员,都看到了皇帝在沉默之后,缓缓地闭上双眼。
他们没看到的,只有天统大帝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身体几乎要烧死人的灼热。他的心脏仿佛在发烫,极近猛烈地跳动,甚至有一种它活过来,迫不及待要冲裂身体的错觉。
一时想起年幼的义子拿着他给的铜板,趴在卖糖葫芦的白胡子老爷爷旁边,看人将六个山楂穿成一串。
一时想起以前流浪时亲眼目睹洪水过后,失去亲人的百姓面上仍带泪痕,麻木地抢着泥石上遗留下来的小鱼小虾,或是饱腹,或是拿去换粮食。
许烟杪担忧的声音传来:【如果没办法做到一视同仁的话……会不会威慑效果大打折扣啊?】
晚间的雾气还没有散去,远远近近的鸟啼声慢慢远离,刀刃刺破血肉后的血腥味异常明显。记忆里泥泞里蹦跳的小鱼小虾,姿态那么顽强,颜色那么亮艳。
天统大帝睁开眼睛,看着苏子光,平静到只问了一句话:“谁帮你瞒下了这件大事?”
苏子光愣住了,愣到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只愣愣地看着皇帝手边的那个本子。
陛下问这个……到底是锦衣卫已经查出来真相,在试探他是不是还在负隅顽抗,还是锦衣卫没能查出来,所以想从他这里诱骗出答案?
又或者……陛下知道是他义子做的,看似光明正大地问,实际上是在暗示他把贾侍中摘出去?
正头脑风暴中,便听陛下的声音再次响起,冷漠得没有丝毫感情:“你猜朕知不知道?”
苏子光二话不说,“咚——”地用力一磕脑袋:“是贾曹!是陛下的义子,贾侍中!”
非京官一片哗然。
京官后知后觉,赶紧也跟着哗然。
只剩下寥寥两人是沉默的。
一个许烟杪,一个窦丞相,还有一个,就是那兀地沉默的天统大帝。
*
房室里沉淀着食物的气味,鲜红羊血的味,与沉重呼吸混合后粘稠沉闷的气味。
天统大帝的声音似乎没有起什么波澜:“毛正。”
锦衣卫指挥使拱手:“臣在。”
“差人去将侍中贾曹擒拿,摘去乌纱帽,去官印……”
“唯。”
“且……”天统大帝面容十分冷酷,似乎半点不顾这是颇有感情的义子:“斩、立、决!”
连锦衣卫指挥使的思绪都短暂地停顿了片刻。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唯!”
随后转身出了门。
出门前,听得一句:“尸首送来此地。”锦衣卫指挥使的心跳都快了不少。
贾曹的府邸远在京师,但锦衣卫快马加鞭,很快便也到了。
一队锦衣卫堂而皇之地冲进贾府。
先是哗啦啦一阵响,似乎撞了谁,又似乎打了谁,许多物件乒乒乓乓地摔打在地上。
高墙大院里紧接着又传来叫骂声,一阵又一阵,也不知里面闹成了什么样儿。但是“砰”地一声枪响之后,一切又归为沉寂。
来回这么一出,等贾曹的尸体和头颅摆在老皇帝面前时,竟已是翌日凌晨。
那尸首分离的头颅十分扎眼,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圆,仿佛此人到死都不愿相信,感情甚笃的义父会突然对他出手。
中军都督佥事深呼吸一口气,夹着屁股:“完了……”
前军都督佥事胆战心惊:“是啊……完了,陛下连义子都能杀,这……”
中军都督佥事:“不,我是说,我好像有些想泻肚。”
前军都督佥事:“……”
前军都督佥事恨铁不成钢:“忍住!不然陛下会想杀人!”
中军都督佥事简直虎目含泪,也只能看着陛下那几乎隐在暗处的背影,默默期盼着事情能快些结束。
就在这时,背影猛地一转,所有人都能看到皇帝眼睛都是红的,红得吓人。
几乎就在同时,“喀嚓”一声响,那柄剥皮刀重重插进桌面。
天统大帝拿起桌上名单,咧开嘴:“来——”
“咱们,继续。”
在场不论是京官还是致仕官员登时颤颤巍巍起来。
陛下连义子都杀了,如果再查出什么来,还有什么不敢杀,不会杀的?
名单被捏出褶皱,皇帝的声音杀气腾腾:“下一个。”
“第五昂。”
*
许多日后,遥远的洋州,好几队士兵踏进那土霸王苏家,紧接着,轰动了洋州的抄家灭族事件开始爆发。
不止苏家,还有当地的大富绅赵家、丁家、张家,都有士兵冲进去,米饭直接从桌面打翻落地,靴子来来去去压平了饭粒,肥腻的红烧肉软瘫一片,赭色汤汁洒满地面,反抗者直接就地斩杀。
无数地痞、乞丐、居民、老爷、太太、小姐、公子,还有消息最灵通的各家店小二,在不远处围观这一场“抄十族”的抓拿,挤挤挨挨,操着一口汉中官话,讨论声沸反盈天。
没想到这几家土霸王还有倒了的一天——他们眼睛里闪着激动的火花,说话声音都十分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