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疯狂,躁动,拼命使眼色——
——你上!
——那你怎么不上呢!
跟利益无关,也不是自己犯事了,主要是,人本能想把血腥拒之门外。
让许烟杪说下去,真的会血流成河的!
会死多少人?千把人?万人?总、总不至于是十来万人吧,哈、哈哈哈……
救命!!!
皇后殿下,太子殿下,救命啊啊啊啊啊啊——
*
不过,那一声“快把那家伙打晕”喊的,许烟杪再听不到就不礼貌了。
所以他愣了一下:【打晕谁?】
扭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同僚们都在看丞相,还有人大声自语:“要把这些事捅给陛下——这是要捅破天啊!”
【哦!原来是要打晕丞相!】许烟杪恍然大悟。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晕丞相,但是官场老油子这么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吧!他刚进官场才几年?闭嘴偷偷躲在角落里慢慢学习就好了。
——官场老油子们,好几个趁许烟杪不注意,倒了老大一盏茶水或者酒水,偷偷喝一口,压压惊。
好险!差一点就暴露了!
许烟杪突然表情一顿。
【等等——】
官场老油子一口茶水含在嘴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努力控制面部表情,不过心里已经在慌了:
等什么?!
难道许烟杪还是发现了不对?!
连老皇帝都下意识看了许烟杪一眼,直接站起来,脑海里迅速翻转着稳定局面的办法。
然后就听许烟杪说:【梁主事一开始让我坐角落里,不会是早知道这事,为了保护我吧……】
还好……
回过神来后,老皇帝一手撑着桌子,发现自己竟有些手脚发软。
禁不住骂了一句:“不省心的混小子!”
而许烟杪压根没发现自己随意抛下的话差点引起滔天骇浪,反而是压低声音问梁瑞:“梁主事,你是不是早猜到这一出了?”
说时迟那时快,梁瑞猛地伸手把他的嘴巴一捂,将人脑袋压低,小声道:“别抬头!小心被卷进去!”
许烟杪眼睛一亮:【果然!!!】
随后,他就听到梁瑞低声告诉他:“我确实早早推断出来了,缘由如今也不好说。你往里面缩一缩,莫要被波及。”
这可把大学生感动坏了。
【梁主事,你真是个好人!】
像这样的事也没办法跑,缩最里面才是最安全的。
许烟杪听到那些致仕官员还在闹腾。一个两个在开始的怔忪之后,慢慢恢复了“理智”。
有目光狐疑的:“丞相何出此言?什么叫‘会有人知道的’?我们何时做过什么错事大事?只怕是丞相在诬陷我等吧!”
有这时候还在谄媚拍马的:“丞相明鉴远虑,智慧过人,小人愚昧无知,虽不知己身犯了何错,却也愿意迷途知返。还望丞相不记小人过,开导引领,让我等早日悔过自新。小人定当牢记丞相教导,不敢再有一丝违逆心思。”
还有那急躁冲动的,倒打一耙:“窦青!莫以为我不知,你这个老奸巨猾的狡诈小人!定是想要陷害朝野忠良!你上告陛下!某也要告陛下,定让他知你狼子野心!”
热烘烘,乱糟糟,反正没有一个人主动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
窦丞相忍不住摇摇头,叹气一声:“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那第五寰宇一怔,突生不祥预感:“你说什么?”
窦丞相袖子一甩,对着一处方位行了个大礼:“臣——”
“窦青!恭迎圣驾!”
*
随着他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干致仕官员脸色僵了僵,好几个呼吸后,才有人慢慢扭头,脖颈僵硬得仿佛是生锈的车轮子。
他们的视野中慢慢映出一道身影,对方挺拔地站着,被灯火笼在暗处,一张脸上看不清神情,只那身上实质性的杀气,刺得他们如针扎皮肤。
“陛——”
有人想努力保留最后一丝体面,然而极大的恐惧感瞬间冲刷全身,两腿一哆嗦,膝盖“砰——”地直撞地面。
老皇帝看也不看他们,面上平静如水,走到房室中间,上下看了一眼那把剥羊皮的刀:“这刀不错。”
刀身雪亮,一大摊羊血干涸黏附其上,只叫人触目惊心。
有人脑海中条件反射回想起刚才剥羊皮的画面——
捆着三条腿,从前腿剥开到肩颈,从后腿剥开到臀尾,一张完美的羊皮……一张完美的人皮……
别说致仕官员了,就算自知没有犯事的京官,也霍然失去了说话的勇气。
但是,有一道声音非常响亮:【怎么了怎么了!怎么突然安静得那么厉害?】
【可恶,被梁主事按着脑袋,我什么也看不到啊!系统文字有描述也没有看现场来得刺激!】
【还有那些致仕官员,他们怎么也不说话了?不会是真的被抓住什么把柄了吧——那刚才怎么那么硬气?】
老皇帝瞥了角落里那个被迫埋着头,明明一动不动,没听心声也不知道他如此躁动不安的某只一眼,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胆子都没比猫大多少,还敢看现场?看个杀羊都能扭过头去,这点胆儿还想看杀人?
你自己心声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人菜瘾还大!
啧。
窦丞相站起身,老皇帝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主位上,手里还拎着那把剥皮刀。
面色是平静的,然而眉目间盘桓着的戾气,径直映在那血迹斑斑的刀身上。
老皇帝的目光挨个打量着这群胆大包天的人,怒极反笑:“方才似乎有人说要上告朕,丞相狼子野心?朕如今就在这儿,谁要告?”
刚才吵闹的致仕官员此刻却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低着头,双腿都在打颤。
颤得最明显的是张前知府。一个被黑暗笼罩的未来直接铺在他面前,差点化身尖叫鸡——
他在陛
他在陛
陛下还说对他的花园感兴趣?!
他还对陛下不敬,表现得特别不耐烦?!
张前知府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脑浆子在哗哗地响了。
他这是有几个脑袋啊——敢这么对陛下说话!
偏偏,老皇帝就点了他:“张友是吧?”
——被皇帝连名带姓地叫,并不算辱人。
但是,算是吓人:“你来说说,你有什么冤情?”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放在张前知府身上了。
张前知府往前移动了好大一步,情真意切地说:“陛下,臣无冤情。”
——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哪怕是没有官身的人,面对皇帝也可以自称“臣”。
张前知府紧接着,不知道是在装傻,还是在申冤,又道:“然而臣也不知道丞相为何如此咄咄逼人,陛下明鉴!臣确实不曾为非作歹,凶淫放恣啊!”
老皇帝又问了好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既然如此。”他转动指骨上的翠玉扳指,缓缓开口:“那就一个个来吧。”
一个个来什么?
有人磕磕绊绊地问:“陛下的意思是……”
老皇帝:“朕平日太放纵你们了,竟然如此,今日索性连京官带致仕官员,一同留在丞相府里,锦衣卫一个一个查过去,什么时候查完,什么时候放人。”
“可是公务……”
“无妨,让人快马加鞭从京师送来。”
“吃饭睡觉……”
“粮食和水自有专人送来,被褥直接铺地上,此处也宽敞,睡得下二三百人。上茅房会有锦衣卫递痰盂进来,用完再递出去。还有什么疑问,一并问了吧。”
再无人敢出声。
便连许烟杪的心声,也许久不曾听闻了。
月亮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轻微的光线冷飕飕洒落下来,映得窗纸也好似泛着阴冷。
“丞相八十大寿,请了八桌人便从最末一桌开始。”
老皇帝伸手,窦丞相递上一份名单。
老皇帝低头,平静地念:“苏子光,天统十四年进士第三人,于天统二十九年因身体不适,奏乞致仕。官任詹事府左春坊左谕德。”
苏子光心思重重地走出来行礼:“臣在此。”
老皇帝点点头:“坐吧。等锦衣卫。”
苏子光懵了一下。
等锦衣卫查……这得查至少好几个月吧?窦青那厮共请了京官及致仕官员三十二人,就算五百锦衣卫全部出动,也得查三个月。
陛下你玩真的啊?!
桌上两支蜡烛摇晃着黄色火苗,老皇帝冷冷地说:“朕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无非是想,全都查一遍,劳心劳力,没有数月进行不下来。但没关系,三个月,五个月,朕耗得起!朕今天就要让天下人知道,致仕官员回了家乡,绝不是让他们回去作威作福的!”
当然,如果许烟杪愿意说一下你们的事呢,你们就能提前放松下来——哦,也有可能提前人头落地。但如果他不愿意,你们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睡三五个月大通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