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得加钱!

许烟杪硬是憋了一个月,在临近年三十的时候,才把调查结果上交给兵部尚书,假装是暗桩费尽心思调查出来的。

幸好兵部尚书只是随便问了两句调查过程,没有深究就将结果报了上去。半天不到,老皇帝的奖励下来了。

“许郎,陛下言快过年了,此处有杂彩五匹,绢八匹,布八匹,予许郎换新衣。”

许烟杪对着皇宫方向拜了拜:“谢陛下。”

来赐礼的大太监又捧起一个大红盒子,里面绸布也是红色的,中间微陷一块玉佩。

“许郎,陛下言,持有此物可自由进出虎坊。”

也就是说,以后他可以随时摸老虎了!

许烟杪的神色一下子不平静起来:“谢陛下!!!”

大太监抿唇一笑:“如此,咱就先告退了。”

他走后,许烟杪把玉佩放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又看向布匹,挑来挑去,挑了一匹蓝的去做外袍,再挑一匹白的做里衣和下裤,最后翻一匹黑的去做鞋面。双手一拍:“搞定!今年的新衣服就这样吧!”

抱着布出门时,遇到隔壁屋子里喜欢自己扎一些绢花去集市卖的老婆婆,对方正挎着篮子回来,里面绢花只剩下三两朵。

许烟杪心情很好地叫:“婆婆!又去卖绢花啊!”

老婆婆看到是许烟杪,一张脸当然笑成了花:“是啊!今天生意很好——许小郎君这布好看嘞!像画上似的。瞧你急着出去,是要做新衣?”

“是啊!快过年了,新年新气象,不穿漂亮一些不好意思出门。”

老婆婆热情地说:“哎呀,你还去外面找人作甚,拿来婆婆这里,婆婆给你做。婆婆年轻时就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绣娘,保管你穿上衣服后是整个京师最俊的那一个!”

许烟杪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诶?这……”

“嗬!还跟婆婆客气啊!”

“那……就劳烦婆婆了……”

“这才对嘛!”

两人在门口稍微聊了两句,顺便交代了许烟杪的身体尺寸,老婆婆就高高兴兴抱着布匹进了家门,看到糟心儿子正踮着脚去抱红绕肉的罐子,迫不及待从里面掏肉,那红彤彤,方方正正又厚的肉就伴着肉汁“啪”地摔在碟子里。顿时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你咋就知道吃呢!看人家许小郎君,年纪轻轻就成了陛,再看看你!”

“哎呀!娘,我也很红的,这不是没什么战事吗。”

左军都督佥事憨笑着凑过来,眼睛一亮:“娘!你要给我做衣服啊!这布好看!”

伸手就要摸。

老婆婆拍了一下他的手:“这是许小郎君的布,我看他家里没个大人也没个女人,衣服都要拿去外面让人做——一个官老爷这样,是会让人笑话的。我就想着拿回来给他做新衣。”

左军都督佥事一听,哈哈笑起来:“娘,你不懂,那是个绝妙的人,他才不怕被人笑话,别说拿布出去做衣服,他还自己打扫家里,自己洗衣服,出门看到好吃的顺手就买了,边走边吃。他从来就没个官样,只图自己过得舒坦。”

老婆婆“哎呀”一声,一边让儿子拿剪刀来,准备裁剪布料,一边道:“还有这样的官啊。”

快过年了,道上的马车和轿子都多了不少。满满当当堵着道,慢吞吞挪动。

道路上竟还有好几个顽童在那里放炮,其中还有欧罗巴人。

他们专门挑着有马车快到跟前的时候,点燃捻儿迅速跑开,那炮筒子“碰”地往上一蹦,又掉下来,“咚”地砸到地上,有时也砸到人家马车上,将车夫吓了一跳。他们就在旁边捧腹大笑。

许烟杪也吓了一跳,等他们没点炮时迅速从车与车中间快速钻过去,走到岔路口,正要往东市去,突然听得人喊:“许郎!”

许烟杪一扭头,就见另外一条路上来了辆黑篷马车,兵部尚书从车窗里探出脸:“上来!”

许烟杪心里咯噔一声。

【不会吧?不会又来事了吧!】

兵部尚书咳嗽一声:“快来!陛下有秘旨。”

许烟杪:“……”

还能怎么办,做呗,那可是皇帝。

硬着头皮上车,然后就懵了:“尚书,这……”

车厢里几乎堆满了杂物,特意让人打造的办公案几上一摞摞公文,还有卷轴随意搭在那里,开了大半卷垂摔下桌,信件散落周边,一些精美书册堆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些是兵部的文表,有些是家人的书信,有些是经史典籍,还有废弃的纸张随便丢在车厢里,当然,这些废纸有另外一种作用,那就是拿来擦笔。

兵部尚书迅速拿开一个茶杯,杯上还有墨水刚蹭上的痕迹。再将废纸和信件推了推:“来,坐这里。快过年了,很多事情都得在大朝会前做完,便脏乱了些……让许郎见笑了。”

“哪里,尚书事务繁忙……”

许烟杪正奉承着,眼角一扫,看到车厢角落里丢了个碗,粗略一扫里面十几片馄饨皮,明显是被咬破的。

【噗,看不出来啊,黎尚书这么大个人了,吃馄饨还只吃馅。】

兵部尚书老脸一红:“咳,言归正传,长话短说,这次让你上车是因着那个考生的事情,陛下让我们去和他商议,看看能不能在科举开始前,让他自愿去衙门里将自己的祖宗改了。”

许烟杪委婉地说:“可能有点难。”

心声就不客气了:【上门和人说你能不能改个祖宗,这是生怕自己不被打出去吧?老皇帝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哼!这有什么难的!许小子,你还是见识太少了。我和你说,这世上很少有办不到的事!”

兵部尚书目光都灼灼燃烧起来:“走!我们快点把事情做完,然后再挤时间商量一下考题,三道四书义已经想好了两道了,四道五经义也想好了三道,如今除却各一道四书五经,还有一道‘论’,五条判语……还有什么来着?”

许烟杪麻着脸补充:“诏、诰、表要出一道,策论要出五道,其中,那道‘论’是只能我出,‘表’是只能你出。策论,我出三道,你出五道。”

其他的,就是二人合力。

兵部尚书用舌尖和牙齿“啧”了一声:“最近忙昏头了,一下子想不起来事儿。”又看向许烟杪:“你可还记得那举人叫什么?”

许烟杪回忆了一下:“叫高贺,祝贺的贺,陕西临洮府兰县人。”

“家资如何?”

“贫穷人家。”

暗桩还是做了些事的,不然许烟杪不好“欺上瞒下”,他想了想,说:“暗桩到过他家,是土屋草顶,他娘当时正在和村里另外一家人为了路上一坨牛粪的归属吵架。”

兵部尚书露出怀念的笑容:“你不晓得,一坨牛粪能烧一大锅稀饭呢。”

许烟杪:“?”

刚看到许烟杪的神情,兵部尚书就意识到哪里不妙,赶忙解释:“那个牛粪是用来……”

然而许烟杪已经大为震撼:【以前只听过牛瘪火锅,已经够考验人的接受能力了。这,牛粪粥,是否太过超前……】

兵部尚书:“……”兵部尚书也大为震撼,靠着惯性说完了刚才的话,“用来做燃料的。”

许烟杪:“……”

兵部尚书:“……”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各有各的尴尬,随后兵部尚书面无表情地转移话题:“既然如此,给他足够的钱就行了。”

“诶?”

“对穷苦人家来说,祖宗值几个钱。何况那还不是他的真祖宗。”

“但他是文人,不是说……不为五斗米折腰?”

兵部尚书撇撇嘴:“五斗米,一个人能吃一个月呢。”

马车出了城,驶到高贺借住的寺庙里,看到人时,对方正拿炭笔在地上写字。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

许烟杪和兵部尚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些许迟疑。

【看这样子,感觉对方真的不会为五斗米折腰了。】

【但是这个如果用皇权压人,是不是不太好?】

何止不太好!简直丢人!

兵部尚书跺跺脚,快步走过去。

高贺疑惑地抬头:“二位是?”

兵部尚书:“吾姓黎,今日来是有事与君相商,烦请借一步说话。”

高贺点点头,领着他们进屋。又搬了椅子,从柜顶最上方将包袱抱下来,从里面拎出纸绳捆扎的布包,解开后拈出小捧劣质茶叶,给二位客人上了茶:“二位郎君何事来此?”

兵部尚书开门见山:“我有一友人的祖宗也是虞国大王子,但他不想再认一门亲戚。”

高贺微微扬眉:“这……只怕不妥,祖宗之事,在下怎可轻弃。”

兵部尚书又告诉他他祖宗其实不是他祖宗。

高贺却道:“想来阁下友人也不是正经后裔,既然如此,为何是在下去改?”

兵部尚书凝重起表情。

看来是银子出场的时候了。成不成,就看银子够不够高,够不够硬了。

“唰——”

一块拳头大小的银子放在桌上。

高贺:“阁下这是何意!”

兵部尚书:“吾也知此事颇难,这银子便是赔偿,请君行个方便。”

高贺大声:“阁下这是把我高贺当什么人了!就算虞国王室非我祖先,可祭拜了那么多年,我心中也是真将他们当先祖看待,哪里是区区钱财便能更易的!实在有辱斯文!”

“唰——”

兵部尚书放上去第二块银子,同样是拳头大小。

两坨银块在阳光下亮闪闪,散发着金钱的芬芳。

“还请见谅。但吾那友人非认此祖宗不可,只能请君割爱了。”

高贺大怒:“我辈读书人!岂是区区两块银子就能数典忘祖的!你是在侮辱我吗!”

兵部尚书瞳孔地震。

难道他其实小觑……

许烟杪默默:【……得加钱?】

高贺正气凛然:“得加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