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回京喽!

社死。

现在就是十分的社死。

——虽然好事官员也不知道“社死”这个词,但他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心情。

在路上,碰到同僚一,对方笑着打招呼:“兄台,痔疮好些了吗?”

在水边钓鱼,碰到同僚二,对方特别关心他:“兄台,得痔了,可不能久坐。”

就连陛下都听闻了此事,特地给他派了个太医,看看能不能治愈。

好事官员此时此刻,简直忍不住留下了悲伤的泪水。

痛!太痛了!以后他再也不干这种事了。

以后再去凑什么热闹,他就——

“诶?你们听说了吗?自称儿子是孔子转世的那家人,被孔家找上门来了!”

“哪个孔家?!难道是……”

“当然是曲阜孔家啊!”

“他们收到消息那么快?”

“这倒不是,只是正好有十来位孔家人结伴到辽东,听到这个消息,拔剑就上门了。”

“走走走!快去!去晚了说不定家都给拆了!”

好事官员才作出立誓举动的雄心壮志骤然停滞。

这……

眼珠子左转右转。

去不去呢?要不就去凑最后一个热闹吧!他发誓!凑完这个热闹就不去了!

顾府十分热闹。

历朝历代对孔庙孔林都十分重视,因此,造就了曲阜孔家这个千年世家。

孔家人是板上钉钉的圣贤后裔,一听到有人打着他们祖宗的名号招摇撞骗,一个个正在吃饭,差点被丸子噎在喉咙里,一通狼狈咳嗽后,提起剑就上门了。

“顾铣是吧?”孔家人呵呵冷笑:“听说你到处和人说,你儿子是我先祖转世?那我们是不是也跪下来,喊你一声先祖,给你上三炷香?”

顾铣闻之色变。

他本来以为孔家人远在曲阜,鞭长莫及,等这边消息传过去,他们再派人来探查,一来一回,他早就捞足名望远遁了。

【这人不止说孔子是他儿子!他还公然篡改孔子话语的意思!】

许烟杪的心声唯恐天下不乱,但人却很谨慎稳重,好事官员只听得到人的心声,左瞧右瞧,愣是找不到人躲在哪里看热闹。

好事官员表情奇异起来,他挣扎两三息,还是没克制住自己想要看热闹的心,往人群里一钻,捏着鼻子喊了一声:“顾铣此前在一家书院里公然宣称,‘唯上知与下愚不移’的意思是‘高贵的人注定高贵,低贱的人注定低贱’!”

顾铣的心脏突然“扑腾”用力一跳,像是岸上脱水的鱼,紧慌失措的最后一蹦。

下一刻,他感受到了孔家人冷冷的注视——不再是之前那种意气之争的愤怒,而是一种本身利益被触犯后,迸发出来的冰冷而凝固的杀意。咽喉仿佛被冷硬的铁手扼住,顾铣几乎要呼吸不上来了。

如果戏言孔子,只是冒犯千百年前的祖宗,但,私自篡改孔子言论含义,触犯的就是孔家最根本,最现实的利益了。

——如今天下学子大多以孔家的注解为注解,孔家在孔学方面,就是权威。而对孔学注释的独有权,相当于他们的禁脔、赚钱的摇钱树、名气的基石,谁想动,就动谁。

顾铣身上没有佩剑,他霍然后退,神色警戒:“圣贤后裔,难道是想以名压人?以孔家欺我这小小读书人?”

孔家人笑眯眯道:“怎么会呢?”

顾铣脸上那“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还未完全绽放,就随着孔家人转身,对着某个方向行礼,高喊“请陛下做主”的行为,而嘴角一僵。

人群散开两边,老皇帝龙行虎步地走出来,嗓音平稳地问:“朕做什么主?”

孔家人三言两语就把顾铣的言行说了一遍,观察着老皇帝沉思的神色,孔家人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有些松了一口气。

他们又不傻,孔家是圣贤后裔,不是圣贤傻裔,能靠着朝廷为什么不靠朝廷?至圣先师又没有军队,笔杆子打不过枪杆子,老老实实给人家当臣子就好了,别摆什么千年世家的架子。

——在火铳、大炮面前,千年世家,什么也不是。

老皇帝只是假装沉吟。

毕竟他心里还记着那句“二世而亡”,一直在找机会,准备彻底按死这女德君子。现在真是……瞌睡送枕头啊。

两三个呼吸后,他装模作样地皱起眉头:“顾铣,你先是侮辱孔圣人之人,后侮辱孔圣人言论,实在枉为读书人……”

但是,要怎么罚才解气呢?

【扒了他的衣服!让他自己种地!】许烟杪的声音充斥着跃跃欲试,【他不是觉得下等人下贱吗,那不要用下等人养出来的蚕,吐的丝,织的衣服啊!也不要吃下等人种出来的米啊!】

老皇帝眼睛一亮,当即:“来人!将此人押下去,关起来!”

顾铣满怀期待的眼睛里,期待更浓了。

反而是孔家人不解地皱眉。

只是……关起来?这也太轻了?

锦衣卫快将人押下去前,老皇帝又笑着说:“不过,既然顾夫子对自己的言论十分有自信,不若就按照自己的言论来?”

“什……?”顾铣来不及细想,就感觉一口冷气从胸口直冲天灵盖,大脑一阵又一阵的眩晕。

紧接着,老皇帝面色一沉,厉声道:“扒了他的衣服!既然看不上下等人,便不要穿下等人所制之衣!”

人群里,许烟杪震惊地反复回放着老皇帝的话,又震惊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哇!我居然能巧合猜对一次皇帝的想法!我真厉害!】

顾铣的满腹思量都比不过这一句扒衣服,他整个人都懵了,只能一边挣扎着,一边喊:“陛下!有辱斯文!实在有辱斯文啊!”

老皇帝皮笑肉不笑:“我这等乞儿爬上来的皇帝,不知何为斯文。”

顾铣猛然反应过来,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要解释什么,比如他的话并非是针对皇帝的出身,而是想要表达皇帝是天命所归,受上天眷顾,乃名副其实的天子。

他那些话,都是为了陛下的统治啊!

“我……我……”每一个发音都透露着惊恐。因为顾铣发现,不知道是谁让皇帝先入为主,此刻不管他说什么,对于皇帝而言都是狡辩。

老皇帝确实声音更冷了:“罪人顾铣!从今日起,若想穿衣,需自买,若想用饭,需自耕地,若想用陶碗瓷盘,需自自制!其余者,皆如此!”

哪怕是对顾铣不悦的孔家人,都不由惊得呆立当地。

这……这也过于惨了!

【嘶——好吧,我还以为我能和皇帝想法一样,现在看,果然还是比不上人家啊。】

【这直接就是让人连普通百姓都不如,直接退化成山顶洞人了吧?!】

老皇帝生气之余,免不了分出一丝心神,好奇:山顶洞人又是什么玩意儿?

而周边百姓大受冲击,冲击之后,拍手叫好。

三五个声音喊出来:“就该如此!”

说他们只能一辈子当下等人,说他们下贱,他们又不是泥捏的,没个脾气!

顾铣被当众扒个精光,老皇帝是真的半分脸面都不给他,顾铣抱着脑袋:“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失魂落魄地被锦衣卫拖了下去。

孔家人对视一眼,齐齐作揖:“多谢陛下。”但是,那距离,能在礼节内拉多远,就拉多远。

老皇帝足足反应了十个呼吸,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在警戒他。

老皇帝:“……”

算了。有敬畏总比没敬畏好,是吧,姓许的?

闪电划破天际,雷霆轰鸣过乌黑天际,大雨倾盆而下。

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此时,永昌侯站在大船上,带着水师前往倭国。

攻打倭国这事,让很多水师都百思不得其解。

那样一个贫瘠的地方,听说还时不时刮邪风,地龙翻身,又远又穷,对大夏也没什么威胁,攻打下来又有什么用?

难道大夏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连乞丐手里那一文钱都要抢过来?

永昌侯没有和这些水师说什么岛上有金矿银矿。第一,人多眼杂,第二,让他们知道了,万一急功冒进,损失的可是大夏的实力。

五万大夏水军并二百艘军舰齐至倭国海岸,直接吓懵了倭人。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碰到过战争了,平时他们就是坐坐小船,去大夏打打秋风,上岸抢点小渔民,抢完就跑,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倭岛边沿的城市里乱成一团,倭语四处响起——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大夏的兵吗?”

“大夏怎么突然对我们用兵了!我们什么也没干啊!”

至于倭寇什么的!不就是杀了一些渔民!至于吗?!

“轰——”

有倭人茫然:“什么声……”

有若平地一声惊雷,他惊疑不定地抬头,乌蒙蒙的天空中,一个又一个炮弹向着城内打进来,在他瞳孔里由小变大。

面上惊惧越来越明显。

“轰隆隆隆——”

雷声滚滚。

炮弹惊砸,炸响烟尘,人畜短暂的嘶鸣后,皆化作城中累累尸首,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

战争,打响了。

另一边,老皇帝下令调转行在前进方向。

出来巡视一年,该回京了。

那些有幸没有被巡视到的县令、府官眼睛铮一下亮起来,私底下都是抱头痛哭。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再也不用担心会因为哪里做得不好,被陛下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