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这都是我大夏的忠良啊!

一众官员硬着头皮夸下去。

为了谁他们都知道,就小混蛋不领情。

【诶……怎么感觉……好像他们夸老皇帝的用词突然僵硬起来了?难道是词穷了?】

【嗯嗯!估计是太久没干过这事了,毕竟也是一群高官了,天天拍马屁算怎么回事!】

户部尚书冷漠脸。

全错。是因为怕你发现自己的心声能被别人听到,才咬着牙往下夸。

老皇帝切齿一笑:“好了,朕不是什么喜欢被歌功颂德的皇帝……”

【啊?不是吗?可是我记得好像前两年哪个州府来着?府官专门给老皇帝刻了座石碑,赞颂老皇帝的功绩,老皇帝知道后虽然没赏东西,但私底下牙花子都笑出来了。】

官员们埋着头,就快从岩石里找条缝钻进去了。

心里叫苦不迭——

许郎!求求你!别说了!放过我们吧!

老皇帝努力地笑,努力地笑。

朕不生气,对,不生……

【啊!对!就是现在这种笑!不过感觉当时的笑比这个开心多了,这个虽然也露出牙花子,但……好奇怪,怎么感觉有些……狰狞?】

……气。

老皇帝强撑着一点一点收起笑容,假装自己是笑够了。

忽地手臂发力,弯好的弓射出搭好的箭,“呜——”箭矢破空,他手快,那箭直奔蛮人胸口而去,对方躲闪不及,惨叫着倒下去,手里砸向野人官兵的狼牙棒便砰然摔在地上。

那野人官兵本来正挥舞利刃隔开蛮人大棒,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惨叫声,后知后觉自己被救了。

还是陛下亲手救的!

这野人官兵意外之余,感动得红了眼眶,转身“嗷嗷”叫着冲向另一个蛮人,打法又疯狂又不要命。

至于这叫声,主要是当野人当惯了,习惯打猎时吼两声吓唬野兽和提升自己这边的士气。

老皇帝慢慢放松手臂和弓弦,双眼直视那边战场。

嗯,他真的是怕自己手下的兵有危险,不是找机会让自己合理不笑了。

蛮人暂时被打退了,但敌众我寡,只怕他们稍作修养,又能立刻追上来。

看着应该是野人官兵头领的人搓了把脸,十分紧张地走向老皇帝,行了个不是很规范的礼节,迟疑地道:“陛下,只怕得先和臣回部落了。那儿路径隐秘,入口狭小,只能通行一人,便是被蛮人发现了,他们也进不来。”

——但同样,如果被堵住入口,他们可能也很难出去了。

那野人官兵头领生怕老皇帝以为他要害他们,连忙解释:“不是臣不愿意带陛下出山,实在是臣也找不到路。这山里灌木众多,多是带刺,时常要绕道,有时候一绕就找不到道,好不容易被找回部落,发现不知为何,都迷路出十几里了。”

“这些树儿也特别高,白日都难以见到太阳,若是到了夜晚,豺狼虎豹出没,还有熊瞎子,更是容易折损人手,受伤了也很难找到药物,当年臣初初迷路时,许多儿郎便是折在上面。”

“还有蜱虫……部落里的人管他们叫草爬子、狗豆子,都是芝麻粒大小,能吸人血,被咬了之后会发痒,起泡,发热不退,神志不清,全身酸痛……最严重的,直接七窍流血死了。”

“臣这些年为了躲着这些虫子,才耗了许久都难以出山。”

老皇帝瞟了一眼许烟杪,听到对方在心里叭叭叭可怜这些野人官兵死了多少人,心底也是一叹:这都是我大夏的忠良啊!

他对野人首领微微颔首:“朕自然是信爱卿的。”

野人官兵头领的胸口激动地起伏:“谢陛下!请容臣带路。”

老皇帝扶起他,拍了拍肩。

然后,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那野人官兵头领的脸。

话说回来……这到底是他哪位大臣来着?

野人部落。

“陛下!臣给你盛汤!”

正常时候,野人官兵头领都不会这么殷勤,一般来说,品级也不够他凑上这么近献殷勤。

但,原谅他,他已经好多年没见过野人及他手下那些兵之外的人了!

而且!现在!天时地利人和!

野人官兵头领目光灼灼盯着老皇帝,比葛朗台看到金子还热切。

皇帝在山里失踪,外面还能不找吗!皇帝自己都能走到这里来,外面进来个十万大军,一定能把皇帝和他们一起救出去!

——我真的受够当野人的日子了!

我还救了陛下!我可以荣归故里了!

汤是鸡汤,山里土生土长的雉鸡,鸡肉特别柴,但现在这情况,又是被暴雨淋,又是被追杀,能有口热汤喝就不错了。

许烟杪一边喝汤,一边听着那个野人官兵头领在向皇帝表达他的忠心。

“陛下,臣本以为此生再见不到陛下了!”

“嗯……”

“当年陛下派臣去西域,震慑西域三十八国,臣幸不辱命,使四夷入诸夏。”

“嗯……爱卿实在辛苦了。”

许烟杪埋头咕嘟咕嘟地喝,眼睛还不忘盯着八卦系统里的某些内容。

【没认出来还一口一个爱卿,真不愧是当皇帝的人。】

不少大臣抽空看了许烟杪一眼,特别惊讶。

小白泽今天居然开窍了!还能听出来陛下是在敷衍?他们都听不出来!

老皇帝现在暂时没时间门搭理许烟杪。

他在反复回忆,反复搜肠刮肚

到底是谁!到底是他哪位卿家啊!

西域三十八国由于山高路远,畏威不畏德,派人去震慑确实是他的作风,但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不过当年开国那会儿,有段时间门很忙,估摸着是他随手布下的任务,后来忙忘了。

户部尚书下意识:“可西域在西北方,山海关在东北……”

你是怎么跑这边来的?

野人官兵头领的脊背一下子僵硬了,他眼神游移了一瞬:“从西域回程时,遇上极大的风沙,向导和我们失散了……”

【还说得挺委婉,什么失散了,明明就是风暴起了之后,向导直接丢下他们自己逃命,骆驼都不要了,全靠两条腿玩命地跑。】

正说着,野人官兵头领一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奇怪,总觉得同僚们看他的表情有点不对?哦,是因为他现在一副野人打扮吧,披头散发,头发都剪短了。

那也没办法,深山老林留长发还没有发冠,简直找死。

他继续说:“我和儿郎们又不识路,只能朝着东方走,期待能重归九州。然后……”

大家就懂了。

然后这群人走着走着,又倒霉进山,然后越走越深,再然后就出不来了。

户部尚书怜悯地看着他。

真是……好倒霉啊。

然后喟叹:“将军如今得见王师,终可回到故土了。”

听到这句话,野人官兵头领的眼眶又红了:“是啊,我真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重遇陛下!重遇各位同僚!”

老皇帝感觉到对方抬眼看来,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对着他轻轻点头。

心里深觉自己不是个东西。

人家一心一意为国,哪怕当了野人也惦记着他这个皇帝,他倒好,直接把人忘了个精光!

——哪怕只是想起来个姓都好!至少能喊一声某卿,以示亲近呀!

“对了。”野人官兵头领看了一眼户部尚书,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问:“这位长官……怎么称呼?下官离京许久,许多人都认不出来了。”

户部尚书愣住,下意识就:“得陛下恩典,某袁政得任尚书,隶属户部。”

“户部尚书?可是新任的?”

“某从一开始便是户部尚书。”

“一开始?”野人官兵头领想了想,觉得自己懂了:“袁尚书说的一开始,可是指陛下登基后,由其亲自任命的尚书,阁下是第一任?”

啊?这还需要特意详细形容一遍吗?他从陛下打天下起就给他管钱了。

户部尚书困惑地点了点头,也问:“将军又如何称呼?”

野人官兵头领爽朗一笑:“我是陛下刚登基没到半年就走的,尚书不认识我也很正常。”

户部尚书眼神茫然。

这也是位元老?但……谁啊?当年那些兄弟……难道他真的忘了哪个?

“我姓李,双名石虎,没有字,尚书喊我石虎就成!”

“李石虎?”户部尚书一惊,完了,他真忘了。

户部尚书心里狠狠给自己一巴掌: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没机会沟通的大夏君臣都在想,难道自己这么傲慢,连臣子/同僚的大名都忘却了?

许烟杪着急:【哎呀!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这些人怎么还没发现!李石虎!李石虎啊!!!】

皇帝和百官们更羞愧了。

许烟杪都知道他!刚入朝没几年的许烟杪都知道他,我这个曾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竟然忘了他!

李石虎:“陛下!还吃汤吗,臣再给你盛一碗!”

“哦……嗯……好。”

老皇帝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然后绞尽脑汁去回忆:李石虎……到底是他手底下哪个将领啊?看小白泽那着急的样子,难道是他不可能忘记的人?能被任命去西域的,哪个总兵?还是哪位参将?

想不起来。但这名字倒的确是有些熟悉的……

“陛下!可能吃野猪肉?”

“嗯……”

李石虎起身自己去拿干净的割肉刀,回来时路过太常寺卿,猛地顿住,然后,喜上眉梢:“郑郎!好久不见!”

眼睛扫视了一下太常寺卿如今吃饭的位置,离皇帝比较近,却又屈于尚书之下,想必是三品大官了。

而他由于迷路,还只是从五品的佥事。

颇有些百味杂陈:“君高升啊。”

太常寺卿直接发懵了。

看着好像他们以前认识的样子。他居然一点都不记得这是哪位同僚了!面容好像隐约有点印象……可是不应该啊!陛下登基后,他一改在前朝的散漫敷衍,勤勤恳恳做事,绝不可能忘记任何一位同僚!

迟疑地,尴尬地一拱手:“好久不见。”

老皇帝回过神来,就听到救驾功臣似乎很想高升,立刻放下回忆,十分礼贤下士地拉住李石虎的手:“爱卿救驾有功,多年来又心心念念朝廷……”

【确实很忠心,多年来日日不忘,算是数一数二的忠臣了。】

老皇帝听到了许烟杪的话,心底更是一松。

眼角一瞟,却看到青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偷偷用双掌捂住眼睛,明显不忍直视接下来的事情。

【可他念的不是这个朝廷啊!】

老皇帝:?

那还能有什么朝廷?

老皇帝一时间门没反应过来,继续对着目露期待的李石虎:“爱卿这些年真是受尽了苦楚,朕封你为……”

【他是前朝的官啊!】

【当了几十年野人,哪里知道改朝换代啦!】

老皇帝:????

太常寺卿一把捂住嘴,免得自己把汤喷出来。

什、什么玩意儿?!

李石虎继续期待地看着陛下,同时热泪盈眶。

“陛下……臣……”他哽咽:“臣去得实在太久了。”

“臣离开前,陛下少年英姿,不过十五岁,如今都这个年纪了!臣都认不出陛下了!”

真是物是人非!

又转头看看一桌吃饭的“同僚们”,长长一叹。

斗转星移,世事变迁,往日同僚,他是一个都认不出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