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苍天啊!官贼勾结,还有天理,有王法吗!^……

“你……”县令夫人深呼吸一口气:“还想要两个正妻!你怎么不想上天呢!你看看你配吗!村口配钥匙的都比你配!”

而且,人要是暴毙了,家产给谁,祖坟葬谁?

——更别说,这个人还诈假官!

荥阳县县令的大脑都被这几句话弄蒙了:“夫人,你……”

这还是我那个柔柔弱弱的夫人吗?

县令夫人发觉好几个官员震惊的看着她,顿了顿……当场就是弱柳扶风地一跪,跪下就哭,哭得肝肠寸断好像自己柔弱不能自理。

实际上,口齿清晰,条理分明:“求陛下做主!先夫虽是病故,然而尸体不知被此人抛去何方,又是以甚么身份下葬,只怕这五年来当了孤魂野鬼,收不到香火——怪不得妾这五年来,日日浅眠难睡,想必是先夫托梦,只妾不知其真意……”

翻译:陛下,他虽然没杀人,但他冒领了人家的身份害得人家没办法下葬受香火,这不关我的事,他做的事情我半点不知情啊,我还经常睡不好觉。

——绝不能让这种犯罪分子拖累自己和孩子。

虽然看她脸色红润,眼底没有青黑,这个睡不好觉估摸着是假话。

但抵不住老皇帝这种直男癌爱听!

这是什么!柔弱官夫人被人霸占,知道真相后,比起五年的相处,更心心念念有媒妁之言的丈夫啊!

好!忠贞!

老皇帝看向老御史:“诈假官该如何判?”

老御史立刻报出来:“此人以无官诈有官,冒领他人身份,且不止图骗一人,图行一事,应照例发边远充军。”

顿了顿,老御史又说:“其妻不知此事,且此事又非连累九族大罪,其妻其子不必受罚。”

县令夫人柔柔地一捂脑袋,“哎呀”一声,眼睛好像那岭南的荔枝,雾蒙蒙,水润润:“多谢这位……官老爷仗义执言。”

我好柔弱,我真的好柔弱!

衬托得那同样当场跪下的假县令壮实得像李逵,半点引不起同情。

他咚咚咚磕头:“陛下!求陛下开恩!我当时只是一时糊涂,看那人五官与我有些相似,脸上恰好也在同一个地方有痣,只是他胖我瘦,便在其病死后鬼迷心窍带走文凭上任……”

到时候万一有哪里不是特别一样的,都可以托称是瘦下来了,毕竟痣一样,大多数人都不会想太多。

“但臣这些年一直害怕被揭穿,提心吊胆,从不贪污受贿,也不曾徇私枉法,兢兢业业,不敢说爱民如子,可也从未行过苛政!有过却也有功,求陛下开恩啊!!!”

老御史先一步发声,神情中满满的愤懑:“难道上任那人病逝后,下一个被派至荥阳县县令就一定是鱼肉乡里之徒?”

原本,上一任荥阳县县令病逝后,应该由吏部安排人上任,这人也是辛辛苦苦科举上来的,可能是苦苦等候的中年学子,可能是头发花白的老监生,但就因为这个人冒领官职,导致那些人只能继续等待官位空缺。

他上前一步,语气愤然:“若放过你,日后学子不必寒窗苦读,更不必在国子监苦苦等候官位有缺了,都……”

许烟杪的声音突然冒出来,主打一个唯恐天下不乱:【干脆每三年组织一场大逃杀,谁活着谁就能有官当。】

老御史:“……”

他很艰难地把差点拐弯的话给拉回来,继续:“都守在荒郊野岭等官员经过,杀了对方拿文凭上任,岂不轻松省事?”

然后,转身看向老皇帝,深深一礼:“陛下!臣请陛下依法行事,令天下人知晓诈假官的下场,使一些投机取巧之徒心中有所顾忌。”

荥阳县县令跪在地上,神色惶恐,只能静静等候来自天子的审判。

天子静静听完御史所言,微微颔首,几乎同一刻,荥阳县县令眼前一黑,在彻底晕过去的前一秒,听见天子说:“卿所言极是,便依法行事罢。”

县令晕过去了,厨娘夫人没有,她满面纠结,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皇帝在上首安排后续:“寻到那位真正的荥阳县县令,运回族地,好生安葬,若有父母亲人,便拨些钱财与他们。令吏部安排人到荥阳县上任。”

还有一件事他不会说出来,他准备留一部分锦衣卫在这边,看新上任的县令是什么货色,如果折腾百姓那就再换——天底下多的是想当官的人。

诸官俯身一拜:“陛下圣明!”

县令夫人大着胆子:“陛下!妾斗胆询问,此人充军将充去何方?”

老皇帝说了个地方,县令夫人的目光明显亮了起来。

……

三个月后,县令和县令夫人在边关小镇“重逢”了。

世伯把她带到县令面前:“侄女啊,悠着点,不能弄死了。虽然就算弄死了,世伯也能找个借口糊弄过去。”

县令夫人轻轻一福身:“谢世伯。”

她是武将家的女儿,她爹是名武官,品阶不高,但对付一些小卒轻而易举。而她这位世伯和她家交情甚佳,一得知这个便宜丈夫被扔到他的辖地,当下拍着胸脯让侄女过来出气。

县令似乎哆嗦了一下:“你……你想干什么……”

县令夫人还没说话,她身后那十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就如狼似虎一般扑向县令,钵儿大的拳头就往他身上招呼。

夫人惊叫一声:“这是在做什么?快快住手!”

县令的眼睛亮了起来。

在县令充满希望的亮晶晶注视下,夫人捏着帕子掩住眼,撇过头去,垂泪道:“还是拖下去打吧。我心善,见不得这些!”

过了一会儿,一个猪头又被拖了回来。

夫人蹲下去,拍拍他的脸,笑着说:“你还记得芸娘和沁姐儿,苏哥儿吗?”

芸娘就是他的原配妻子,沁姐儿和苏哥儿是芸娘给他生的孩子。

县令心里一个咯噔:“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夫人又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也没什么,我就是看不得那娘子为你的事烦闷,就和她说,你此前做厨娘,此后若愿意也能与我做厨娘,还是一年四两银子,包吃住。她以前赚的四两银子还要给你二两,现如今自己拿了四两快活,这几个月来都想不起你了,至于你那双儿女,反正你之前那五年也不怎么归家,他们对你印象不深,如今都抱着娘亲买的风车和娃娃在笑呢,哪里记得你。”

县令一口血“噗”地喷出来:“我不信!”这武将家的女儿不记挂他,他也能理解,可……芸娘那么贤惠,怎么会!!!

“爱信不信。”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夫人拍拍手,站了起来。

她嫁过来本来是为了履行旧日婚约,她爹和旧友某日酒喝多了,激动之下,就给两家定了娃娃亲。

这件事发生了之后,她爹已经在家里自己抽自己三天嘴巴子了。还指天发誓,再也不干涉她第二次婚嫁,她挑中谁就是谁。

——大夏从来不制止寡妇二嫁。

有六嫁的,第六次嫁人还嫁给了个大官当原配正妻;有二嫁的,和前夫生了孩子,第二次竟然还当了太子姬妾,太子也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还每月给孩子发钱;还有已经嫁为【人】【妻】,发现另外一个人更好更俊美更勇武,直接改嫁的。

从这方面来看……

夫人垂头看了一眼猪头,拿帕子漫不经心地擦手。

还要感谢这件事暴露出来呢。

回到刚处罚完荥阳县县令的时候。

郑州知州在这件事情结束后,满面愧疚地来见老皇帝:“陛下,我……”

脑海中翻滚着各种可怕的猜测,从“是不是有人要整我”到“我和那个假县令什么仇什么怨”,最终变更成——陛下不会对我有意见了吧?

老皇帝盘腿坐在床侧,心有所感,侧头看他:“你慌什么,我是那种会迁怒的人吗?”

郑州知州尴尬地轻咳一声,小心翼翼斟酌字眼,又小心翼翼瞧着老皇帝的脸色:“谢陛下,是臣太紧张了。”

老皇帝对他这个态度见怪不怪,但想到小时候一起玩泥巴的事情,还是有些沉默。

约莫两三息后,老皇帝换了话题:“汉经厂那边收益如何?”

汉经厂是皇家开的印刷厂,负责刻版印刷佛经、儒学经典及朝廷文书,还有《百家姓》这些通俗读物。

主厂坐落在京师,副厂到处都有,其中一所就在郑州。

老皇帝为了赚钱,把汉经厂开放给了民间——俗称,给钱就印。

郑州知州:“回禀陛下,上一年进账三万七千五百两。”

老皇帝大喜。

郑州知州:“……但陛下,那个,襄阳贼……”

老皇帝摆摆手,浑不在意:“不过是借襄阳贼之名的乱党,反正也翻不起风浪。”

郑州知州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

行在又去了郑州,郑州最有名的就是汉经厂。

“听说这里背景硬得很,只要给钱,什么都印!”

这一回可以大大方方去,许烟杪拽上小伙伴兵部司务,跑去参观汉经厂。

到了地方还碰到好几位官员。

吏部尚书迤迤然行过来,胖胖的脸上笑得十分和善:“许郎,来印书还是来赏玩?”

许烟杪老老实实地说:“来玩。”

吏部尚书不管对谁都基本不摆架子,连声道:“玩也好,玩也好。趁着这次巡游,多体会体会各地风土人情,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许烟杪应和了两句话,二人颇有些相谈甚欢,还一起逛了汉经厂,出门时,本来是要一起去吃顿饭,突然被几个人神神秘秘拦住,递给他们一人一张笺子:“三位,要不要听一听我们伟大的白阳教主阐释世界真理的道。”

平民打扮的吏部尚书:“?”

同样平民打扮的许烟杪和兵部司务:“?”

许烟杪低头一看,念了出来:“夏阳消去,白阳复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兵部司务已经惊声:“你们是反……”反贼!!!

话音突然止住,兵部司务开始搜寻起空位准备蹿逃。

【在汉经厂门口拉人入伙?!这么胆大包天?!难道是背后有人?嘶——该不会是什么王爷皇子吧?】

【不行,不能当场拆穿,这些人肯定骗了不少百姓过去,万一他们狗急跳墙……】

【但是现在转身就走估计也来不及了,好几个陌生人隐隐围向这边了。】

许烟杪正皱眉着,吏部尚书看了许烟杪一眼,想到暗处保护他的锦衣卫,突然出手轻轻拍了拍许烟杪的手背。

不必怕,你周围有锦衣卫。

许烟杪一瞬间误会了。

【他让我探路!】

吏部尚书瞳孔地震:!!!

不!你等等!不是这个意思!

那反贼看他们没反应,熟练地说:“免费发鸡蛋。”

吏部尚书:“我……”们不去。

许烟杪:“我去!”

【不就是探路吗!拼了!】

吏部尚书绝望地看向许烟杪。

真……不愧是瑞兽!如此胆大!

看来!他也只有——

“一起!”

兵部司务一咬牙,舍命陪好友:“我也去!”

“你们去哪儿!”走了没几步,大将军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来拉人的那个反贼紧跟着就后退一步。

吏部尚书暗道不好,连忙转头:“秦乞儿!快过来!我跟你说,他们人可好了!去听听东西,还免费发鸡蛋嘞!”

大将军:“……”行,收到暗示。

他那双眼睛登时就是一亮,快步走过来,把自己小心爱护的破碗从衣襟里面掏出来,憨憨地挠了挠头:“啊……发鸡蛋?但我还要去讨饭……”

吏部尚书“哎呀”一声,跺跺脚:“你傻不傻啊,你一天下来能讨到一个铜板吗,这可是现成的鸡蛋!”转头看向那个没有跑的反贼,赔着笑:“大哥,你看……”

反贼看了一眼那个破得不能再破的碗,放松下来,于是拍拍胸膛:“没问题!都有!都有!不过你们得等一下,我要再拉几个人!”

许烟杪下意识:“你们还有指标?我是说,你们还规定了每天要拉多少人吗?”

反贼唏嘘地说:“是啊,不过不是每天,是每个月。拉一个人,给十枚铜板,每个月至少要拉三十个。”

许烟杪点了点头。

【感觉这个反贼组织不行啊,别人是靠信念和信仰蛊惑别人,就他们靠钱……哦,还有鸡蛋。这真的是反贼组织,不是什么披着反贼皮子的保健品推销场所吗……】

吏部尚书熟练地忽略了听不懂的“保健品推销”。反贼组织的情况他并不意外,毕竟……陛下真的把国家治理得很好,有吃有喝,百姓怎么会去造反?

反贼去拉人了,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堆人回来,十分兴奋:“今天运气真好!好容易拉人!”

许烟杪的目光挨个扫过去——

户部尚书,太常寺卿,永昌侯,刑部郎中,监察御史……还有几个锦衣卫。

“嗯……谁说不是呢……”

毕竟,正好撞上行在驾临郑州,而百官里,有不少人来看这边的知名地标。

反贼高高兴兴把他们带回去,又高高兴兴领了一小袋铜板,转身对他们说:“鸡蛋先给你们,但你们要认真听教主讲经,听完之后,通过了提问,才能把鸡蛋带走。”

一行官员齐齐点头。

一个个双手握住鸡蛋,坐在一群老百姓中间,显得特别听话,特别良民。

那什么白阳教主除了发下鸡蛋,还发下了一本小册子,是白阳教的经书。

【印得还挺精美……】

许烟杪颇为好奇地翻动经书。

哪怕是他这样的现代人,看这个经书都觉得印得很漂亮,纸张洁白,文字黑而整洁,边角还印了日月星辰——太阳最大最白,估计是这个白阳教特意准备……

【卧——】

许烟杪的表情突兀地发生了变化。

在场官员都听到了小白泽心声特别大的喊,明显受到了惊吓。

【这玩意是汉经厂印的?!】

“什——?!”

吏部尚书直接拿不住手里鸡蛋,啪嗒,蛋清和蛋液溅在鞋子上。

【那个拉人入伙的笺子也是汉经厂印的?!】

【老皇帝知道这事?!】

在场官员:“……”

陛下,你还搞过这事?!

【奇怪?他怎么会这么缺钱——啊?!皇帝给百官的奖赏,居然不能走国库,走的是皇帝的私人小金库?!】

【原来如此!老皇帝问过户部尚书了,说就当是从国库借的,户部尚书死活不给,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啧,怎么上吊的系统你倒是给张图啊!】

户部尚书低头,伸出食指,刮着屁股下的藤椅的痕路。

啊……这个……毕竟国库的钱是要留给国家用的,什么赈灾啊,搭桥修路啊,给百官发月俸啊……林林总总,都是户部出,他不坚决一点,万一国库没钱了怎么办。

【那怪不得了,要是小金库没钱,总不能臣子立了功,或者看哪个臣子顺眼,说:“朕没钱了,不如赏你和朕吃一顿饭吧。”】

【——这不是皇帝卖、身吗!】

“卖身”两个字,字正腔圆,音量宏大。

在场官员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老皇帝那张老脸,又不约而同痛苦地捂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