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惊!男子地上爬行前进,深情呼唤哥哥为哪般……

有人动了官粮。

老皇帝黑黝黝的眸子盯着户部全体官员,他竟然没有表现得盛怒,反而看着十分平静。

然而,站在前排能够注意到皇帝情绪的官员们,却感觉一股寒意隔着厚厚的官袍传递过来,刺骨冰冷。

他们对皇帝很了解,有时暴怒出声,才是没那么生气。

老皇帝开口了:“许烟杪,站回去。”

许烟杪虽然有时候不太懂话语里的内涵,但他一向听命令,闻言也没有多问,站回到队列最后,从九品小官应该在的位置。

【感觉老皇帝好像很生气,所以果然是贪污官粮的事情暴露出来了吧?】

【要小心了,不能踩雷!绝对不能送上门去当被殃及的池鱼!】

许烟杪往队伍里缩了缩,再也不像之前那样,会有时候小心翼翼把脑袋探出去,为了吃瓜偷看前排情况。

【不过,那户部侍郎……】

户部有左右侍郎,两个侍郎感受到老皇帝的视线,简直噩梦惊魂。

心里不停地叫苦。

“到底是哪个侍郎!你说清楚啊!”左侍郎额头上布满豆大汗珠,面色却是苍白。

空气中布满着沉沉低压,好似要将大殿都碾压成齑粉。

右侍郎战战兢兢地抖着身体,好似十分怕自己被牵扯进去,面上尽是惶惶不安。

【十万官田,老皇帝特意下令灾后官田减半征收,啧啧,没想到那右侍郎杨诚全额征收,还记得给你留四成啊!】

朝堂上一片沉寂。

本来还带着侥幸心理的右侍郎连滚带爬地冲出来,砰砰砰嗑了好几个响头:“陛下!臣……臣有罪……臣……”

臣了半天,愣是说不出口。

左侍郎整个人虚脱那样,差点跌坐下去,狠狠出了一身汗。

吓死了,他是知道自己没贪污,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借着他的名头贪污啊,官场上一人犯罪师徒同门连坐,党派连坐,又没少过。

而右侍郎终于想出了词:“陛下!”他膝行上前几步,痛哭流涕:“臣只是一时糊涂!”

老皇帝:“……”

老皇帝:“呵呵。”

朕看你当时挺清醒的,现在才是吓糊涂了。

许烟杪听到前面有骚乱,隐隐约约传来声音,想探头的心情蠢蠢欲动。

不行!许烟杪!你要克制自己!不能触老皇帝霉头!

许烟杪告诫完自己,继续缩着脑袋,顺便翻一下之前的贪污案,打发时间。

顺便发出自己的感慨:【哎呀,至少还从牙缝里抠了四成给你呢——】

【什么叫跪着要饭啊!】

那语调,抑扬顿挫,感情十足。

如果不是知道许烟杪不清楚他们能听见他的心声,都以为他是要奔着弄死户部右侍郎去的了。

户部右侍郎心慌意乱:“陛下!不是!我没有!臣绝无此意!”

我就是想贪个污而已啊!

户部尚书恨铁不成钢地瞪他。

在这个官场,除了个别人,谁不贪一点捞一点,但也没让你拿那么多啊!

六成!

生怕皇帝发现不了是吧?

老皇帝沉沉看着这位侍郎,手指一下一下打着扶手龙头,每一次敲击都是阎罗殿中的回响。

【还有磨勘司令!】

——磨勘司这个部门,有着核实磨勘天下钱粮账目的职业,其长官就是磨勘司令。

而磨勘司令听到许烟杪点他的名,每一根毛发都要炸起来了,直接在队列里哐当一跪:“陛下!”

膝行出来,也不敢多说什么,直接一个额头伏地,硌得额头都麻了,腰酸背痛。

【嘶——】

【帮人平账收了不少贿赂呢!我看看……哇!细绢二百匹!罗缎三十匹!白银百万两!】

【好多钱啊!我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磨勘司令:“……”

许烟杪!你能不能闭嘴啊!说我收贿赂就说收贿赂!你感慨什么好多钱呢!

你没注意到你越感慨,金台上的杀气越重吗?

沉默片刻,开始砰砰砰磕头。

“陛下!臣有罪!陛下!臣有罪!”

一边磕头,一边咬牙切齿。

许烟杪为什么就不能闭嘴啊!

【哇!!!】他不仅没闭嘴,他的心声还更激动了:【原来还能这么巧立名目吗,居然还能这么玩啊!真是活该被揪出来砍头!磨勘司令帮忙平这些账真是累到他了。】

老皇帝突然冷笑一声。

只有锦衣卫指挥使能听到他的话——

“巧立名目?朕倒要看看,他们能怎么玩。”

【水路运费要收一百文,陆路运费又要收三百文,负责运输的人和马吃住的钱也要百姓交啊,整整一百文呢!吃的什么这么金贵!】

【哈?仓库管理费也要交?一百文?负责装钱的蒲篓、竹篓也要老百姓出钱?还各一百文?你家装钱要用两个筐吗?这也太过分了吧!】

【卧槽!还有更过分的!】

【怕船在江河上遇见大风大浪,要拜佛上香,这香火钱也得百姓交钱?!也要一百文?!】

从未贪污和想过巧立名目赚钱的大学生已经被震撼到了,双目直勾勾地看着系统屏幕,完全没注意到周围官员有一个算一个,浑身都是一激灵。

他们都感受到了什么叫风雨欲来。

几乎是在心里求爷爷告奶奶,祈求许烟杪不要再爆料了,这牵扯的范围不少啊!

许烟杪算了一下这个数字。

【不会吧!老皇帝收税才收一千八百文!这些人巧立名目后的钱,在一千八百文的基础上要多加九百文!】

【这税收直接飙升到一石米收两千七的折征金啊!】

什么叫折征金呢?就是本来要直接向农民征收一石米,现在改成直接向农民收钱,粮长再拿着这个钱去外地买米,然后把米运输到每个地区的规定地点纳粮。

许烟杪叹为观止。

【这就是佛祖经过此地,他们都得从佛像上刮下金粉吧?】

磨勘司令都想扭转方向,去给许烟杪磕头!

户部右侍郎知道自己不应该,知道那句“跪着要饭”特别坑,但此刻看到难兄难弟的磨勘司令被许烟杪一声声透露,逼得汗流浃背,他突然没忍住:“噗嗤——”

对不起,但看到有人比自己倒霉,那颗心突然就平衡了。

【咦惹,前年被派去河南监赈的十八名御史是干什么吃的啊,当地仓官在粮食里、在大豆里掺水,增加重量,天气一热,那些粮食直接被湿热蒸坏了!】

【七百万石粮食全烂了!当地官员害怕被发现,全埋地下了!】

【七百万粮食全浪费了!】

那十八名巡查监赈的御史立刻满头大汗地跪出来。

【啊!这个薛元济!老皇帝让他去慰问灾民,他一个刑部员外郎居然让死囚帮他去办公,自己偷懒诶!】

刑部员外郎面色一下子惨白惨白的。

【还有这个姓陈工部侍郎!厉害了!收了钱后和老皇帝说河南除了旱灾,还出现了蝗虫,骗了不少赈灾款。】

工部侍郎猛地踉跄了一步,浑身血液冷到发抖。

【啊!……】

【哇!……】

许烟杪站得太靠后,在不刻意探听的情况下,压根本看不着听不着前面的事。这时候他打定了主意做鹌鹑,更是埋头只一个劲儿地翻八卦。

他是翻得痛快了,来参加朝会的一千一百八十八员在京官,一听到他在感叹,就全身发起冷汗,听完念出的名字,发现不是自己,又立刻腿软到几乎站不稳。但下一个感叹出来时,又提心吊胆,毛骨悚然。

一个个闻声色变。

简直是阎王点名。

【咦!刑部尚书!】

其他尚书齐齐看向刑部尚书,那目光就像是一群正经考生突然发现中间有人作弊一样。

不是吧?你小子居然也掺和进去了?你图啥啊!

刑部尚书懵了。

等等,他有干过吗?

脑袋都快想破了都没想到自己做了什么……这更可怕了!难道是他无意中做了什么,或者他的亲戚子女用他的名头做了什么,瞒着他?!

刑部尚书猛地打了个寒颤,在老皇帝“居然连你都有份”的杀人目光中,急忙跪倒:“陛下!”声音哽咽,低下头,满脸羞愧:“臣,臣有负圣恩。”

【哈哈哈哈哈哈,他看古书说小麦有毒,但又特别喜欢吃面条,每次煮好面条后都要装进袋子里,放在风口风干,然后冷水冲洗三四遍再吃!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还有人这么吃面条啊!】

老皇帝:“……”

刑部尚书:“……”

其他尚书:“……”

满朝文武:“……”

为、什、么!有人能够干着干着一件事,又被另外一件事情吸引走目光啊!

刑部尚书简直全身都湿透了一片冷汗。

他咽了口干涩的口水,“砰”地一屁股歪坐在地上,额头滴落的汗水发出坠地的声音,呼吸声音大口大口地发出。

差、差一点,九族就没了。

晋王府。

晋王是当今天子同母异父的弟弟,当年为皇帝挡箭,落得个半身不遂。

皇帝怜惜他身体不好,受不了舟车劳顿,所以开了特例,如今他已满三十岁了,也还没去封地,只呆在京中。

昨日,还是晋王和王妃的大婚。

“外面怎地如此喧哗?”他从床上坐起,询问管家。

管家道:“启禀大王,是锦衣卫在到处抓人,似乎是这些人贪污了官粮,听说朝堂上就抓了不少人,那户部右侍郎杨诚,磨勘司令吴申明,刑部员外郎薛元济……”

晋王神色一凛:“快去取我轮椅来,我要去见皇兄。”

“大王?”

“快去。”

管家将角落里的轮椅推出来,又给晋王戴上半截面具——晋王毁容了,说是怕吓着人,所以常年出门都戴着面具——喊来三五个侍卫推着他往御门去。

御门正在开朝会。

王爷走后,王妃询问管家:“大早上的,大王急匆匆去哪?”

管家:“大王急着去上朝。”

“那就奇怪了,大王从来不去上朝。”王妃诧异之后,也不管这事了,只吩咐:“去把礼单拿来,昨日百官皆来贺礼,我要瞧一瞧来日如何回礼。”

……

晋王来到了御门外,面色凝重。

皇兄,臣弟知道,你忌惮臣弟。所以臣弟都三十了,你还不肯放臣弟去封地。

臣弟多年来不敢娶妻……可如今臣弟年纪大了,必须要传宗接代,为免你疑心,臣弟特意选了没有实权的清流之家的庶女做妻子,可是你还是……

臣弟都明白,你在臣弟大婚第二日揭发此事,就是要敲打臣弟。

那户部右侍郎、磨勘司令、刑部员外郎皆是昨日来贺礼之人,幸好臣弟记性好,记得此事——你担心臣弟和这些朝臣勾结。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你究竟要逼我到什么程度?!

晋王看了一眼御门外威严肃立的锦衣卫,转身对身边侍卫:“就把本王放在这里,你们先下去。”

等人走了,晋王一狠心,双手一撑,扑在地上,推开轮椅。

他含辱忍垢,双手撑着地面,努力往里爬,一边爬,一边大声喊:“皇兄!皇兄!户部右侍郎贪污这件事,和臣弟没关系!臣弟没和他私底下有过联系!臣弟之心,日月可昭!皇兄!你信臣弟——”

皇兄,够不够?皇兄,这样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