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还不曾来吗?”郁云霁问身旁的侍人。
小侍颇有些为难:“这,王夫将自己关在半月堂,奴唤不应,下人们实在不敢……”
他欲言又止,郁云霁明白他的意思。
依着孤启的疯劲,若是有人胆敢擅闯,他便将那人拖下去杖毙了。
周子惊大马金刀的坐在那,闻言乐了:“郁宓,郎君嘛,若是还新鲜着,三言两语哄哄便好了。”
郁云霁颇有些头疼:“他可不是寻常的郎君。”
周子惊啧道:“怪姐妹考虑不周,那你当如何,难不成堂堂大女子,还要纡尊降贵去请他不成?”
周子惊也不敢断言过多,眼下这菡王夫的确不是寻常男子,寻常男子此刻就该在一旁候着看茶,可他倒好,将自己反锁在屋内,甚至还要妻主去请。
女子就该振妻纲,让堂堂女儿去哄小郎君,这如何使得。
“不必了,我自己来。”一道冷声从两人身后响起。
这一声方出,郁云霁背后一凉,惹得周子惊回头看去。
孤启换下来那雀金裘,着了海棠红坠珠描金襕衫,鬓边用镂空金发扣束起一缕,配着那张脸,是极致的蛊与媚。
周子惊倒吸了一口凉气。
孤启没有看她,冷眸对上郁云霁:“不劳您纡尊降贵。”
郁云霁屈指掩了掩唇,不知怎的,她明明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偏有一种做坏事被抓包的感觉,孤启看得她心中发毛。
“菡王夫当真如传言所说那般惊为天人!”周子惊回过神来,朝着郁云霁道。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楞头女子,这些年她吃过的好菜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看见孤启的一瞬她还是怔住了。
郁云霁拍了拍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周小姐也同传言那般,叫人大开眼界。”孤启轻轻一笑。
她周子惊在京城是什么名号,没比郁宓好到哪儿去,孤启明显是在讥讽她。
他一个男子,他,他怎么敢的!
周子惊瞪大了眼眸,看向郁云霁:“郁宓。”
她满脸震惊的写着:你不打算管管你家夫郎吗,郁云霁一时也无奈。
“枝月,少说两句。”郁云霁这般道。
周子惊看看孤启,又看看郁云霁,眉头扬得老高:“好你个郁宓,终还是个重色轻友的。”
孤启安安静静的夹着碟子里的菜吃,丝毫不像大家主君那般,为妻主布菜添酒。
郁云霁倒是没什么,周子惊看得嘴都合不上了,一时间看向郁云霁的眼神都带着诧异。
“你们两个恩爱非常,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周子惊哀叹一声,“京中满是你郁宓同王夫在车舆里调情和惧内的言论,郁宓啊郁宓,你终是变了。”
她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般,郁云霁屈指抵着额角,扬手将一块荷花酥塞进她的口中。
事实证明,周子惊是幽朝最碎嘴的女子,便是糕都堵不住她的嘴。
“对了,你可知云家要与你皇姐定亲了。”周子惊嚼着荷花酥随口道。
郁云霁微微侧眸,便瞧见孤启原本夹着菜的银箸僵住,面色亦是不大好看。
“云家的哪位公子,当真是好福气。”郁云霁状作不知问道。
书中的确是有这么一段,女主与云家嫡次公子订婚,却被孤启出面搅和了。
可眼下不行,这件事会大大刺激到孤启。
郁云霁有了新的主意,但这些并非在她的掌控之中。
孤启是整个剧情的变动,倘若她刺激到了这人,孤启怕是会为了嫁给菡王不顾一切。
只要她还想活命,便要想办法化解这次订婚,转而让女主喜欢上孤启。
否则只要孤善睐在,孤启便会在黑化的边缘徘徊,她便性命难保。
“自然是云竹曳,庶长公子云梦泽忙于云家生意,怕是婚事还要再晚些,主要是没人入得了人家的眼。”周子惊这般道,“还得是云家啊,算是幽朝唯一一个不分嫡庶培养男子的世家了。”
幽朝男子地位不如女子,家中嫡公子还好些,庶公子多不被当人看。
而云家,如今不论嫡庶,都能顶起半边天。
男子们无一不想嫁入云家,做这享福的夫郎。
郁云霁颔首,了然道:“话是如此说,只是,皇姐好似有心仪的男子了,这可如何是好。”
啪嗒。
银箸从孤启手中脱落,掉在了白玉小碟上。
周子惊侧眸看了孤启一眼,顺势回:“此话当真,你那清风霁月的皇姐成日跟个仙儿似的,还能下凡喜欢上凡人吗?”
郁云霁微微摇了摇头,颇有些惋惜:“云家嫡次公子虽好,想来却不能令皇姐如意。”
接着,她如愿以偿的瞧见孤启攥白了指节。
“那可是云家啊,你竟是连云家都看不上,郁宓,你到底是怎么了?”周子惊痛心疾首。
是啊,那可是世家第一的云家,士商嫡庶两手抓的云首辅。
她道:“是了,那可是我皇姐,我自然想她娶个称心如意的男子,怎能为了世家联姻,辱没了她心仪的男子呢。”
周子惊表情愈发的怪异:“郁宓你是不是病了,这是你能说出的话吗?”
男子不过玩意儿,京城最纨绔最心狠最以利当先之人,竟然将男子如此当回事。
实在是难以置信。
郁云霁时刻观察着身旁人的神情,她知晓的,孤启那般在意郁枝鸢,听完此事如何不会心神一动,只是她方才所说要打探心仪之人,也不过是说与他听。
女主哪里有什么心仪之人,追她的男儿郎倒是一抓一大把。
只是此时她需要孤启放下对她的戒备,两人早晚也是一家人,总这样怪累的。
孤启就是一把悬在她头顶上的剑,她实在不想为着小命成日提心吊胆。
“云家嫡次子这门姻缘是多少世家求都求不来的,”周子惊还在喋喋不休,“你皇姐她……”
孤启状似不经意的开口:“何人如此有福气,竟能入了恭王殿下的眼。”
郁云霁心生一计,在脑海中过了寥寥数个人名后,她将矛头指向一人。
“皇姐心仪的,是云家庶长子云梦泽。”
啪嗒。
周子惊叼着的鸡骨也掉落在盘中,她惊得合不拢下巴:“云梦泽?”
相传,那可是极为精明的男子,处理生意与家事亦是铁血手段,男子如此能干,京中人议论纷纷,不知他将来的妻主能是何许人。
只是,郁枝鸢与云梦泽这两人,怎么看怎么八竿子打不着。
原来传闻中,如谪仙般风光霁月的恭王殿下,竟是喜欢这种精明又擅断的男子吗。
郁云霁心中默念一声对不住,继续道:“可你们也知晓,云长公子成日忙于账务,目前无心婚事,母皇选了嫡次公子,我不知晓罢了,既然知晓,便不能让皇姐受委屈。”
“不愧是郁宓,能为恭王殿下仗义执言的也只有你了。”周子惊用力地点了点头。
“你打算如何?”孤启冷道。
郁云霁捏着手中的酒盏,垂着眼睑思索着。
周子惊插嘴:“郁宓这般良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孤启蹙了蹙眉,一言难尽的看向身旁良善的菡王殿下,以及对她大肆赞扬的密友。
他不想理会周子惊的吹捧,眸光最终锁定在郁云霁身上。
“我也不好打听皇姐私事,此事再议。”郁云霁扯开了话头。
周子惊哀叹:“郁宓,这不是你将宫里那些事说与我的时候了。”
实在是郁云霁方才一脸正色,将她的胃口全然吊起。
她们两姐妹何人的八卦不曾谈论,便是当朝圣上,郁云霁的亲母皇,都曾被她拿来谈论,更何况是皇姐了。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孤启面上的阴云散尽,晦暗不明的看了她一眼。
庭院觥筹交错,近酉时,天边擦了黑才散尽。
郁云霁今日同周子惊交谈中,大致模请了如今的现状,母皇这些时日为着逆党头疼,为首者正是她的亲姨母,川安王。
而原书中,老女皇一直有个心结,便是其爱女郁云霁不堪重任,这皇位的继承者,她是更偏向郁云霁的。
而出于私心,倘若能坐到这个皇位上,她想改变书中人当时惨烈的命运。
“今日殿下所言,究竟何意。”孤启拢着肩头的薄衫道。
原本那一头璀璨的钗环被通通卸下,只留发扣将鬓角的几捋发丝束起,平白多了几分未嫁公子的神采。
只是那张过于苍白的脸,昭示着他如今的心绪。
郁云霁扬眉:“不知王夫所言究竟为何事,我今日所言甚多。”
孤启对上她那双眼眸,微微咬牙:“自然是恭王一事。”
“皇姐?”郁云霁了然,“估计皇姐不愿令母皇忧心,届时究竟如何,还要看皇姐的决断了。”
环佩叮当一声脆响,孤启疾步立于她面前。
“不可!”他高声道。
郁云霁抬眸看着他:“为什么不可,到底说来也是母父之命,皇姐若是不愿违抗,云庶长公子还能如何不成,云家人,不做侍。”
孤启袖中的拳微微拢紧:“你知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轻颔首。
“天女既言,如何好更改。”
“好,原来菡王方才的仗义执言不过是说说罢了,我倒真当菡王是什么梁山好汉。”他冷嗤一声,垂下了眼睑。
他身旁像是笼了层阴暗的黑云,周围的气压好似也跟着低沉了下来。
孤启是她生命安全的一大威胁,倘若他们两位反派不能同仇敌忾,将来的结果怕是一个比一个惨。
他若是想要她郁云霁帮忙,风风光光嫁入恭王府,还要再拿出些诚意来,富贵险中求,否则她当真要步原主的后尘了。
郁云霁不动声色:“竟是忘了这点,王夫心中是惦记着皇姐的。”
孤启冷笑一声。
他方才动作幅度大了些,腰间的环佩还轻微晃着,孤启收紧了手指,指节也被捏的泛了白,却不肯再开口。
郁云霁复又问:“那王夫打算如何?”
他垂着眼睫,再抬眼时,眸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我孤启做事,向来随心。”
他回答的不置可否,但郁云霁从中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孤启此人,能在孤家这种世家里活下来,无非靠的就是发疯的精神,秉持着往死里闹的思想,将孤家人唬得闻声胆寒,无人愿意主动招惹。
这句随心,按照原书中的剧情,想来是要搅黄或是见血了。
“而今毕竟我们妻夫一体,倘若王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朝我开口便是。”郁云霁看着他,颇为真诚的道。
她原本捧着话本,曲着腿靠在软枕上,将纨绔的样子尽显,眉眼中却罕见的带着几分温柔,一时间竟有些违和。
孤启本坐在榻檐,闻言哂笑一声。
“呵,郁云霁,别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不用你施舍。”
他俯身前来,似是想要将威压全然施展在她的身上,那具温软的身子贴在了她的小臂上。
春衫薄,寝衣更甚。
那股淡淡的荼蘼香将她整个包裹,小臂无意抵在她的臂弯,他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
郁云霁蓦地产生了一种错觉。
那张不饶人的红唇,好似下一秒就要吻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渴(咬手帕)(指)想喝营养液,特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