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号座的男人忍不住提高声音,突兀又刻意。
“香织,高级料理要按我教你的用餐礼仪品尝,我可是这里的常客,不像有些人,吃惯了酱油拌饭还以为法餐也一样随便。”
早川香织因为他的话视线转过来,“真的吗健男……啊,是个帅哥呢。”
酱油拌饭无所谓,对着帅哥反倒能多吃两碗。
“你们这些女孩真容易被帅脸迷惑,带他来这里的富婆说不定都能当我妈了!”田中健男没装到,女伴却被别人吸引,不由恼火。
小明:?
幽幽回头,“不要叫我妈,我没你这样的妈。”
田中健男跳脚,“谁要叫你啊小姐,这种只有脸的粗鲁男人调教好再带出门吧,高级餐厅搞得像松屋,真是倒胃口!”
“看起来,你还真是介意别人比你帅这点呢。”小明最擅长虾仁猪心。
他果然卡壳一下,带着被戳穿的恼怒,“你在乱说什么!”
“啧,嫉妒使人丑陋,显然高级餐厅并没有带给你高贵品质,连松屋的食客都知道不能随便打断陌生人用餐。”
早川香织赶紧拉住他,“不要吵了健男!快坐下,很丢脸诶!”
正有侍者朝这里张望,田中健男只好暂时罢手,抓起碟子里的糖霜小饼干猛吃几片。
切,无能狂怒。
“松田警官你都不生气吗?他说你是小白脸。”小明亮出拳头,“我要是你就直接冲上去给他两下!”
松田阵平露出无语的表情,“你想让我上新闻啊,现役警察殴打市民?亏你还是学法的,竟敢教唆警察知法犯法。”
小明很失望,“当警察也太惨了,被指着鼻子骂都得忍着。”
他挖了勺鲑鱼籽,嗷呜一口,“你的梦想不就是当警察?怎么,改变主意了?”
“那倒不是。”小明赶忙低头干饭,生怕他揪住这个话题,开始往自己的红茶里疯狂加奶。
“让我试试老公的最爱口感如何。”
松田阵平抿着红酒,“别说你从没喝过奶茶……等一下,老公?什么老公?你结婚了?”
不可思议。
“没有啊,但在我心里我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小明理直气壮。
松田阵平:我第一次见有人把单恋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归你了,没人跟你抢。”
这时候另一桌的下头男又闹起来了。
大概是喝多了几杯,正握着空酒瓶挥舞,“Waiter!Waiter!服务生!”
“危险啦,健男。”早川香织尴尬地想阻止他的动作。
侍应生很快过来,不等开口他就连珠炮似的轰炸,“你,给我把主厨叫过来!”
闹得领班只能走近前,陪着笑脸安抚,等多米尼克匆匆赶到,田中健男开始输出。
“我可是这里的常客,你们竟敢敷衍我!今天的Omakase为什么会有和那桌一样的红酒烩牛肉?你故意把边角料上给我是吗?”
领班忙说:“这是不可能的客人,您不要误会!那桌只是刚好点了这道菜。”
架不住对方借题发挥。
多米尼克拥有寻常厨师的宽厚体型,一个法国中年男人,嘴边留着的圈胡严肃颤动,“客人您选择了Omakase,代表今日餐点由我全权安排,对食物的味道不满我可以接受,但你不能质疑我选的菜品。”
“如果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就不要轻易做决定!”
好刚。
小明两眼锃亮,默默点了个赞。
多米尼克无视田中健男猪肝似的脸色,目光扫到桌面的空碟子,神色有瞬间凝滞。
领班刚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早川香织忽然惊呼一声。
她被男人滑坐在椅子上的力道往前带,正对着几乎涨到紫绀的面皮。
“健,健男,你还好吧,不要吓我。”香织抖着手摸了一下鼻子。
“啊——”
“他没有呼吸了!”
女人害怕地蜷缩在座位上。
普通的口角上升到人命,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心情都是灰色的,领班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他努力维持着镇静。
“快叫救护车!我去报警,大家,拜托各位留在原处,先生!请不要随意触碰……”
松田阵平大致检查过脉搏和心跳,翻看了瞳孔,“确认已死亡。”
死者眼球凸出,大张着嘴,他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被害人有没有服用过药物?”
早川香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忙说:“没有!我们白天也在约会,我没看到他有吃药!”
“等等……”她显露出恐惧神色,“被害人?你的意思是,健男,他是被谋杀的吗?”
众人神情各异,领班勉强开口:“先生,请等待警察好吗?就算是谋杀,也需要警察确认才可以。”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
松田阵平取出警察手帐,仔细打量每个人的脸色,“在我的同事赶到前,请保持案发现场完整,厨房食材封存,不要让任何人离开。”
客人中引发了浅浅的骚动,很快平息,毕竟他们离得远,有问题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目暮警官赶到现场时在尸体边看到了出乎意料的人。
“是松田啊,你在这?”
小明微醺着在座椅上回身打招呼,“目暮警官,好巧哦,又见面了。”
还没适应面对尸体的她只能努力灌醉自己。
目暮警官恍然大悟,“该不会你和宫野小姐在约会吧?”
“并没有。”松田阵平声明,“单纯吃饭而已,还和死者产生了冲突。”
“怎么回事!”
目暮警官严肃起来,听他说完前因后果不禁无语。
死者完全是没事找事嘛。
第二个直面冲突的就是主厨领班一行人,但接触时间太短。
尸体早已送进医院,初步查出原因是酒精中毒。
“可他平时酒量不错,今天也没有喝很多啊!”早川香织激动地反驳,“而且这位警官不是说健男是被谋杀的吗?”
目暮警官吃惊地问:“是这样吗松田?”
“没错,我已经请餐厅员工帮我找一件重要证物,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松田阵平两手插兜。
领班满脸不可置信,他完全没注意到有人和这个警察接触。
难道凶手会是他们当中的某一个人吗?
“凶手是谁?”
“很简单。”
松田阵平开始解说:“我的位置正对死者,所以我可以证明早川小姐没有撒谎,死者今晚只吃过餐厅提供的食物。”
另一边等待的客人中有人站起身,“是投毒吗?我们也吃了,我们不会有事吧!”
“如果是大规模投毒的确有这个可能,但我们现在都没事,只能说明,凶手,就是那个能够精准掌控食物去向的人。”
把目光投向主厨,他的表情依然不见波动,从头到尾。
目暮警官上前一步,严肃地说:“多米尼克先生,你有想要申辩的话吗?”
“我想,多米尼克先生并不打算掩饰,他连这么重要的物证都随意丢弃。”
目暮警官注意到突然出声的人穿着侍者服,“你是……”
他摘下眼镜,双眸粲然有神。
“安室透,是个私家侦探。”
“就是松田说的那个帮手吧。”目暮警官有些奇怪,“等等,那你穿成这样出现是为了?”
“因为一桩委托,其实与今天的案子也有关联。”
安室透举起废弃的裱花袋,“多米尼克先生,你事先将药物混入糖霜做成甜点后被死者吃下,等他喝了酒,就会中毒。”
“他加了什么?”目暮警官忙问。
“没猜错的话。”松田阵平接着道:“是甲硝唑类药物,我之前看牙医的时候吃过一阵子,死亡原因应该是甲硝唑与酒精产生的的双硫仑样反应,尸检报告上大概也是这么回事。”
“但,但是,不能说一定是多米尼克先生。”领班试图为他解释。
“是我。”
多米尼克居然承认了,没有一句辩驳。
用这样明显的手段,作案工具随手扔在垃圾桶,好像不在乎是否被拆穿。
“我的目的就是为了送这个男人去跟雅音谢罪而已,你们逮捕我吧。”
目暮警官深深叹息,给他上手铐,“无论什么理由,杀人都是不对的。”
多米尼克惨然地笑着,“被他骗到一无所有的不止雅音一个,为什么法律没办法制裁他?为什么我的女儿要被他榨干价值后绝望自杀?他却可以一个又一个,搂着新欢享受奢侈生活!”
心安理得出现在被他害死的女孩父亲面前,是怎么忍到今天的自己也不知道。
正因为长久观察用餐习惯,才让多米尼克发现那个男人情绪高涨的时候会进食大量甜品,而女方晚餐期间会避免糖分摄入,计划由此诞生。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
“雅音小姐不会想看到你这么做。”安室透告诉他,“我的任务是调查死者,而提出委托的正是雅音小姐的母亲,你的前妻。”
多米尼克久久无法回神。
这个人是感情诈骗的惯犯,他简单公布了成果,才笃定开口,“掌握这些证据,我的委托人会让死者得到惩罚,当然,弥补不了雅音小姐离开的痛苦。”
“你与前妻离婚是因为工作忙碌,也因此不常看望女儿,可我的委托人说,她知道你除了赡养费,大部分的积蓄都交给雅音小姐。
“所以,被骗光积蓄后,她才那么难过,认为自己辜负了你的爱和信任。”
安室透直视着他,“并不是靠杀一个人就能安慰,雅音小姐更不想看到你为她失去大好前途的工作,你能理解吗?”
“我现在愿意放弃任何工作,只要能陪在妻子女儿身边,可是太迟了,一切都太迟了,雅音……”多米尼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淌下。
这一刻的悲伤独属于这位失去女儿的父亲。
在场人听完前因后果无不唏嘘落泪,早川香织知道了男人是个什么玩意,恶心得像吃了屎。
犯人被带走,后续还要联系大使馆,总之麻烦事很多。
目暮警官只来得及夸松田阵平几句就走了。
老同学再次消失,松田阵平以为他不方便出现也没深究。
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他终于想起被遗忘在角落的小明,下一秒就看到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
松田阵平:……萩,我头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