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是她和严霍放信的地方。
严霍便是那日她在国营饭店看见的高瘦男人,一副弱不禁风,走两步就喘的模样,实则县城里的黑市都是他慢慢发展起来的。
一个很聪明,懂得伪装的人。
孟芫以前随手帮他躲过一次追查,后来她去黑市赚钱,二人慢慢有了交集。
不过她每次去黑市都会特意将自个弄的灰扑扑,裹得严严实实,不招人眼,严霍知道她有所伪装,也不会拆穿她。
大家都是为了钱,她和他也没有利益冲突,没必要掀对方老底。
她上次扔信的院子是严霍常待的地方,他和她相识有三年多,托他查个人还是可以的。
她在信上说了刘金这个人,又说有什么消息可以写信告知她,放在老地方,没成想她还没来得及行动,刘阳已经进去了,这一切必然有严霍的手笔。
她今日放的信,既可以说是一封告别信,也可以说是一封提醒严霍的信。
在那本团宠文小说中,曾隐隐约约提起一句,今年十二月底,市上会针对黑市有大行动,要求严厉打击黑市,届时会有一大批人被抓,他们这个地方也不能幸免。
之所以文中会写这么一件事,是为体现团宠文女主逆天的运气,赵宝珠在混乱中以极低廉的价格买到一间房子,并在其中发现了一小箱小黄鱼,这笔钱财成为她日后做生意的本钱。
孟芫无心和她对上,也没有故意要搅了她捡漏的好事,可严霍是她认识的人,她借用剧情中的事,只想要严霍趁早收手,远离这场纷争。
她不知道的是,在孟芫从巷口出去的那瞬间,瘦高男人从墙角出现,缓步走到她待过的地方,拿出那封信,深深看了巷口一眼,与她走向相反的地方。
孟芫对此一无所知,或说即便知晓也不会慌张,严霍这人,口风严,再加上她也有他的把柄在手,并不会轻易受他的威胁。
她回家后拆开信,一目三行看完了信。
信中说了严霍派人去盯着刘金,正巧撞见他调戏一姑娘,盯梢的人也没多想,套麻袋打了刘金一顿,那小子胆子小,将自个做的事倒了个全乎。
什么八岁趴别人家窗户偷看姑娘洗澡,十七岁和寡妇搞到一块去,二十岁那年骗人姑娘谈恋爱,搞大了人家的肚子,最后拿钱摆平,逼得人家打了胎,随便找了户人家嫁了。
严霍又顺着那些事一查,查出刘金偷拿钢铁厂的东西出去卖,数量还不少,他也没耽搁,一封证据确凿的举报信递交给公安,刘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抓了进去,哭天喊地也没用。
这才有了孟芫看到的那一出。
孟芫低骂了声罪有应得,又将信扔进灶火,烧了个一干二净。
……
婚事定在十号那日,秦家父母来不及参加婚礼,在电话里和孟芫表达了歉意,又托好友给孟芫寄了张存折和一堆钱票,与二人商量彩礼的事。
三转一响自然少不了,聘礼他们老两口出,凑个六百六十六,吉利又好听。
考虑到他们在老家结婚,三转一响先买了收音机和手表,缝纫机还有自行车到了部队再买,免得还要再寄过去,收音机留下来给亲家听个声。
他们又给孟芫寄来一款梅花牌手表,说是送给她的见面礼,这是他们听到儿子打了结婚报告,就准备好送给孟芫的见面礼。
他们很抱歉无法参加两个孩子的婚礼,,一是秦父近来确实忙得分不开身,二来秦母身子还没养好,不宜舟车劳顿。
孟芫并没有不虞,她在电话里安慰了秦家父母一会儿,又叮嘱秦父秦母照顾好身体,听二人连声应好,才挂了电话。
结婚这一日,孟芫一大早便被张奶奶和红玲弄醒,换上阿奶在时亲手给她缝的红衣裳,老人家做衣裳是特意做得大了些,如今孟芫穿来正正好。
孟芫指尖摸着细细密密的针线,任由张奶奶替她梳头,她头发又黑又亮,张奶奶一边梳,一边说吉祥话,她年轻时和阿芫奶奶学过给人梳结婚的发式。
她老姐姐手可巧了,那一缕一缕头发在她手中,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可谁能想到有一日,是她这个学了点皮毛的老婆子,替她姐姐送孙女出嫁。
大喜的日子,可不能落泪,张奶奶眼泛泪光,“阿芫真好看。”
孟芫握住张奶奶的手,对镜嫣然一笑,镜中人如画的眉眼舒展开来,眸光滟滟,明艳娇俏。
婚事自是热热闹闹,院里院外皆是喜气洋洋。
孟芫和秦秩并肩而立,秦秩一身笔挺的军装,孟芫则是大红的婚服,男的高大俊朗,女的娇美动人,站在一起跟画似的,养眼的很。
再说今个儿这席面,听说请的是隔壁大队当过国营饭店厨子的师傅,再加上主人家舍得钱,席面办得一点也不孬,两道大荤,三道小荤,两道素菜,再加一汤,足足八道菜,主食是二和面馒头,新人敬的酒都是供销社卖的好酒。
一场婚宴,新人眼角眉梢都是喜意,宾客吃得尽兴,吉祥话一句接一句,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只要来人说一两句祝福的话,秦秩来者不拒,一杯又一杯,没个消停。
等众人散去,孟芫站在炕边,好笑的望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男人,“起来了。”
他们二人杯里装的酒掺过水,秦秩前一日又说他酒量好,孟芫不大相信他会醉。
虽是这般想,她还是心疼他灌了那么多酒水,洗了毛巾替他擦脸,毛巾擦在脸上的瞬间,男人的眼睛猛然睁开,眼里的警惕在看到孟芫后化为柔情。
“阿芫。” 他握住孟芫柔软的手,侧脸在她掌心蹭了蹭,嗓音被酒浸过后没有以往的低沉,孟芫倒听出几分撒娇的意味。
“我在。” 她柔柔应了声。
“媳妇儿。” 他又低低唤了一声,尾音微微上扬,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缱绻暧昧。
孟芫心尖升起一丝羞涩,娇艳的面庞泛上几分红晕,美目低敛,“我在。”
秦秩黑沉的眸光微动,手腕稍稍用力,孟芫一时不察,跌入他怀中,被他抱了个满怀。
秦秩的呼吸落在孟芫白皙的颈肩,他稍微偏头,在她泛起红晕的脸颊轻轻一吻,低声呢喃,“媳妇儿。”
“我……” 未尽之语消没于唇齿间。
……
转眼间到了周天,孟芫和秦秩是明天早上的火车,吃过晚饭,孟老爷子将孟芫喊到房间。
孟芫站在屋里,突然说了句,“说好了的,我给你养老,你可不能找别人。”
孟老爷开箱子的动作一顿,心中有几分好笑,他一把年纪了,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除了你还有谁嘛。”
孟芫不喜欢他这么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她阿爷这么好,“我稀罕。”
他们不稀罕我稀罕。
孟老爷子慈爱地笑笑,神神秘秘交给她一个木头盒子,有孟芫两个手大小的盒子,上面刻着精美的雕花,细细闻起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孟芫按开锁扣,一时失语。
“这是?”
“私房钱。” 孟老爷子淡定道。
孟芫眼也不眨,盯着盒中一大一小两对金镯子,大的那对是龙凤镯,小的那对是素圈,各有各的好看。
最重要的是,是金的啊……
谁不喜欢黄金,孟芫超喜欢的好不好,金灿灿的,她可以什么都不干,看一天黄金。
可是,不是说好她给阿爷养老,怎么阿爷先养着她嘞。
“大的那个是你阿奶留给你的,细点的是我给你攒的。” 孟老爷子都交给她,“你留着压箱底,谁也不告诉。”
这是他和媳妇儿给阿芫留的私房钱,也是一份底气,他希望亲手养大的孩子,能在想要退时,有退路。
孟芫吸了吸鼻子,“说了我给你养老的。”
老爷子不以为意,大手一挥,“你养你的,我养我的,咱俩谁也不说谁。”
“那说好了的。” 孟芫没有拒绝阿爷的好意。
孟芫和秦秩走的那天,阿爷也起了个大早,说是要送送他们,孟芫不让,好说歹说才让他歇了心思。
“那我们走了?” 孟芫嘴上说着,脚仿佛扎了根,迈不开一步。
她舍不得阿爷。
孟老爷子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心的叮嘱她,“坐车的时候注意点,小心扒手,饿了就买着吃,别省钱,在车上多听多看,照顾好自己。”
“好。” 孟芫压着心里的不舍,一字一句和他说,“你在家不要挣工分了,咱家不缺那两个工分,缺什么了和我说,我给你寄过来。”
“你想我了,找人给我捎句话,我坐车就回来了,身上难受别忍着,和张爷爷他们说一声,我和他们说好了,有事你不要怕麻烦,回来我会谢他们的,你照顾好自己。”
孟芫越说越难受,胸口像是堵着团东西,“要不我不随军了,我和你住老家……”
孟老爷子心里不舍,却还是道:“说什么胡话呢?”
“我没说胡话。” 她吸吸鼻子,一脸委屈不舍,“那你和我走,我舍不得你……”
“走吧,我会去看你。” 孟老爷子让步,他实在看不得孙女委委屈屈的样子。
“那你啥时候来啊。” 孟芫哽咽。
“十二月,行吧?” 孟老爷子不舍又无奈。
“行。” 孟芫得了准话,心头的难受总算消去几分,“你说的,来看我。”
“好好好。” 孟爷爷看向秦秩,“照顾好她,注意安全。”
“会的,爷爷。” 秦秩郑重应下。
他们是骑秦秩战友的自行车先到县城,孟芫走的时候一直不敢回头看,又怕阿爷看不见她回头伤心,她干脆转过身,和一直目送她离家的身影挥了挥手。
等见不到人,她才抱着秦秩哭了个痛快。
“有时间我们回来看阿爷。” 秦秩安慰她。
“好。” 孟芫低低应了声。
“你…… ”秦秩迟疑,他想问孟芫是不是后悔随军了,又害怕听到她说后悔。
“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后悔随军?” 孟芫问了出来。
她说话直接,不拐弯抹角。
秦秩点了头。
孟芫心知许是她外露的不舍吓到他,“我只是舍不得阿爷。”
她这么多年一直在这里与阿爷阿奶住在一起,突然离家,离开疼爱自己的长辈身边,自然是不舍。
可说后悔,没有的。
“秦秩,我会很感谢那天你的主动。”
她不后悔认识秦秩,也没有后悔去随军,她不知与他的未来,至少此刻,她感谢与秦秩的相遇。
所以不要害怕她会后悔。
“我很庆幸。” 秦秩唇边扬起笑。
庆幸那日遇到你,庆幸你的勇敢。
孟芫莞尔,趁四周无人,环上他劲瘦的腰身,“阿爷说,你喜欢我?”
阿爷才没说,她诈他。
阿奶说过,喜欢要当面说。
她问阿爷秦秩有没有说喜欢她,阿爷说他才不会当坏老头。
谁喜欢,谁自己说。
“抱歉。”
孟芫没想到会得到一句这样的回复,“嗯?”
秦秩又开口,“我忘记说了。”
“什么?” 忘了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揉进风里,涌入满腔的热烈与真诚,“我喜欢你。”
忘记亲口和你说喜欢。
孟芫脸颊贴在他的后背,耳畔传来心跳加速的声音,不知是她,还是他的,又或是都有。
她不想去克制那份欢喜。
“我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