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后,钟离玉吩咐洪石布置好养心殿东边的配殿,就让月萤住了进来。
往后只要走两步,钟离玉就可以见到月萤了,月萤同理。
这下,钟离玉是真把月萤放在眼皮子底下了。
春雨成了月萤身边的大宫女,统领一群新的宫人伺候月萤,有喜有忧。
在床上养病三日,月萤的小风寒痊愈,膝盖上的淤青也全不见了。
月萤精神气特别足,活蹦乱跳的,跟兴奋的小鹿似的,早早起来。
这时候天还没亮。
月萤晓得钟离玉就住在旁边,所以欲去找钟离玉,春雨告诉她不行,她说陛下如今还未醒。
月萤只好放弃念头,又躺回床。
等月萤洗漱完,一身明黄常服的钟离玉跨步而来。
月萤登时跳起来,像个小兔子,欢欢喜喜跑过去迎接钟离玉。
钟离玉胸口的烦躁在见到月萤后消弭,提不起劲儿的身躯骤然涌出力量。
他展臂抱住月萤,月萤亦十分自然地揽住他的腰腹。
月萤温软道:“娘亲,抱。”
月萤喜欢钟离玉抱她。
钟离玉啧一声,将月萤抱起来,虽是第二次抱,不过他的动作俨然熟稔不少,就像是在私底下练过无数次。
三日来,月萤愈发熟悉钟离玉,也愈发亲近他,钟离玉天天来陪月萤说话,对她是好得没话说。
渐渐的,月萤对皇宫的不适应和恐惧消弭。
“娘亲。”月萤笑眼弯弯,清凌凌的眼睛煞是好看。
钟离玉伸出手,摸了摸月萤光溜喜感的脑袋,细细密密的扎感,不痛,就是有点痒,钟离玉不动声色薅了两下。
接着,钟离玉抱着月萤到外间,把她放在圈椅上,接着蹲下来挽起月萤的裙子,检查她的膝盖。
月萤忍不住晃动痒起来的小腿。
“别乱动。”
月萤不动了,钟离玉细看月萤的膝盖,光滑白嫩,只剩下很淡的小伤疤。
只要坚持抹祛疤的药,这几个伤疤差不多就不见了。
钟离玉放下裙子,道:“往后受伤了要告诉朕,不要忍着,朕问你什么,你如实说真话。”
月萤心口暖暖的。
“下次要是再说假话,朕就不理你了。”
“朕不喜欢欺骗。”
月萤闻言,认真思量后,略显急促辩解道:“我没、没有说谎,娘亲在,月萤,不疼。”
意外的话叫钟离玉愣了下,旋即微笑。
他道:“昨天睡得好不好?”
月萤“嗯”一声。
春雨补充道:“陛下,姑娘今儿卯时二刻就起来了。”
“这么早?”
月萤回答:“在观里,就是这、这样。”
“以后不用了,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知道不?”
“知、知道了。”
春雨适时道:“陛下,姑娘今儿是想去找您的,奴婢恐叨扰陛下您,故而没让姑娘去。”
话落,钟离玉的视线掠过春雨,春雨霎时胆战心惊。
钟离玉:“日后她要去哪就去哪。”
这句话是在告诉所有人,春雨包括洪石屈膝:“是。”
“小傻......萤萤,你若是想来见朕,直接过来,朕不会生气。”
月萤圆圆的杏眼睁得很大,声若蚊呐:“真的?”
“真的。饿了没?”
月萤揉揉空荡荡的腹部,可怜兮兮道:“饿了。”
钟离玉招手:“洪石,传膳。”
整齐划一的宫女端着早膳进来。
不消多时,桌上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早膳。
燕窝烧鸭子、三鲜鸽蛋、卤煮豆腐、口蘑炒鸡片、炸春卷、肉片汤、三鲜汤等等,有荤有素,有汤有饭。
月萤被满桌子丰盛佳肴吸引住目光。
菜肴的香气飘到月萤鼻下,月萤不由咽了咽唾沫。
她委实饿了。
因感染风寒,月萤养病时没甚么胃口,每日就吃些粥食,今儿病好,见满桌早膳,馋虫乱窜,食欲大振。
“会用筷子吗?”钟离玉体贴询问。
月萤点头,旋即拿起筷子正要夹菜,钟离玉又道:“慢着。”
月萤困惑,钟离玉勾手,洪石端着水盆过来,钟离玉拿起方巾兑水,说:“用膳前要净手,把手伸出来。”
月萤乖乖伸出双手,钟离玉慢条斯理给她擦手。
“萤萤,你的手怎么这么糙?”钟离玉翻看月萤的手掌心,十指指腹以及掌心结了不少茧子。
月萤说:“要、要干活,攒钱。”
钟离玉:“那十两银子就是你这五年干活挣的?”
“嗯。”
“挣钱找娘?”
月萤点点下巴。
钟离玉换方巾给自己擦手,顺便换个舒服坐姿,问:“你在那尼姑庵里都做什么活计?”
月萤回忆:“擦、擦佛像,扫地,种、种菜,浇花。”
“看不出来,你会的不少。”钟离玉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月萤羞涩一笑,目及钟离玉的手,白净修长,骨肉匀称,跟寒玉似的,漂亮无瑕。
“娘亲的、的手,好看!”
钟离玉笑吟吟,思量须臾,信手捏来安慰之言:“从今以后,你就无须再干活了,你的手会养回来的,会变好看。”
月萤欣喜,钟离玉拾起筷子递给月萤,“可以吃了。”
月萤高兴地夹菜吃,她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因为饿了,月萤吃饭的速度很快。
安静的外间响起瓷器碰撞的清脆声音。
见月萤吃得这么香,钟离玉莫名有了点食欲,他问:“好吃么?”
月萤扭过头,与钟离玉对视,她腮帮子鼓起来,没空回答,重重点头。
钟离玉摁下想揉捏月萤脸颊的念头,目光越过月萤脏脏的唇角,眉间略拧:“慢点吃,莫要急,没人跟你抢。”
说罢,他耐着性子招手,洪石递上来新的巾帕,钟离玉用帕子给月萤擦嘴。
嘴巴干净后,月萤放慢吃饭速度,小口小口地吃。
真是乖觉。
钟离玉心情甚佳,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滑嫩的鱼肉放到月萤口中,月萤立刻把他夹的鱼肉放进嘴巴里。
“好吃么?”他又问。
月萤用力点头。
接下来,钟离玉单手支颐,姿态懒洋洋的,另只手给月萤碗里添菜。
他夹什么,月萤就吃什么,不在自己夹菜吃,而是只吃钟离玉夹给她的菜。
钟离玉夹菜夹得有点上瘾,大抵是喜欢上投喂月萤了。
他看着月萤,越看越喜欢,眼里溢满笑意。
钟离玉给月萤舀一小碗鸡汤,月萤却没有喝,而是偏首看钟离玉。
钟离玉声音散漫:“吃饱了?”
“娘亲,为、为何,不吃?”
钟离玉:“朕不饿。”
月萤面色凝重道:“不好!”
“娘亲,要吃、吃饭,吃饱,才有、有力气。”
“你还管起朕来了。”钟离玉犹觉新鲜。
月萤拿起筷子夹肉丸子放到钟离玉的空碗里,揪着小眉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严肃得要命:“吃。”
钟离玉静静凝视月萤,兀地发笑:
“哈哈哈哈。”
笑得差点岔气。
缓过劲来,钟离玉:“嗯,萤萤说得有道理,朕吃就是了。”
两人互相夹菜,你来我往,画面“母慈女孝”。
伺候钟离玉好多年的洪石目睹眼前情景,已然呆若木鸡,不可置信,无法想象面前这个人是他那阴晴不定的主子。
本以为前三天已是极限,不想今日所见所闻更让洪石大开眼界,他突然有一种预感,这宫里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迎来第二位主子。
思及此,洪石热泪盈眶,只求预感成真。
旁边的春雨面上镇定,心里无时无刻不再担忧月萤,生怕钟离玉猝然变色!
万幸一切并无异常,甚至是和谐美好。
也好在钟离玉似乎并不是要封月萤为后妃,他似乎是要当月萤的娘亲。
春雨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但她想只要不是后妃就好。
无他,钟离玉自登基以来,后宫的园里就埋了不知多少妃子的尸体。
春雨怕月萤会落此下场。
月萤对此一无所知,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吃了八分饱。
而钟离玉竟在不知不觉中吃了五分饱,随后他放下筷子,用巾帕擦去月萤嘴唇以及下巴处沾到的油渍汤汁。
小花猫变回小白猫,顺眼多了。
钟离玉心想,日后身上要多备些帕子。
“吃饱了?”
“饱、饱了。”
“朕看看。”
月萤挺起小肚子让钟离玉瞧。
钟离玉欣慰地笑了。
“娘亲,呢?”
“朕也吃饱了。”
月萤:“那就、就好!”
用过早膳,尚服局的绣娘来给月萤量尺寸。
月萤身子娇小,如今穿的衣裳与她不合适,钟离玉打算先给月萤做十套秋衣和冬衣,衣裳的选料都由他亲自挑选。
既然把月萤带回宫,就要好好照顾她,钟离玉打定主意要当好一个问心无愧的娘亲。
弄完这些,钟离玉决定带月萤出去消食,让她熟悉熟悉皇宫,免得一点路都不认识。
钟离玉先带月萤在养心殿转了一圈。
瞧着养心殿的宫女太监,加上上回那些凶神恶煞的人,月萤忍不住道:“娘亲,他们,都、都是,娘亲的人?”
钟离玉不疾不徐道:“对,你娘我啊,是这宫里最厉害的人,所有人都听我的差遣。”
“当然,他们也会听你的话,萤萤,假若你有什么事要做,只管吩咐这些人,他们都会听你的,为你办事。”
月萤心跳加速,左顾右盼后,压低声音迟疑道:“会不会,不好?”
钟离玉:“他们是朕安排来伺候你的,不听你的听谁的?”
月萤:“......哦。”
逛完养心殿,钟离玉问洪石:“那边人都到齐了?”
“启禀陛下,都到齐了。”
“朕有多少天没见他们了?”
“禀陛下,两月有余。”
距离钟离玉上回上朝已过去两个多月。
钟离玉随心所欲惯了,他并不喜欢处理枯燥无味的政务,是以极少上早朝,他就喜欢什么都不管,所有政务统交给内阁和司礼监管,天天玩。
心血来潮抑或迫不得已时,他才把内阁的人叫过去商议政务,尽尽皇帝义务和职责,管管自己的江山社稷。
处理国事时内阁的阁老进献提议,议论对策,钟离玉就在旁边懒懒散坐着,听意见,听内阁的人吵东吵西,末了下达最终命令。
钟离玉唇边绽出阴森的笑,现在他特别怀念他的臣子们。
他轻快道:“摆驾金銮殿。”
普天同庆的事,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和他的文武百官们分享这个喜悦了。
钟离玉歪头,兴奋地吹了一个口哨。
“娘亲,你、你要,去哪?”月萤揪住钟离玉绣有龙纹的衣袂。
钟离玉揉揉月萤的脑袋,“为娘把你找回来了,现在要去这个消息告诉一些人。”
“哦哦,那,娘、娘亲,我等你,要早点,回、回来。”
钟离玉点点下巴:“慢点说,不急,朕都听着,你要是觉着无聊,就让人带你出去走走,记得眼睛看路,莫要再摔到。”
月萤:“等娘亲。”
钟离玉没把月萤的话放在心上,告别后,他坐上龙辇往金銮殿去。
有几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不是一直吵着让他早日绵延子嗣吗?
这不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钟离玉:喜当娘的滋味针不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