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魏元瑞的反应,苏小小奇怪地看他一眼,觉得他实在是没见过世面、有些大惊小怪,又问:“这有什么直白不直白的,多简单的事。我就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迎着苏小小投来的视线,魏元瑞干咳一声,半垂下头避开,“这……我自然是对、是对你……”他眼神忽地一动,便望见横躺在桌面上的灵剑……
——寻常修士可遇不可求的灵剑,却被无岐山那群蠢人们随意插在地下,日日夜夜暴殄天物。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苏小小,声音极温柔:“我自然是对你倾心不已,否则又怎会逗留在无岐山下,久久不肯离去?我、我……我确实想同你结为道侣、缔结山盟,此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死渣男谎话张口就来!
赵朝气死了,一抬屁.股就要掀桌子,却听见苏小小疑惑地反问:“那你还堵上门来要债?”
赵朝收回手、屁.股又粘回了板凳:问得好,简直就是直指要害!
他双臂抱胸,气势汹汹的瞪着魏元瑞,安心等着魏元瑞彻底被扯下面具、暴.露真面目。
哪里知道魏元瑞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气定神闲的一笑:“我去无岐山只是因为太过思念你,所以才以此为借口,并未当真想过让你归还灵石。”
说这话时,魏元瑞刻意压低了声线,短短的一句话说得柔情似水、温柔小意极了,将自己一切行为动机都归于思念心上人的不得已,当真是让人不得不感慨情深意长。
他甫一说完,便倾身朝苏小小靠近了些,面上尽是恳切:“小小这般聪颖,一定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世间女子总是会对爱恋自己的男子心软,就算不曾动心,也会多出几分在意和宽容来。
魏元瑞很笃定,苏小小也定然身处其列。
只见苏小小皱起了眉头,剔透似黑水晶般的瞳仁中露出些许看傻子的神色来,连珠带炮地继续提问:
“你如果真的心悦我,那又怎么会不顾我的处境,直接上门要债、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好,就算事情如你所说的那样,我欠你……”她咬到了舌头:“不是我、是我师门欠你十万灵石,如果昨日没还上钱,你会怎么处理?”
魏元瑞被问得瞠目结舌,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事情的走向完全偏离了他的计划,他几乎有些结巴了:“我当然……”他忽地灵光一闪,抬高音调、掷地有声地道:“若是你还不上,我当然不会强要。”
“所以……”苏小小下了结论,“你来无岐山不图我们还钱,只不过是为了强调咱无岐山还欠着你们魏家的钱,打着以恩、以情的幌子,想要……”她拖长了音调,慢悠悠地补充完:“挟恩自重?”
少女的声音清澈却有力,有理有据、条理分明地指出魏元瑞话中的漏洞,又直白无比地剖析出他真正的目的。
这一番话说完,不仅是魏元瑞、就连赵朝都诧异地看向苏小小,这一段话当然可以说是从容不迫……但亦可说是冷漠无情。
尤其是她拖长的尾调,更是毫不掩饰的将戏谑和轻蔑展示地淋漓尽致。
日落将至,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农夫们也都歇得差不多了,三三两两的打道回家。
店主掏出火种点燃了油灯,用手小心地护着放在了柜台上,又吩咐小二将灯笼挂起,给店里的贵客们照明。
他们长年都住在无岐山的山脚下,早已经对神出鬼没的修士们见怪不怪,除却在招待时多了几分殷勤讨好外,便没有别的特殊之处了。
油纸糊成的灯笼经久又耐用,去岁里店主狠狠心做了二十只,到现在还剩下六只。于是茶寮门口升起了两只灯笼,茶寮内挂起了四只。
温暖的橘黄色光线落在少女的脸上,她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泛着瓷器光泽的脸颊……还有她的睫毛,虽然很长却并不卷翘,还泛着同烛光一般的棕色。
魏元瑞的视线流连在苏小小的脸上,这般境况下忽然之间竟然还能分出一分心神开始想,纵使不说她那一身剑术、修为,单单是这份容貌,也是值得将她娶回家去的……
只不过,若她只有这张脸,怕是只有一顶轿子趁着夜色悄悄抬入府中的命了。
若是从前未曾失忆的苏小小,他怕是绝不敢有这份非分之想的,可谁让她失忆了呢?
魏元瑞整理了一下袖口,单手负在身后,笑道:“是我思虑不周,让小小难做了。只不过此事是父亲亲自吩咐下来的,我不得不从。”
他面上的温润之色不减,只是眼中却溢出了几分难为和尴尬之色。
“你父亲让你来的?”
赵朝悄咪咪地凑过来和苏小小咬耳朵:“他老爹在无忧岛有些势力,统共娶了四个老婆”,说到这里,他觑了觑魏元瑞,一点也没说别人小话时的自觉:“这小子是三老婆生的。”
魏元瑞温润的笑有些僵。
“原来如此,你爹让你来你就来啊?”苏小小比赵朝更大声。
魏元瑞叹了一口气:“父命难为,我也是身处两难之境。”可话虽如此说,他脸上却隐约透出几分得意之色,好似为自己对父亲言听计从骄傲无比。
修仙乱世已结束数百年,现如今讲究的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就连修士中也向来以此为傲。
赵朝“嘿”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魏公子温良恭谦,声名早已经传遍大江南北。”
魏元瑞气定神闲道:“阁下谬赞了。”
赵朝:“让你往左你不敢往右,竟然还得意洋洋,骂你都听不懂。”
“你……”魏元瑞刚想说什么,却猛地收了口,他看了苏小小一眼,隐忍着对赵朝道:“你如此说话,就不怕——”
“爹宝男!”苏小小突然插入的声音让两人都是一愣。
魏元瑞忍下怒意:“小小这是何意?”
“没什么”,苏小小摆摆手,她已经不耐烦和魏元瑞再多说什么了,干脆直接挑明了来意:“我来呢不为别的,是想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对你没意思。这把剑是无歧山用来抵你魏家十万灵石的债,再没别的意思了。”
如果说在来之前苏小小心里还有些许的犹豫,可到现在那是丝毫都不剩了。
魏元瑞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是却根本没有为她着想过,只是打着深情的招牌而已,更何况他还是一个爹宝男!
苏小小站起身来,矜贵地抬起下巴,朝着赵朝吩咐:“咱们走吧。”
赵朝满面的笑,就跟话本里面那些狗腿子似的,弯着腰大声应了一声“好咯”,转身就抬手狠狠隔开魏元瑞,要护送苏小小出门。
两人几步就行至门口柜台,恰好遇见童飞鸣拿着一只完好无损的茶杯回来。
童飞鸣见到两人,面上难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这就要走了?”
赵朝对他挥挥手,“走吧,大师姐都解决妥当了。”
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刚走至门口,就听见魏元瑞的声音传来:“且慢!”
焦急的脚步声急促地从身后逐渐靠近,赵朝满脸不耐烦,头也不回的朝后横踢一脚,想要逼魏元瑞躲开。
可魏元瑞却旋身一闪,死死地拦在苏小小面前,声音中竟显出哀求之意:“你只是不记得从前发生的事罢了,若是你回想起来——”
他视线一转,忽然就看见苏小小发髻中那只黑色的发簪,立刻急中生智:“这发簪便是我送与你的定情之物,如果你当真对我无情,又怎会将我送你的东西随时带在身边呢?”
纯黑的发簪隐在如云的发丝中,雕刻成了一柄小剑的模样,剑柄上刻着一弯小小的月亮,煞是可爱。
苏小小抬手摸着发簪,问:“这是你送我的?”
魏元瑞急切地点头。
“唔……”
“发簪”并非发簪,乃是玉戒中的那柄黑剑,现在被苏小小起了个名字,唤作小月亮。
赵朝一下子就急了,反驳道:“你胡说!”
魏元瑞笑道:“我如何胡说了?你且想想,小小她是何时来的无忧岛,发簪又是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
——师姐她确实在五十年前去过一次无忧岛,却是去闯岛上的秘境,从中带回了自己的本命灵剑。
赵朝一时之间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天际的太阳缓缓落下,将近一半的身子隐入了无岐山山巅之后,红彤彤的颜色像极了月饼中的蛋黄。
苏小小沉吟着,一时间没有说话。
赵朝更着急了,他看着魏元瑞温润的模样,不知为何偏偏就瞧出了十二万分的得意。他又看看苏小小,心下忽然间就有了破釜沉舟的雄心:管他的!就算是真的,他赵朝也绝不答应!无忧岛那破地方能养出什么好鸟来,姓魏的岛主花心风流,他儿子能好到哪里去!
赵朝往前迈出半步,正要用武力解决问题,没想到斜刺来伸来了一只手将他拦了下来。
“你——”童飞鸣摇摇头,示意他稍待片刻。
只听苏小小忽然一笑,问:“你确定这是你送我的发簪?”
魏元瑞调整了一下站姿,他被眼前人那双剔透的瞳仁看得有些许的不自在。他的目光再次飘向了那只发簪——
黑漆漆的、没有丝毫的灵气波动,就连雕刻的线条也如此的粗糙……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确实是我送的。”
苏小小咧嘴一笑,“那我就……”她正要揭穿魏元瑞,可忽然间却止住了话题,愣愣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咚——
咚——
咚!
自穿越以来,无论何时都跳动得无比规律的心脏忽然间竟然漏跳了一拍,紧接着便像是疯了一般,疯狂擂动了起来。
微微泛着清淡苦味的药香萦绕在鼻尖,她扭头望着远方的落日,眯起了眼睛。
只见火红的落日中,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好冷……
可是无所谓,我有更冷的评论区(走来走去)(仰天长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