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除了御街的宣德楼,同辉楼是最好的位置,这三楼的厢房一整片的窗户临街,站在楼上便能看清楼下的表演。

黛玉刚推开窗子,就听到左边那间厢房里闹得正欢,有人扔了赏钱到楼下,钦点杂剧表演的剧目。没一会儿右边那间厢房有一个小丫鬟垂了吊篮下去,给她家姑娘买零嘴。

裴佑单独辟了一间厢房,自然是有话要与林琅细说。林琅听觉灵敏,正好嫌外头太过吵闹,便在离窗户远一些的圆桌上坐下了。

“林兄弟……”裴佑仔细打量了林琅一番,才感慨道,“一别几年,林兄弟还是如先前一般神采飞扬。”

“我名林琅,表字慎之,家父名讳上林下海,乃姑苏人氏。”林琅开口告知裴佑名姓。

裴佑郑重还礼:“我表字仲明,比你痴长几岁,慎之以表字相称即可。”

说完这句话,裴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

初相识时裴佑便告知了林琅自己的出身来历,可许是不想深交的缘故,林琅只说了她籍贯和姓氏。虽然得知她的目的地也是上京城,可人海茫茫,要寻一个名字都不知晓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过河东裴氏是个大族,裴佑觉得自己也不是无名之辈,若是林琅有心,上京之后自然会寻他。

这期间裴佑还高中状元,在上京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救命恩人始终不曾来索要救命之恩,想来是不想再与他有交集。

如今林琅告知他来历,就是日后可以正常往来的意思,裴佑心中生出一丝欣喜。

光顾着高兴去了,裴佑回过神来,把林琅后面的话过了过脑子,才小心问道:“令尊是否是前任巡盐御史。”

林琅点了点头。

“那你岂不就是……”裴佑声音小了下去,“怀安先生收的那位关门弟子?”

廉怀安收林琅为弟子,自然是恨不得嚷嚷得整个上京城都知道。可当时林琅还在孝中,因此廉怀安并没有宴请好友。

可该知道的人自然都会知道,比如裴佑的那位九叔裴宿。在廉怀安收弟子的第二日,他便让人去把林琅的祖宗十八代都打听清楚了。

不但打听,之后他也没少在裴佑跟前提过。

虽然廉怀安觉得,裴宿把裴佑高中的功劳归于自己的做法,颇有些无耻,可裴佑确实是由他九叔启蒙。

他在家中也与九叔最好,也知道他把廉怀安当作毕生宿敌。一直孤家寡人的廉怀安突然收了弟子,裴宿情绪激动些也正常。

早知道九叔与他说起廉怀安弟子的时候,他没有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好了,说不定当时他便能顺着蛛丝马迹寻到林琅。

想到这里,裴佑才想起他寻林琅说话的目的。

“宣州府一别之后,我一直在寻你。”裴佑给林琅斟茶,敬他道,“一来是想谢慎之你的救命之恩,只大恩不言谢,将来若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事,佑必当尽全力。这二来,就是想提醒你平日里小心些。”

说罢他看向林琅,小心求证:“这一年多来,你一向还好吗?”

林琅眉峰一抬,语气一如裴佑想的那般散漫:“我猜猜,可是那位大当家的逃了?”

裴佑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一副你果然料事如神的样子:“正是如此。”

那位大当家自称吴禄,他说从自己记事起就是孤儿。按理说他习得这一身高强的武艺,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无名之辈。

裴佑回京觉得这位大当家不太对劲,告知父亲长辈,由他们打发人去查过,吴禄此人身份来历俱都无从考教。

吴禄被宣州府的府兵抓住,本来是要押解回府城,交由吴总兵处置。却没想到他在重兵把守之下,竟然带着那位二当家一同逃走了。

走了便走了,偏偏他还在囚笼中留下一封给林琅的血书,让林琅好好保管好他的兵器,言自己日后定然会上门讨教,因此裴佑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后续。

匪寨被吴总兵派人查抄,在寨子中寻到了几处冶炼铁器之处,不但如此,那寨子的地窖中,还藏有大量的私盐。

可很快,宣州府的知州便接管了此事,后头的事吴总兵那里就不便插手了,裴佑也失去了消息来源。

可他直觉这件事情有问题,又径直去问他的祖父裴首辅,可有宣州知州关于此事呈上的折子。

裴首辅只说其中牵涉过多,裴佑又不在朝堂上,让他不必再管。

转年朝廷开恩科,本不打算应试的裴佑负气应考,裴家这才因此出了一位状元郎。

裴首辅乐得一宿都没睡,等裴佑又问起当年那桩旧事,他才如实相告。

宣州府知州当年确实因此事呈上了折子,可他把匪寨中的盐铁都归于水匪们抢掠所得,并没有深究两个匪首的身世来历。

草草结了案后,除了逃跑的吴禄和傅靳,其他水匪全都判了即刻斩立决。就连山下的村子那伙真水匪也没逃过,男丁都砍了头,妇孺也被流放到苦寒之地。

赶着入冬时去流放之地,那群妇孺能活着到达就已经是万幸之事,即便到达了,多半也熬不过去那个冬天。

这其中定然是有问题的,即便现在裴首辅知晓了,也没有再追究此事。

“宣州府的知州,是魏国公府的人。”裴首辅只留下这一句话。

魏国公府是当朝皇后娘娘的娘家,素来为今上马首是瞻,帝后一体,焉知再往后挖下去会挖出什么来?

裴首辅虽不愿因为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担上风险,可看着执着的孙儿,还是妥协了。

吴禄身份来历俱都成谜,裴佑便从匪寨和那位叫傅靳的二当家入手。

“那位叫傅靳的二当家……”裴佑凑近林琅,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极有可能是前朝遗臣。”

大庆朝建国已百余年,如今还称得上前朝遗臣的,多半是前朝皇室留下来的血脉。

靳是前朝的国姓,这位二当家以前朝国姓为名,也怪不得别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