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到了二月,昭王和廉怀安这场小小的闹剧便无人再关心了,上京城里谈论的是今年的会试。

今年本不是大比之年,却逢上皇七十大寿,故以加了恩科。

廉怀安虽然早就致仕,但廉家一直都是站在权利中心里的。

见林琅问起,他顿时打起精神:“这一届的状元多半会落到裴家。”

林琅先前与他闲聊时,就知道这一次廉家也有人下场,便问道:“师叔难道对自己的子侄没有信心?”

今日是黛玉沏了新茶让他品鉴,廉怀安吃了茶,正翘着腿躺在摇椅上摇晃。

见林琅看过来,他连忙正襟危坐,一副为人师表的正经模样:“这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是人贵有只知之明。”

这回下场的是廉怀安四哥的长子。

廉家四老爷从出仕起,就一直在外任。他虽不是崇山郡主所出,但对几位长兄素来十分尊敬。

崇山郡主也从未为难他,廉四老爷出了父孝起复时,崇山郡主让他带了自己的姨娘去任上,妻小也一并带了过去。

虽然已经六七年没见过这位侄子,但是从他幼时的表现来看,并不是什么天赋出众之人。

说实话,这位自小平平的侄子这次能走到会试,都已经让廉怀安很吃惊了。

而裴家……

“裴家那小子过目不忘,简直跟作弊一般。”廉怀安嘟哝了一声,“都说他要做闲云野鹤,怎么说下场就下场。”

哥吹黛玉不服气道:“我哥哥也可以过目不忘,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廉怀安蓦然睁大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摇椅上跳了起来,欣喜若狂道:“真的?你真的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他想收林琅为弟子,只奔着他武艺超群,却没想到还能买一送一。

“谈不上过目不忘,只是记性比一般人略好些。”

“都什么时候了,咱们不玩谦虚这一套。”比起林琅,廉怀安更相信黛玉脱口而出的话。

林琅上京之后,他也让人暗中调查过,知道他是一位年幼的案首时,廉怀安心下并没有什么波动。

毕竟他自己就是二十几岁高中进士,要不是那一届一甲其他两个年纪大了,需要他来撑场面,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拿个状元。

而林海教出一个县案首,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林琅幼时跟在方正和尚身边,学业却没有落下,廉怀安只感慨了几句他煞费苦心。

他还沾沾自喜,自己无妻无子,不必体会望子成龙的煎熬。

现在想想他都有些心疼自己,林琅有过目不忘的天赋,跟林海费不费心没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他若收林琅做弟子,就是摘了林海的桃子,怎么想都是自己赚了,复又高兴了起来。

想到这里,廉怀安正色道:“慎之,你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科举上一途自然能走到头。可到了顶之后,靠的便是能力和人脉。”

“若林海师兄还在,这些话我自然不会说,现在少不得劝你一二。”廉怀安起了惜才之心,语气难得正经,“你祖父走得早,林海师兄能走到他那个位置,其中有你外祖父的助力不假,可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是于先生的弟子。”

于先生是名震天下的大儒,还是彭城于氏嫡系,他在恒山书院经营数十年,桃李遍天下。身为他弟子的林海,自然受益良多。

而林琅的开局可比林海艰难多了。

“这天下有能力者不知凡几,便是高中状元者,也有泯然于众人,需要别人推一把。”廉怀安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慎之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罢又示意黛玉与他一道离开。

出了偏厅门,廉怀安绷得紧紧的脊背立刻松了下去,高人的模样也一去不复返。

自从黛玉被他的糖衣炮弹攻陷,答应帮他游说林琅之后,廉怀安就不吝于在她跟前吐槽了:“你哥哥怎么那么难搞?多少人求着做我的弟子,他怎么就不为所动?”

“我方才发挥得还可以吧!”想到自己方才的表现,廉怀安得意地朝黛玉扬了扬下巴,“我瞧着你哥哥意动了。你再到他跟前去添把火,让师叔早日喝上拜师茶,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黛玉偷偷睨了一眼春风得意的廉怀安,在他看过来时立刻收回视线,沉默地点了点头。

果然没过几日,林琅便让人送了拜帖到廉府,请廉怀安选好吉日,他好上门行拜师礼。

廉怀安高兴坏了,特意选了兄长沐休那日,让林琅准备了六礼上门。

若不是林琅还尚在孝中,他廉怀安收弟子,自然要大摆筵席,广而告之才行。

廉家虽然是个大家族,可除了孤身一人的廉怀安,也只留了长房和二房在京中。

如今掌事人是廉怀安的长兄廉文昌,官至户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加封太子太傅。

林琅进府的时候,除了廉怀安那位临时有紧急公务要处理的次兄,这两房留在上京的人都到齐了。

廉文昌比廉怀安大了十四岁,说一句长兄如父毫不夸张,只是这个弟弟从来不服管束,打不得骂不得,比管教儿子难多了。

辞官不做和纵情享乐反倒是其次,最让廉文昌忧心的,是他的终身大事。

只崇山郡主还在,既然她听之任之,廉文昌也不好多说。

本来以为他六弟膝下晚景凄凉,廉文昌都在暗中观察,看把家中哪位侄子过继到他名下,又怕老六不愿意。

没想到竟被他收到一个弟子。

师徒如父子,在廉怀安告诉他要收徒的当天,廉文昌便把林琅查了一遍。知道是林海之子后,他心便落回了肚子里。

众人瞩目之下行了拜师礼,廉文昌还特意留下来勉励了她几句才离开。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把你们叫过来,也就是让你们互相认认人。”廉怀安把在场的六位侄儿一一引荐给林琅之后,就开始赶人,“我带慎之去老太太那里,送给她瞧瞧。”

这是崇山郡主昨日嘱咐过的。

廉家的小辈中考取功名出仕的,大都谋了外任。留在上京城的,是各房尚在进学的,最大的那个也才十三岁,是长房的幼子,名廉斐。

好在侄儿们都已经习惯了这位不着调的六叔,廉斐朝林琅拱手行礼,便带着堂弟们出去了。

崇山郡主住在廉家主院,这位比太上皇还长一辈的郡主,年纪也不过七十有四。

与银发丛生的贾母不同,崇山郡主竟然还是满头乌发,纵然只比贾母小几岁,但看着却像是跟她差了一辈。

她面色红润,脸上虽有皱纹却不显老态,一见林琅,便笑开了,还未等她行礼便招招手道:“快别多礼了,这段时日小六常在我跟前提起你,过来给我瞧瞧。”

林琅凑上前去,崇山郡主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番,才朝廉怀安笑道:“你说的不错,长得怪俊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