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怀安想的美,却被林琅直言拒绝:“这恐怕不行,师叔与我父亲是师兄弟,为了习武竟要拜我为师。这事若传出去,只怕会被天下的读书人戳脊梁骨,不妥不妥。”
“这有什么不妥的,咱们各论各的就是。”廉怀安果然不会轻言放弃,“再说了,这是咱们两个人的事,只要咱们你情我愿就行了,别人怎么说我才不管。”
廉怀安可以不管不顾,是因为他已经站在山上,根本不在意山下之人的指指点点。世人只会一边斥他行事荒谬,一边赞他不拘小节。
可对于想往上走的林琅来说,便是阻力了。
早就料到了廉怀安的态度,林琅还有一套说辞:“纵然我与师叔都不顾世人的闲言闲语,可师叔你也应当知晓,内家功法并不比武功招式,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林琅话还没说完,廉怀安便急急道:“这我自然知道,师父不必担忧,我自小悟性颇佳,家中的拳师夸我极有天赋。就是被科举耽误了,不然也能考个武状元回来。”
前朝是有武举的,可□□是从马背上打下的江山,新朝并不缺武将,开国以来办武举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林琅听他还是一口一个“师父”,便知廉怀安是想胡搅蛮缠了。果然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只要林琅行他也行,他是有习武天赋的。
“师叔已经错过了锻炼根骨的最佳年纪,想练成我这种程度只怕不成了。”林琅拒绝的话术一套一套的,“况且师叔看到的那一剑威力虽大,却只是因为我天生力气大而已,师叔只怕不行。”
“为何不行?怎么就不行了?”廉怀安不服,“你别看我这样,我力气也很大的。”
林琅微微一笑,拿起坠在下摆的玉扣,用力一碾,玉扣便在她手指尖化为粉屑,根本就看不出原先的模样。
“是像这样大的力气吗?”林琅出声问道。
“呜呼!”廉怀安震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腰中雄剑长三尺,君家严慈知不知!”
林琅并未在意他话中的冒犯,她拍了拍满手的玉石粉末,只想干脆打发了他:“师叔至少要有这样的力气,才能在七八年内练成我现在的程度。”
自诩天赋流的廉怀安被林琅啪啪打脸。
林琅顾及到他本就不多的自尊心:“若是师叔实在有一颗向武之心,我也可以私下教师父几招,权当自保之用。”
廉怀安却不领情,他正色道:“别以为我不懂,拜师与不拜师,所学到的东西怎么能一样?”
就像他和林海故去的那位于先生,对于门下的弟子,正式拜师的如林海和他,可都是被倾囊相授。
可于先生在恒山书院授课时,廉怀安也跟在身边听了一段时日,他就明显多有保留。
他廉怀安可没那么傻。
可惜林琅软硬不吃,每日借口要读书把他拒之门外。
廉怀安想来想去,把主意打到黛玉头上。
这一日结束了辛苦的工作,廉怀安捶了捶自己快直不起来的腰,见林家小姑娘还一丝不苟地伏在几案上,口中念念有词,整个心神似乎都沉浸在了书中。
他们廉家这一代都是小子,猫嫌狗厌的侄子他见多了,安静乖巧的女娃娃他还从未见过,瞧着还有些稀奇。
再加上还有求于黛玉,廉怀安态度便难得一见地好。
耐心地等着黛玉完成了手中的事,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段时日在廉怀安的帮助下,黛玉已经把林家大半的古籍修复好了。
正是感激他的时候,见他长吁短叹的,黛玉果然上当,只关心道:“不知师叔为何叹气,可是想念家中亲长了?”
面对小姑娘纯良的眼神,对老母亲丝毫没有惦念的廉怀安顿时有些语塞。转瞬又想起若是他真的拜林琅为师,这小丫头就要长他一辈了。
面色扭曲了一瞬,终究是暴打昭王的执念占了上风,廉怀安便开口把起因经过和欲拜林琅为师的事说了一遍。
“你说,要怎样你哥哥才会收我为徒,授我武艺?”
纵然黛玉知道廉怀安此人有些胡闹,也没想到他这般瞎胡闹。
这不是把她哥哥架到火上烤吗?
纵然黛玉与这位师叔相处过一段时日,也知道他因为出身太好,本性使然才对世俗的某些顾忌不屑一顾,可说出的话难免有些阴阳怪气:“师叔为何只想着拜师学艺?你若有能耐,让我哥哥拜你为师。只要有人寻你麻烦,便让我哥哥打他一顿,岂不更容易些?”
要知道廉家是大族,廉怀安在文人中地位颇高,想做他弟子的人能从城西排到城东。
可不管谁求到他跟前,他只有“不收”两个字,甚至还让人传出永不收弟子的话。
如今听到黛玉的话,廉怀安茅塞顿开,且丝毫没有食言而肥的担忧。
双手一拍,他开口便夸道:“我怎么没想到?看来还是我思想太狭隘了,玉儿你可真聪明!”
他若是收林琅为弟子,不但不用苦哈哈地练武,还可以坐享其成。
一朝徒弟在手,他哪里还用怕刘煦打上门来!
黛玉看着一阵风似的奔出门外的人,烦恼地皱了皱眉。
说实话,她有时也是很佩服这位师叔的,因为他总是可以不管别人话里的好赖,只捡着自己愿意听的来。
装疯卖傻到理所当然,这大概也是一种普通人学不来的本事。
本以为找到解决办法的廉怀安迎来的是当头一棒--他又被林琅无情拒绝了。
“为什么不行,你顾及世俗眼光,我便另辟蹊径,这样用心良苦,慎之你为何还要拒绝我?”
林琅: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几天之后,昭王出京的消息传了出来,廉怀安却依旧窝在林家纹丝不动,甚至再三嘱咐林琅管束好家中下人,万万不可露出丝毫行迹。
廉怀安每一个匪夷所思的行为背后,总有一个血泪教训。
据他所说,是去年初春他躲出了城,昭王遍寻不到,便做出自己已经离京的假象。等廉怀安闻声回京,就被逮个正着。
“慎之似乎从来都没问过,为何刘煦对我穷追不舍。”
这已经是廉怀安早起的第六日了,他为了林琅能拜他为师,每日一大早就会来演武场堵人,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意。
“不该我知道的事,即使只隔着一层纱,我也不会伸手掀开。”刚刚打完拳的林琅声音异常平稳。
廉怀安侧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哂笑道:“也算不上是什么隐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