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这番话把林琅一早准备的客套说辞给堵住了。

既然他称林海为师兄以示亲近,林琅犹豫了片刻,才斟酌道:“师叔海涵,只因小子还在孝中,原本是打算出了孝,再登门拜访……”

“行了行了……”廉怀安制止了林琅,“客套的话就别说了,年轻人做人还是要真诚些。”

到底是谁不真诚?

对面比她还不按常理出牌,林琅暗自运气,面上重新挂上笑容:“师叔说的是。”

见林琅垂目静待,廉怀安把手中的书随意往榻上一扔:“算了,不逗你了。今天让你过来,也是想你认一认门,万一咱们日后相见不相识的,那得多尴尬。”

林琅努力把眼神从榻上那本《多情公子无情x》上挪开,垂头应是。

“你师叔我呢,在上京城里还有几分薄面,日后你要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抬出我的名号。”

廉怀安从榻上坐了起来,语气随意:“贤侄,既然咱们都这么熟了,师叔有件事想问问你。”

林琅眼观鼻鼻观心:“师叔但说无妨,但凡慎之知道的,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廉怀安高兴得拍了拍手,又从善如流地唤林琅的字,“我听说慎之幼时跟在方正和尚身边学了几年,直到老和尚过世了之后才回家的,不知道有没有学到他的几分本事?”

“师叔指的,是什么本事?”林琅小心应道。

廉怀安顿时来了兴致,他飞快从榻上站了起来,拖着木屐围着林琅一顿打量:“哦,看来你还学会了不少本事。”

“早年间我无意中见方正施展过一次,就是双指这么一打……”廉怀安食指和拇指一碰,“手指尖就燃起了火苗。”

饶是林琅镇定,也被这句话里的信息惊得心中一跳。

她并没有与方正大师相处过,又怎么会知道他是否有这样离奇的手段。这段经历不过是天道为了她的合理存在而杜撰出来的,反正方正大师已经死无对证了。

依照廉怀安所形容,方正大师所为若不是戏法,便只有修真之人所用的火系术法。

这是一道最基础的火系术法,只要有火灵根,再配套相应的法诀,练气中期便可施展。

林琅能施展出来,但不妨碍她睁着眼睛说瞎话:“师叔不知,我跟在方正大师身边是为了治病,除了启蒙识字,大师也教了我一些拳脚功夫和吞吐养气之术。至于这种戏法,他并没有传授,也从未在我跟前使过。”

“那和尚待你还挺好。”廉怀安听到这里,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林琅只当没听到他语气里的阴阳怪气,继续道:“若是师叔感兴趣,大可以去寻一些杂技班子,想来他们中应有会此项技艺的。”

廉怀安的眼睛从开始便紧紧盯着林琅,不过是片刻的晃神就被他看在眼里。

虽林琅这番话说得十分真诚,可廉怀安不愿意相信,只大声嚷嚷道:“你小子不老实!这种无中生有的本事,绝对不是戏法。”

说罢他又出言利诱:“你若是告诉我当中的关窍,我便举荐你进恒山书院,或者在上京城你看中了哪位先生,我亲自上门帮你拜师。”

人人都说那是戏法,连方正老和尚都这般敷衍他,但是与不是,廉怀安有自己的判断。

他先前确实找了杂技班子,可这些人不过是手中藏着磷粉。磷粉烧完之后,会有一股淡淡的烟雾气味,与方正和尚点起的那簇火苗完全不同。

当年廉怀安在方正身边磨了几个月,想让方正把这个本事教给他,可方正拒绝了。

后来方证大师更是游历四方,居无定所,廉怀安想寻到他的人都难。

廉怀安这一生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偏偏只有这件事,每每让他想起来都心痒难耐。

越得不到的越想要知道,老狐狸方正已经死了,林琅是他俗家弟子,廉怀安又把主意打到林琅头上。

方正行踪不定,可他这位俗家弟子是打算科举入仕的。自己只要盯紧了她,天长日久的,总有一日要露出破绽。

林琅倒没有被他的糖衣炮弹冲昏头:“依照师叔所述,无中生有岂不是神仙法术。若是我会这种神仙法术,做神仙岂不快活,还考什么科举做什么官?”

廉怀安可能是被他这句话说服了,他定定地看了林琅半晌,见她神情不似做伪,才满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慎之也不知道啊。”

这句话说完,他整个人都正常了许多,像是一个寻常的长辈询问了一番林琅的学业和家中近况,末了又不走心地夸赞了几句。

这一顿拉扯下来 ,也快到午时了。

外头有长随匆匆进来,小声在廉怀安耳边说了什么。

只见他神色突变,急不可耐地开始端茶送客了:“今日便不留你用膳了,只我说的话也算数。我与你父亲虽并无来往,却有同门之宜。如今他故去,他的后人我自当照扶一二。等你孝期过了,再来见我,届时是去恒山书院还是另拜良师,我们再议。”

说罢又吩咐那长随留了一块玉牌予林琅:“这是我的信物,你若有事,拿此物来我府中寻我便是。”

交代完,也不待林琅反应,便让长随带林琅出府。他自己则边说边拿起架子上的衣衫匆忙套了套,箱笼里的暖靴也被他翻了出来。

看样子是要出门了。

林琅出这间暖阁时,正好看到廉怀安披上裘衣,逃难一般离开的背影。

那长随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客客气气地在前头引路。

待出了圆拱门,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外,那长随当即请林琅上车。

来时是走进来的,回去却另派车相送。

见林琅驻足未动,那长随便道:“林少爷的马车已经停在门房处了,六爷吩咐小的用他的车送您出府。”

林琅笑着谢过。

那长随亲自驾车,像是后头有什么东西在追一般,他把马鞭甩得飞快。

林琅回想起廉怀安匆匆的背影,暗自咬牙。

她怕不是被人使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