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姝拉开门,那声音便大了起来传入她的耳朵。
定睛一看,只见厨房都站满了人,完全是转个头就能碰到别人的头的程度。
只见陈宗浩正站在炒锅前翻炒着什么菜,旁边阿文在洗手盆里洗着青菜,而石头抱着家慧在厨房里上蹿下跳,一边嫌弃阿文洗菜动作不利索,一边看到陈宗浩颠菜的动作就和家慧表情同步地欢呼。
弄得阿文忍不住踹了他一脚,“不帮手,就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石头不服,嚷嚷道:“谁说我们不帮手啊,我和家慧是你们的气氛组,成功是离不开鼓励的。”
而陈宗浩好像完全没受他们的打闹的影响,一边掌着勺子,一边拿起旁边的调料,犹都不犹豫地撒了进去,再随着“哄”的一声火声,菜被颠得飞起来再没有丝毫误差地全落回锅里。
这人即使炒菜也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当看这姿态就是一副大厨的样子。
宋姝扒着厨门,伸出个脑袋,看着男人行云流水地把锅里的菜倒在一旁的菜盘上,准确无误的一点也没把菜弄出来。
陈宗浩把盛好的菜放一旁,转头就看到扒着厨房门的人。
头发被她用支笔盘了起来,有些发丝没挽进去搭在脸颊,那双杏眼灵动极了。
宋姝对上他的目光,扬起笑脸道:“你们好热闹啊,在弄什么好吃的。”
男人只是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去用水龙头洗了下锅,然后等干了放油进去,接着下一道菜。
石头最会捧场,“二嫂今晚你有福了,浩哥这是使出了他的十八般武艺啊,有吊烧乳鸽、蛋白炒虾仁、蜜汁叉烧……还有浩哥的拿手好菜,避风塘炒蟹。”
石头整整报了七八道菜,宋姝听了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这是新一代食神啊。”
“食神,食神。”石头鼓掌道,“二嫂你这个说法好啊,配我们浩哥。”
宋姝摆摆手,“哈哈,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称呼不过是她挪用1996年著名笑星周星驰的电影《食神》来的。
说完伸手接过向她伸手的家慧,小人到她怀里抱着她的脖颈,仰着头对她道:“姐姐,二叔厉害,炒菜‘哄哄哄’。”
家慧张着嘴,卖力地模仿着,她这是在模仿陈宗浩颠菜时火发出的声音。
一时间大家都被她逗笑,石头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家慧你这形容对味啊。”
就连阿文也笑得身体颤抖起来,差点把手里拿着的菜落进洗手盘里。
宋姝更是忍不住用头顶了顶她的肚子,笑着道:“家慧怎么那么可爱。”
小人被她逗得嘎嘎笑了起来。
一瞬间这小小的厨房充满了笑声。
只有唯一受伤的那人站在那里拿着勺子无奈地看着他们,然后威胁道:“还想不想吃饭了?”
顿时石头激灵道:“来来,我把菜端出去。”
阿文又重新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洗着菜。
而宋姝抱着家慧快步走出厨房,“那我摆碗筷。”
*
“Cheers.”
大家一起围坐在餐桌旁,各自举起手中的饮料干杯,就连家慧小人儿也举着一小杯橙汁跟他们碰杯。
那张刚被陈宗浩搬进厨房的桌子又重新被搬了出来放在客厅,继续它的使命。
餐桌不大,满满的菜几乎把它沾满了,大家坐得也不是很舒服,但都没有介意,相反每个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宋姝也埋头吃着,顾不上什么淑女的样子,拿起一只炒蟹,一吸,顿时快浓出浆的蟹黄流到口里,鲜得能把人舌头都吃掉。
再夹起一块烤乳鸽,那酥脆的皮,那浸满浓汁的肉,一放进嘴里,就像嘴里美味在各自跳舞着,她觉得哪怕是用这汤汁拌饭她都能干下两碗。
“石头,你是只猪啊,吃那么快赶着投胎啊。”阿文用筷子眼疾手快地抢在石头之前夹了最后一块叉烧。
石头不服,嚷嚷着让宋姝评理,“二嫂,你说我吃饭很像只猪吗?”
宋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又看他严肃的表情赶忙正了脸色,“没有,看你们吃饭我可以再多吃几碗。”
是真的,虽然他们两个大小伙子干饭快,但是都维持着吃饭礼仪,不会让人不舒服。
“哼。”石头得到二嫂的评理,又像只斗胜利的鹅一样伸起他的头颅,挑衅地看了阿文一眼。
阿文两手一摊,懒得跟这傻子计较。
宋姝看着他们两人每次相处都像陈宗浩旁边的哼哈二将一样,不过是有点傻傻地逗人的哼哈二将,实在想不出这两人在外边是什么样的古惑仔。
想着又忍不住看向身边的人,只见男人一边吃着饭,一边还能在家慧站不稳时顺手地托一把,整套动作收放自如。
这人更让人捉摸不透,矛盾得很。
可能是她的眼光太专注,男人转过头来疑惑地看着他。
宋姝对他竖起大拇指,“你做的菜是这个。”
男人看了一眼又默默把头转了回去,但宋姝看到了他弯起的嘴角,忍不住腹诽,就装。
最后整整七道菜都被他们吃完,大家都有了一种吃撑了的感觉。
晚餐收尾时,大家再举起饮料一起干杯,宋姝透过杯子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突然涌现一种安定的感觉,生活还在继续,为来到这个世界的自己干杯。
饭后,那三个大男人也不用她动手,麻利地三两下就把餐桌收拾干净了。
宋姝就和家慧瘫在椅子上,撑着肚子看他们忙上忙下,忍不住想起之前公司一个已婚大姐和她抱怨,她家里老公是那种就连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的人,平时她煮饭做菜,吃完碗也是她洗的,甚至有次更过分的是她老公自己煮了泡面自己吃了宵夜,但是那碗筷是她第二天起来洗的。
而现在宋姝怎么觉得自己是大姐口中的那老公,什么都不用干,等着吃,然后又两手一摊,悠闲得很,悠闲得让她希望这美美的日子可以继续下去。
宋姝想着有些心虚,抬眼陈宗浩他们三人已经把碗筷洗好了,那人还故意把手里的凉水洒了一点在她脸上,“想什么。”
宋姝抽了张纸巾把水擦了,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没想什么。”
这时石头揉着肚子在他身后,嘟囔道:“太撑了,但就是撑死我也要把浩哥的菜吃完,浩哥可是很难得下一次厨。”
阿文在背后推了他一把,“撑死你算了,等下可以走回去消食。”
说着阿文和他们打了声招呼,“浩哥,二嫂,我们先走了。”说完便拉着石头走了出去。
石头一边被他拉着往外走,一边转头摆手,“浩哥,二嫂,家慧明天见啊。”
“再见。”
宋姝一边跟他们拜拜一边忍不住伸头往外看,她也想出去消消食啊,话说她还没有看到过这个年代香江的夜景呢,维多利亚港的夜景可是一绝。
陈宗浩看她伸长头往外看的样子,就像他经过幼儿园看到里边的孩子在门口等着家长的样子,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宋姝抬头就对上男人嘴边的笑意,一脸莫名,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好在男人看着她,嘴里吐出了宋姝此时很想听的话,“想出去消消食?”
宋姝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想。”但是平时让她一个人大晚上是不敢出去的。
陈宗浩看她眼巴巴看着他的样子,弯腰把家慧抱起来,“那还不走。”
宋姝顿时腾地站起来,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顺便把门锁了。
陈宗浩抱着家慧等在一旁,看着那扇上了年纪的木门,皱了下眉。
宋姝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把门锁好后,便迫不及待地转身对他说,“走吧。”
*
香江临海,风吹过来,都仿佛带着海的味道。
陈宗浩抱着家慧走在道路外侧,宋姝跟在他身旁,一边注意着路况,一边看着这新奇的夜景。
满大街,高的低的霓虹灯招牌密密麻麻,抬头就是红色招牌的“福临酒家”,偏头是黄色的“荣记糖水”。
路上双层巴士穿梭在红色的士中,可以看到巴士二楼上一个小男孩坐在窗前,对着街道在窗上画着鬼脸。
街边是各种大排档,坐满了一桌桌的人,有一个客人叫着“老板,上酒水啊。”
那个颠着锅的大叔回头对屋里喊道,“衰女,快点啦。”
“老豆,来啦,叫魂啊。”一个穿着吊带短裤夹着拖鞋的女孩两边手里各拿着一打啤酒“碰”的一声放在客人桌子上。
宋姝一边看着一边想着,这才是香江,一个充满人情味的香江。
突然四五个小伙子风一般地从街头穿过车辆,翻过围栏向一头跑去,后边跟着几个吹着“哨子”的巡逻警,“站住。”
而街上的行人对这些都有些习以为常了,只有一些摊子被那几个古惑仔碰倒的在他们跑远后,大声骂句,“扑街啊。”
宋姝脑袋跟着那跑远的古惑仔和巡逻警,心里感叹不愧是古惑仔颇负盛名的香江。
“回神了。”陈宗浩用手臂碰了下她,低头就见女人正一副神色不明地看着他。
宋姝看着跑远的几人又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琢磨着他会不会之前也经历过这种事。
陈宗浩瞥了眼女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怀里的家慧已经靠在他肩上睡着,他伸手捂住她的耳朵,淡淡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大哥是被砍死街头的。”
宋姝没反应过来他会和她说这些,她神情怔住,点点头,“嗯,知道。”
从邻居嘴里,书里,不过那只是一笔带过的:陈宗浩大哥被砍死街头,之后他从大学退学了,很长一段时间邻居都不知道这人的踪迹。
陈宗浩看着面前热闹的街道,“那时大嫂抱着家慧哭着来学校找我,说你大哥死了,我赶到时,大哥就满身是血地躺在冰柜里,最后我把他墓碑立在了我妈旁边,我老豆就在她旁边。”
陈宗浩收回了眼神,声音几乎消散在街上开过的的士的汽车声里,“然后就到了现在。”
宋姝听了他的话,顿住脚步,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苍白地安慰还是劝说?
他所经历的不是书里那苍白的一段段落说明,不是几句对他家庭的描述,那是他活生生切身经历过的。
之前宋姝都在以那本书里描述的来看他,她做不到感同身受,也很难把那句“你可以换个合乎法规的办法”说出口来劝说他。
现在的香江还不是一个充满秩序的地方。
因此宋姝只能看着那人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转回身疑惑地看着她,“跟上来。”
在他说出口时宋姝也轻轻地说道,“没事,去试试。”
声音消散在风里,好像只有风声和她自己听到了。
然后迎着他的目光小跑几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