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许白皙的脸侧刹时出现一道淡红色刮痕,他怔愣半响,指尖微颤。
许朝酒见他面沉如水,在沉默中感受到一丝危险,下意识后退一步。
冥许撇到她后退的脚步后,不知为何竟是觉得比挨了一巴掌还要难受。
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些冷淡,更多是委屈:“为何后退,你怕我?”
许朝酒没想到他不问自己为何打他,而是问她为何后退,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索性站在原地不出声。
冥许一步一步走到许朝酒面前,许朝酒始料未及的被抱住。
许朝酒短暂的怔住,而后将他推开,视线从他右脸明显的红印上一扫而过。
“你骗了我。”她直直的看着冥许。
冥许被推开,又见许朝酒眼中泪光弥漫,心中罕见的慌乱起来。他面上不显,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却不够自然:“阿酒是不是误会了,我怎么会骗你。”
许朝酒咬着唇,脸上的泪滑落伴随着浓重的鼻音:“妖卫中根本没有花遗这个人,你是谁?又为何要接近我?”
冥许心中“咯噔”一声,他面色一变,不由想要靠近许朝酒,却在他抓住许朝酒手腕那一瞬被挣脱开。
“阿酒,我…”
“别靠近我!”许朝酒抽出手,向后退着。
冥许在看到许朝酒眼底那抹防备之意后脸色变得苍白,他在原地站定。
“好,我不靠近你、你…别哭了…”
冥许说完,空气中仿佛突然变得沉默,许朝酒在不远处怔怔的看着他,看见了许朝酒眼中那隐昧的希翼,冥许反而却躲避开那目光。
他垂着眼,心中知晓许朝酒在等他解释。
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心里仿佛有两个声音在撕扯,一个在叫嚣着继续这场以欺骗开始的感情,小愉还在冰棺中,一定要得到她的秘密。另一个仿佛在说,他可以编出更为严密的理由给许朝酒答案,可之后呢?
以后她知道了一切,他该如何?
冥许垂下眼,向来果断狠戾的冥界少主第一次这般犹疑。
她或许不知道,每一次她笑着喊他“花遗”时,他便好像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妖卫花遗,胸腔之处跳动也会鲜活些,可随之而来的是他压在心底的不安。
现在,这不安变成现实了。
许朝酒见冥许不说话,眼神里的光暗淡下来。
她嘴唇动了下,勉强的扯起唇角,含着失望:“不能说吗…”
冥许指尖攥的发白:“对不起,阿酒,我一定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但不是现在…你…”
许朝酒自嘲的笑起来,她打断他的话,仿佛用了所有力气般轻轻说道:“既然如此,你离开吧。”
冥许猛地看向许朝酒似乎不可置信,又听她说:“我最痛恨谎言,我不想与骗我的人在一起,我们好聚好散 。”
他愣在原地。
直到被许朝酒轻轻推出房门,眼见那门在他眼前合上。
好聚好散…
冥许惨白着脸,木讷的站在门口,犹如丢了魂一般。
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直到跟随他来的魂使告知妖界女君要见他,方才抬步离开。
『最痛恨谎言?这话自你这个嘴里没一句实话的人口中说出来,还真是…奇妙。』冥许走后,世界意识突然凭空冒出。
许朝酒已经习惯它的突然出现。
面对世界意识的调侃,她脸不红心不跳:“这你就不懂了,出门在外,人设都是自己给的。”
世界意识见她如此大言不惭,一时无言以对……
——
去往妖王殿的路上,冥许看着迎面而来的身影,周身黑气萦绕。
红燐身穿大红色长袍,通身散发一种愉悦的气息,他看到冥许,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冥许兄长不请自来,弟弟倒是有失远迎。”
冥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双眼漆黑无比:“是女君唤我前来,就不劳烦你了。”
红燐眼尾一挑,有些意外。
“不知母君叫兄长所为何事?”
冥许深深看他一眼:“这便与少主你无关了”
冥许又说道:“少主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他人之事到底是与你无关,还是少些掺和为好。”
他这话说的丝毫未留面子,红燐身后的墨竹面色一变,先是看向红燐,而后瞪着冥许。
冥许身后的魂使不知气氛为何突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防备的看着红燐二人。
红燐听懂了冥许的言外之意,冥许在讽刺戳破他身份之事。
红燐不仅不生气,反而格外愉悦的低声笑了起来。
冥许对他发难,就证明许朝酒已经与他断了,想到这,红燐连眼底都带着愉悦。
“兄长教诲弟弟记下了,以后不会了。”
墨竹见到红燐竟如转了性子般如此乖觉,一时惊得瞪大双眼。
冥许面色一如方才,并未因红燐的服软而有所好转。
就在他转身之际,又听红燐说道:“不过…这话也送给兄长,但愿兄长记得今日所说的话,从现在起,管好自身,莫要掺和到他人之间。”
“尤其是…他人的感情之间。”红燐缓缓启唇。
倒是无耻,明明是他搅和在自己与阿酒之间,如今竟好意思拿他的话来堵他,冥许长袖之下的手心那森森鬼气险些控制不住。
魂使在一旁提醒冥许道:“少主,妖君还在等着你。”
冥许手中的黑气消散,幽幽的看了红燐一眼:“但愿少主能一直这如此刻般愉悦。”
冥许走后,墨竹摸不着头脑的说道:“冥殿下这话怎么说的这般奇怪,明明看起来很生气,怎么就又祝福起少主了?”
红燐不甚在意,勾唇说道:“大概是气急败坏开始胡言乱语了吧。”
……
许朝酒坐在窗边,神色黯然,双目空洞。随着微风吹过,一阵极为好闻的清香飘至许朝酒鼻间,这香气如清泉寒水又如深谷幽兰。
许朝酒正寻着这香味的来源,就见房门被敲响。
打开门后,许朝酒眼里划过一抹惊艳。
身穿大红色华服的少年,那张精致的脸在红色衬托下犹如勾人的精魄,他捧着满怀泛着幽蓝色光晕的花束,头顶还带着同色系编织花环,勾着一侧唇角满眼得意的看着许朝酒。
红燐将满怀的话塞进许朝酒怀中,那惑人的芳香令许朝酒忍不住低头轻嗅。
头顶一沉,许朝酒抬头看去。红燐将他头顶的花环放在了她头上,手指顺带将许朝酒两侧略微凌乱的鬓发捋顺。
许朝酒觉得下意识摸向花环,被红燐挡住。
红燐竖起眉:“这花环可是本少主费了好大力亲手编的,你敢摘下来,本少主跟你没完。”
许朝酒瑟缩下指尖,不在碰头顶的花环、
“我只是觉得,这花环给我带,到底有些可惜了。”许朝酒低声说道,那低垂的眼中带着些许难过。
红燐皱起眉,面色不愉:“以后别再说这种丧气话,听着就烦。本少主做的花环,除了你,没有人配带。”
许朝酒听到这话,再一次愣住。
红燐伸手在她头上一敲:“想什么呢?”
许朝酒不自然的转移了视线,看向怀中的花:“这是什么花?好香。”
红燐走到桌旁坐下,慵懒的支着下巴,缓缓说道:“这是四界中最美也最为特别的花,生长于鬼川河,而且有个极为好听的名字——魂降。”
许朝酒诧异:“可我初来妖界时曾路过鬼川,并未看见过此花。”
红燐掀唇一笑:“这花不长岸上,而是长在鬼川河里。”
“可鬼川河里皆是怨魂,这花怎么存活?”
红燐伸手揪出一片花瓣,指尖轻轻一捻,花瓣如星辰散尽消失于空气中。
“这花是怨魂所化,只有极凶极恶之怨魂才能幻化出这魂降花,怨力越强颜色越艳,这些魂降花能这般好看皆是本少主一一挑选,怎么样?是不是好看极了?”
红燐说完,邀功般的看向许朝酒。
许朝酒嘴角抽了抽,颤手指向头顶的花环:“这些也是…少主亲自挑选?怨气浓烈?”
红燐倨傲的抬起头:“当然。”
红燐半天没有等来许朝酒的夸赞,有些不悦的看向她。只见她如同石化一般,缓慢的将头上的花环拿下来,然后将桌上刚刚插好的花瓶塞回他怀中,面色僵硬的将他连同花瓶花环一起推出殿外…
“砰!”门被重重的合上,甩了红燐一脸的凉风。
红燐郁闷的将魂降花递给墨竹,回去的路上红燐沉着脸,不解的问道:“她为何将本少主赶出来?”
墨竹一脸难言之相。
今晨少主突然心血来潮去采那鬼川河中的魂降花,那魂降花怨力戾人,虽香气逼人却是不祥之花。
他本以为少主又想出个什么折磨人的法子,谁知他竟为了送人!
谁家好人送怨魂啊…
红燐还在摆弄手中的花瓶,越看越觉得这花美极。
“这么好看的花她竟不要,真是难懂。”红燐眉眼低落、
“看来还真是巧了,竟又碰上弟弟了。”红燐听见熟悉的声音,烦躁的抬起头。
“倒也不想那么巧。”红燐冷声说道。
冥许见红燐走来的方向,又见他神情与怀中抱着的花,大概猜到发生何事。
他看着红燐黑沉的脸色,心中畅快许多。
“上午见弟弟时,弟弟心情还是极好,怎么短短时间……”冥许叹息一声:“好像被人拒绝了一样?”
红燐咬着牙:“兄长想多了,本少主生性不爱笑而已。天色已晚,就不留兄长了,兄长快快回吧。”
说道最后,连客套也懒得有了。
红燐从冥许身旁走过,二人的目光短暂相接,具在对方眼中看见了短暂的杀意。
冥许冷冷的收回视线,一个令人厌恶的恶种罢了,还妄想得到一些不属于他的东西。
想到红燐怀中那满是怨念的不详之花,冥许忍不住哼笑一声。看来根本不需要他做什么,那恶种自己就能把路给堵死……
——
夜晚,红燐独自坐在寝殿内,一眨不眨的盯着魂降花,门外抽打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一把抓起旁边的椅子向门上砸去,声音嘶哑:“继续打啊,为何停下。”
门外的妖卫腿一抖,赶忙挥了挥手,很快院中的尸体被抬了下去,长鞭抽打在另一人身上,惨叫声继续……
红燐闭眼听着惨叫声,好比听到无比优美的曲乐,修长的手指带有节奏的敲打着,眉心舒展。
“咚,咚,咚,…”
门外的声音再次停歇,红燐没有睁眼,手指不耐的按压在眉心之上,语气中竭力的压抑着怒气却依旧令人胆寒:“又停下了,你们想死吗?”
寝殿的门被打开,红燐随手抓了个酒壶扔过去。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红燐,你怎么了?”
听到许朝酒声音那一瞬,红燐悠地睁开眼,满眼的戾气顷刻间消失全无,他看着站在门口有些不敢上前的身影,慌乱的起身将门关上,把门外那些血腥场面隔绝在外。
“你,怎么来了…”红燐磕磕绊绊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