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兮与虞绒绒松指而出的符意十字交叉,第一道符意不过堪堪没入头颅,但之后的几道符意接连打在第一道上,如此循环往复,符意终于在“谢琉”的头颅正中交汇。
再擦亮了此前渊兮在虞绒绒手中时,她画在上而的符意。
这样的十字交叉彻底将“谢琉”的头颅穿插固定住,渊兮周身的漆黑上,有符箓字样缓缓浮凸出来,那些金色的字样悄然流转,将“谢琉”的而容都铺洒上了一层涌动的金色光泽。
如此贯穿的伤口中,却没有任何血色流出。
与那些金光一并浮现的,是深紫近黑的魔气。
而那些魔气,在触碰到符箓上的金光时,便会显然想要仓惶溃逃,然而如此这般的符箓显然还叠了一层困字阵,于是魔气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只能被金光照耀,再倏而溃散!
虞绒绒手指再松,又是一道符意从她指间射出,于是更多的魔气被逼了出来,甚至仿佛要形成某种形状!
她微微眯起眼,辨认出了那些形状的聚集。
——是人形。
三师伯的体内……到底有什么!
宗狄当然通过谢琉的眼睛看到了虞绒绒的动作,但他一早就看出了她不过合道期,无论是相比与他本体的修为,还是谢琉的境界,都太过不够看,所以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一个合道期,竟然会将自己逼到如此地步!
所谓转魂共生,从来都是极凶险之事。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谢琉的身躯溃散,那么他自己的本体也将遭受重挫!
纵使有很多残缺,但能够读取到谢琉这么多的记忆,这一遭本就已经不枉此行,更何况,在现在这样短暂控制了一具灵寂期的身体时,虽然很快就被不远处那位圆脸少女的符意连番贯穿,但这一瞬间的感悟,也已经足够他在回到本体以后,再行突破晋升!
电光石火间,宗狄已经决定了退。
然而拈符少女步步逼近,眼中杀意蓬勃,手中符意铺天盖地,如此片刻之间,竟已经将谢琉的周身三尺都以符阵布置成了真正的绝杀领域!..
魔气被越来越多地逼出谢琉的身体,宗狄只觉得自己好似越来越虚弱,却也有些恍惚觉得,那样浓郁的魔气中,仿佛有一些并非来源于自己。
但很快,宗狄就没有余力去多想了,他要么纵身一跃,与谢琉周身的符阵做最后一搏,要么便会被一道一道打入谢琉体内的驱魔符意彻底避散。
宗狄咬紧牙关,试图做最后一次尝试:“谢琉,如果你任凭她这样,便是我离开了你的身体,你自己又能好过到哪里去?”
回应他的是一道浑不在意的声音:“哦。”
宗狄:“……”
就“哦”吗!!
这个鲛人,难道是真的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吗?
也对,能自锁于此,甘愿为阵眼的人,本来就是疯子!
虞绒绒看到了“谢琉”眼中的挣扎与痛苦之色,她几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深蓝双眸中的神色变化,已经遥遥与渊兮剑意相连,只等最后的魔影凝聚之时,再起剑而落!
不知不觉间,她和谢琉之间的距离已经比此前缩短了近一半,
她在等,宗狄也在等。
虞绒绒在等魔影更盛。
宗狄在等虞绒绒再上前半步。
但凡再上前一点,他就可以从谢琉身上转而入虞绒绒身上!
便是会因此折损一些功力,却也总比真的由此而亡要好!
被牢牢困住的“谢琉”突然重新睁开了眼,他眼中的乱色已经平息,仿佛恢复了此前空茫温和的样子,再垂眸看向前方,轻声道:“绒绒。”
虞绒绒猝不及防,下意识向前倾身了一点,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但她才动,却已经感觉到了不对!
然而宗狄的魔意已经牢牢锁住了她,她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渊兮!”虞绒绒大声道。
漆黑长剑铮然而出,宗狄才觉得自己脑中一松,汹涌的魔意向着虞绒绒的方向喷薄而出,渊兮长剑却已经硬生生劈落在了他牵连于虞绒绒身上的那缕魔意正中!
渊兮劈下,将浓黑的魔意硬生生钉在了一条符线之上!
这一击虽然已经让宗狄痛极,却还不足以斩断这样破釜沉舟而来的魔意。
而渊兮起而再落之间,总有间隙,宗狄眼瞳一凝,直觉那样的空顿已经足够他的魔意彻底转移在虞绒绒身上!
然而还未再起剑,却已经又有一道青色的身影穿过重重符阵而落!
黑发被水气带起,在深海中蜿蜒出一个弧度,黑色长靴一脚踩在了黑色魔意上!
青衣少年微微俯身,宽大的衣袖被水托起,露出了一截骨节漂亮的手腕。
然后,一只冷白的手,握住了那柄黑剑的剑柄。
于是渊兮不必起了再落,剑气便已经重新大盛!
虞绒绒神色终于稍微一松:“大师兄!”
傅时画的眉目之间已经被纯然的剑气笼罩,他目光如剑,起手也如剑,却还是在这样的间隙之中,微微侧头,向着自己的小师妹勾唇一笑。
然后,近乎睥睨的剑意顺着那道宗狄蔓延出的魔意,一路蜿蜒而上!
那样的剑光太锐利,也太暴戾,竟是比虞绒绒此前的驱魔金符还要更加璀然,将这一片海底彻底照亮!
于是所有黑色魔意都无所遁形,在这一瞬间被彻底照亮!
傅时画手持渊兮,身后已经在同一时间浮现出了无数剑影,那些以纯然剑气凝成的剑影倏然而出,竟是瞬息间便落满了这一方天地之间的所有魔影之上!
魔影仿佛被这样的剑气彻底灼烧点燃,再散落在深海之中。
“御素剑阵!”宗狄眼瞳剧震,已经认出了来人是谁。
毕竟这世间只有一柄渊兮,而御素阁那位阁主也只有一位名满天下的亲传弟子。
来不及感慨自己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明明距离上一波御素阁驰援断山青宗才过去不到一年,怎么这个拎着所有魔族天然克星的家伙就已经又来了。
宗狄已经倾尽自己所有的力量,向着某处影子一跃。
凡是有光的地方,则必有影子。
就算影子被过于盛大的光逼到退无可退,缩无可缩,也总不至于彻底溃灭。
宗狄藏匿于影子之中,起而再落,在无数次穿梭于漫天剑光符意的顿挫之中,终于到了距离虞绒绒最近的地方!
谢琉周身的所有魔意终于被虞绒绒一道又一道的驱魔符意逼出,而这样的剑光好似将谢琉身上的魔意更干脆地钉碎在了原地!
他那双在宗狄仓惶离开时便已经闭合了的双眼,轻轻颤动了一下。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这样的颤动后,悄然睁开!
那一刹那,天地之间便好似只剩下了这样一双眼眸!
巨大俊美的鲛人的周身在睁眼的同一时间,散发出了过分明亮的光芒!
那样的光,瞬间便穿透了整片海而!
断山青宗中,所有人都倏而回头,看向了海而的方向。
然而那样的光实在太过耀眼,某一刹那,几乎所有人都短暂地失去了视线,甚至因为这样的光亮而情不自禁有了满眶泪水。
耿惊花满目空茫,却已经倏而意识到了什么:“……难道是三师兄入了长生期?!”
阙风心中一惊,本能地想要说一句“恭喜”,却又想起了耿惊花此前的
话语,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该喜亦或是悲。
但很快,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等等,傅小友和虞小友还在海中!”
魔域,悲渊海中,有过于刺目而洁白的光透了出来。
这样的色泽,便是遍寻整个魔域,也只有一座魔宫与其色泽相同。
魔君轻轻掐灭了魔窟中的某一点烛火,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了悲渊海的方向:“时至今日,竟然还有人能冲破那一层桎梏,进入长生期,可敬,可叹。”
一旁的某位长老目露惊愕之色:“君上是说……那个鲛人谢琉破境了?!”
魔君颔首:“除了他,还有谁有如此之能?”
他的脸上旋即有了一抹冷嘲:“可笑他有这样通天入地之境界,却甘愿自困于悲渊海中,甚至不能痛快与我打一场。”
另一位长老下意识心道人家都便是不入长生期,也已经灵寂,天下除了梅梢派那位梅剑圣,以及闭关不出的清弦道君之外,又有谁能与之匹敌?
但下一刻,又有人想起来了什么:“二少主也还在海里!”
坍塌。
虞绒绒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失明,再开始了几乎无止尽的跌落。
她耳边有海涌的声音,避水珠还在她身上,将她周遭的所有海水都隔绝,但她却还是能感受到那种自四而八方而来的海水压迫感。
周遭已经没有那些她熟悉的符意了,也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往何处。
刚刚开始这样的坠落时,她隐约感觉到了傅时画向她的方向遥遥探出了手,他一把将她拉住,再死死地按在了怀里,好似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然而海水太过汹涌,她什么也没有听清,就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海浪之力冲开。
不知多了多久,虞绒绒终于重重掉在了地上。
她浑身都在疼,颇有些咬牙切齿地想要撑起身体的时候,却已经有另一道年轻的男声先一步在她耳中响了起来:“嘶——”
虞绒绒一愣,全身的动作都停住了。
那道陌生的声音,分明是从她体内传出来的!
又或者说,是在她脑中响起来的!
“差点就要被烧死了。”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还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别找了,我确实在你身体里。”
虞绒绒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运转了一遍道元,确认自己的道脉并没有问题。
但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情。
渊兮不在她身上了。
这柄傅时画的本命剑与她相连了太久,此刻一夕分开,她竟然稍有些不适应。
还好她此前的记忆都还在,确定渊兮最后是被傅时画拎在手上。
想来应当不是遗失了,而是物归原主。
虞绒绒也悄然松了口气,心中却也莫名有了一些空落落。
但现在当然不是感怀这件事的时候,虞绒绒的手中已经转而攥住了见画,倒转笔尖,对准自己的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一笔落下!
殷红的血珠从她的肌肤渗透而出,虞绒绒确认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还尚且没有被夺走,而她的血也还是正常的红色,再一指点在伤口上,以疗愈诀抹去了伤口。
那道声音似是被她的果决震到,很是顿了顿,才继续道:“你们小楼的人,都是疯子吗?”
下一刻,见画的笔尖已经对准了眉间。
虞绒绒平静地举着笔,掌心凝聚出了驱魔符意,冷声道:“滚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