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要去见她

连续下了快一个周的雨,在第二日终于放晴。

谢江知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上山。

一场大雨将他当时留下的东西冲刷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块石头孤零零的立在溪水边。如今雨水充沛,溪水隐隐约约有像小河转变的趋势,里面的鱼儿依旧游得欢快。

他熟练的下水摸鱼、烤鱼,熟悉的香味在山林间飘荡。

他就这么一坐,坐到天完全黑了,也依旧没等到自己想要等的。

谢江知摸出两块灵石放在烤鱼边,嘴角翘起一个不起眼的弧度。

小猫嘛,哪里能那么容易吊到?慢慢来就是了。

可是在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七天后,谢江知都没有见到任何猫的踪影。直到他看见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蹦出一只兔子来时,脸上的表情才变了。

烤鱼在他手里变焦,烧糊的味道在漫延。可他像没有反应一般,拿着棍子一动不动,眼神落在那只兔子身上。

兔子趴在草丛里嗅了嗅,看着不远处的人类。它虽然感受到了一股让它可以亲近的气味,但出于小动物敏锐的直觉,还是警惕的跑了。

它的跑惊动了旁边草丛里的东西,一只飞鸟从里面扑腾着往树上飞去。

谢江知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片地方逐渐进入越来越多的动物。

大乘后期的威压哪怕刻意收敛,但偶尔泄露出来的气息足以让很多灵兽避之不及,方圆五里外根本没有动物敢靠近。

可现在连最胆小的兔子都敢来这里,那说明在那场大雨后,她从未来过这个地方。

咔——

串鱼的木棍在他手里折断,烤糊的鱼落进火堆里,扬起霹雳吧啦的火星。

谢江知就这样坐在原地,看着鱼被火光吞噬,然后变成新的燃料,迸发出更热烈的火光。

盛夏的晴天在他身后落幕,夕阳隐退,更加黑的黑暗慢慢从天边漫延过来。他身后黑暗一片,只有火光跳跃在脸上,明明灭灭的一片,眼神是暗沉沉的黑。

直到他面前的火彻底熄灭,蛙声混合着虫鸣在山林间响起,谢江知才面无表情的拿起抓鱼的叉子起身。

他的步伐有些踉跄,高大的身影看上去莫名有些佝偻。夜晚的风从他脸颊拂过,思绪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散。

是单纯的不想来后山打盹还是因为……

谢江知近乎狼狈的闭了闭眼。

剩下的那个结果他不想去想,也没有勇气去想。

因为只要他一去想,四肢百骸就泛起密密麻麻的疼。他做过千万种设想,可独独却没想过要是她讨厌自己会怎么办?

谢江知不知道怎么办。

这种设想只要在他心底一冒头,就会连呼吸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

月色朦胧,树影层层叠叠。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冰冷的、带着恶意的眼神落在后背。

下一刻,一把鱼叉破空而来。

谢江知看着在地上翻滚的蛇。

月的光辉在他身后倾泻,他的脸落在阴暗面,看不清表情,微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翻滚的蛇渐渐停止,身体变得僵硬。高大的男人才弯腰把鱼叉拔起来。

他要去见禾晚。

他面无表情的想。

哪怕代价是付出生命。

月亮悄无声息的往头顶上爬,十五才过没多久,天上的月看上去还透着圆,就连洒在地上的光都亮了许多。

一只雪白的兔子在月光下奔跑。

谢江知不远不近的跟在兔子身后。平日里见了他跟见了亲人似的兔子,此刻面对他像是看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样,慌不择路的往山上去。

越往上走,树影就越发密集,丛林密布,到最后,连月光都照不进来。

谢江知吹燃怀里的火折子,跟着兔子的踪迹往里走,仿佛没注意到已经进到了山的最里面。

兔子往前蹦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下脚步,注视着不远处的黑暗,四只脚开始不受控制的打颤,仿佛前方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它微颤颤的扭头,想要回去。可一扭头,男人拿着火折子悄无声息的站在不远处看着它,那眼神,冷冰冰的,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想逃跑的兔子顿时像是被什么操控了一般,明明腿软得都走不动道了,可还是颤颤巍巍的朝前方跑去。

它就这么往前走了几步,灵巧的身子仿佛穿过了什么屏障,眼睁睁的消失在谢江知面前。

谢江知站在原地看着它消失。

后半夜起了风,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无端多了几分难言的恐怖。

谢江知拿着火折子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冷漠的表情一变,换上了一幅焦急的样子,步伐匆匆。

“小白!小白!你在哪里?快点出来好不好,后山很危险的……”

回答他的只有树枝晃动的声音。

“小白!”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走到兔子消失的地方。他像是毫不知情一般,直直的穿了过去。

“小白?”

眼前的景象好似变了,又好像没变。他还是在后山的树林里,只是身边的虫鸣全都停歇,安静得只听得见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谢江知的喉咙有些痒,他咽了咽口水,张了张嘴。

“小……”

他话还未说完,凌厉的剑气从身后袭来,带着浓重的杀意,毫不留情的朝他身上压过来。

谢江知转身,对上了一双深蓝的眸子,雪白的发丝从他脸颊拂过,木须花的香味由浅变浓。

砰——

袭来的剑气虽然到最后关头收敛了几分,可谢江知还是被剑气撞飞数十米,砸在树干上,然后跌落在地上。

他张嘴吐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火辣辣的疼。

他翻身爬起来,一抬头,冰冷的剑尖直指着他。

“擅闯禁地,死。”

月光从宽大的树梢照进来一点光亮,正好落在谢江知的脸上。他仰着头,束好的头发有些凌乱,散落下来的发丝搭在眉梢上。明明差点就死了,他却笑得眉目疏朗。

他咳了咳,声音很温柔,“我以为我刚刚就死了。”

禾晚看着他的脸,五官渐渐和浑身是血的男人重合。她的眉拧了起来,“是你?”

谢江知的眼神蹭地一下亮起来了,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也顾不得指着自己的剑,从地上直起身子。

“你记得我?”

禾晚顿了顿,“你倒在地上抽搐的样子有点丑。”

谢江知:“……”

谢江知张嘴又咳出一口血来。

刚刚禾晚的那句话对他来说不亚于又被剑气劈了一下。

他坚强的安慰自己,没关系,总比不知道他是谁强。

“我……”

他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完,冰冷的剑便朝他又近了一寸。

“你擅闯宗门禁地有什么目的?”

她说话的时候谢江知便抬眼看着她。

得益于他良好的视力,哪怕在这么黑的晚上,他也能清楚的看清她。

白色的发丝散乱,身上就披了件外衣,纤长的眼睫垂着,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不带什么感情,却叫谢江知浑身忍不住颤栗起来。

见他不说话,禾晚不动声色握紧手里的剑。她有些散漫的想,既然不愿意说,杀了就是。

下一刻,谢江知动了。

他从买来的乾坤袋里掏啊掏,掏出一件厚实的披风。他拿着手里的披风,神情有些羞涩。

“晚上太冷了,你要不先穿上这个再说?”

他保证道,“披风是新的,没有人穿过,我前两天才买的,是山下小镇最贵的那款。”

禾晚看着他手里柔软的披风,觉得眼前这个人大抵有什么毛病。

她的剑搭在男人的脖子上,稍一用力,鲜血便流了出来。

“我没什么耐心,你最好识相点。”

谢江知乖顺的仰着头,眼尾因为兴奋泛起潮红,可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他怀里抱着送不出去的披风,解释道,“我是宗门兽园的仆役,晚上不放心去看看兽园里的灵兽,结果不小心让一只灵兔跑了出来。我一路追着它,追到了这里。我不知道这里是后山的禁地,我就是看它进来了,就跟着一起进来。”

他眼神往旁边一转,指着在不远处草丛里瑟瑟发抖的兔子道,“小白在那里!”

禾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只兔子。

“我……”谢江知咽了咽口水,温柔的跟她解释,“我真的不知道这里是禁地,进来的时候感觉触碰到了什么屏障,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就没管。”

禾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像是在研究他究竟有没有撒谎。

的确很奇怪,她暗想。

后山的禁地有结界,灵兔可以进去是因为它是妖兽,不在结界阻挡的范围里。可眼前的男人是人类没有错,而且才不过筑基,怎么就轻而易举的进到了里面?

若不是她感知灵敏,甚至差点没察觉到闯进来一个人。

禾晚收了剑,蹲下身,伸出两根手指搭在他脖子上,一点点入侵他的识海。

一般来说,在清醒的情况下,被人入侵识海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可谢江知的识海她却进入得很顺利,顺利到甚至禾晚以为这是什么阴谋。

深夜里空气带着凉意,她赶来得急,身上就裹了件外衣,搭在谢江知脖子上的指尖透着冰凉的温度。

可架不住男人的皮肤像被火熏了一般泛起惊人的热意,竟硬生生将她指尖捂热了。

禾晚奇怪的睁开眼。

眼底的男人从脸皮到脖子都红了,那双狭长的眼睛湿漉漉的,却还固执的捧着手里的披风。

“穿……穿上它吧……夜里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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