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周瑜还有一句话未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孙权和孙策抱着削好的竹子回来了。
周瑜敛了眸光,不再看孙采薇。
就算他们会大有作为,但那道悲伤定不是为日后的作为而生,应是来自最后的结果。
最后的结果……周瑜盯着地面上的树影看着,枝叶间遍布抽新的嫩芽,待夏秋最盛的季节过后,便会成枯叶败落。或许,这便是最后的结果。
只望,一切只是他想多了。
……
感受到那道炙热的目光消失,孙采薇终于松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近距离和这些历史上的名将交谈,身上真是从未有过的压力。
于是孙采薇快步离远了周瑜,又往孙权走去,在孙权怔愣的目光中,主动接过一捆细竹,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开始整理起来。
早知是这样,就该走人的。
只顾着在心里唉声叹气的孙采薇,自然也就没有留意到孙权有些惊讶的反应。
结果孙策在一旁道:“臭小子,傻愣愣地站着做什么?你让人家一个姑娘做这种活?”
孙策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本还对孙采薇主动靠近感到诧异的孙权,这时终于反应过来。
“我来。”孙权立刻跟上去,说道。
孙采薇却沉默着看他,好几息过后才开口:“你不会。”
孙权顿时有些尴尬,确实没人教过他,但只是编竹条而已,应当是不难的。“学学就会了。”
孙权一直都在学。
还未迁来舒城时,他还和母亲,兄长等人居于寿春。因父亲孙坚被认命为佐军司马,一直随着朱儁征讨黄巾贼,他在家中也很少见到自己的父亲。
而自己的长兄孙策,从小就立有大志向,一到寿春就开始广泛同名士结交,有时一连几日也不归家,人也抓不到一点。不久之后,还真让孙策在寿春打出了点名气。
孙权那时还小,吴夫人不许他到处乱跑,他也就只能眼巴巴地每日站在门口等着孙策回来,但孙策回来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一年两年,孙权掰着指头也能数清楚。
记得有一次孙策在外待了四五个月才回家一次,问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孙策也只是笑笑,说些什么准备干大事的话。
那时候孙权哪懂什么黄巾贼,做官干大事这些,只觉得日子过得无趣,哪里也不能去,也没人能带他出门。无所事事了,那就只能抓着书可劲儿读,让自己沉于书中,才能按捺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
孙权没有去过多少地方,更很少像现在一样,能够摸鱼作乐。许多东西,都是他一点点地看,一点点地在后面看着别人跟着学。
若说孙策是属于好动的人,那他便是安静的,就算心中有再多的想法,也只会放于心中。一个人,早已习以为常。
从起初的期盼雀跃到后来的安静平淡,孙策在说,他也听,但已经很少有较大的情绪起伏。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除去第一次在舒城城楼下被愁容满面的孙采薇莫名吸引到主动开了安慰的口,那便是在孙采薇去找他这个只见过第一次的人,提醒他危险之时,孙权终于忍不住将长久以来积于心中的想法喧之于口。
他直觉孙采薇懂他,但孙采薇却不知为何,总是想着远离。
而这一日孙采薇的主动,让他实在讶异不已。
似乎听得孙采薇叹了口气,才说道:“那好吧。”
孙权抿了抿唇,压住了上扬的嘴角,孙采薇怎么说,他便怎么做,动作倒是麻利。
孙策这一看,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又看看一旁相互合作很快编出了雏形的孙采薇和孙权,啧了一声,火速将目光移向了周瑜:“公瑾,快来助我。”
这一下倒是快了许多,等到两块竹篾成型后,孙采薇瞥了眼孙策手中造型潦草横枝错节但还是勉强能用的竹片,不由扶额。
还不如孙权呢。
起码她和孙权编的这块规规整整的,对比起来,孙策手里的那块简直是不忍直视。要么就是长度不够空了个洞出来,要么就是一截宽一截窄,像是两个人弄的一样。
……行吧,那还确实是两个人做的。
话不多说,孙采薇立刻走向岸边找着合适的位置,河不是很宽,时不时看见几条小鱼悠闲游过,又忽地躲进了石头底下。
河中传来有人入水的动静。孙权踩着水,手上拿着编好的竹篾,微微笑着对岸上的孙采薇说:“我的衣裳已经湿了,我再下水也无事,练师就在岸上,水凉。”
孙采薇身后传来也适时传来孙策的声音:“我的也湿了,我去就好了,公瑾等着就行!”
这下,两兄弟一个去上游,一个去下游,又留孙采薇和周瑜在岸上。
孙采薇站在岸边头皮发麻,甚至不敢去看周瑜,总觉得周瑜的目光,无论何时都能看穿她一样,于是只能想着措辞,说道:“我不放心孙权,我去看看。”
她跑下去,耳畔的风拂过四周清河草木,只觉心旷神怡。在现世的城市中生活惯了,倒是许多年未曾在这样远离尘嚣的地方踩水捉鱼了。
以前物质匮乏的时候,同三两好友在田地间奔跑玩笑,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
孙权站在河中央,将与河床等宽的竹篾稳稳立住,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一旁的孙采薇,“你怎么来了?”
孙采薇道:“来看看。”
总不能说是为了躲周瑜吧?一个两个的,惹不起,她总能躲得起。
孙权看着她,便忍不住开口说话,目光是那么明亮而诚挚,“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还能这样捉鱼,谢谢你练师。”
他又接着说:“终于知道为何我阿兄总念叨说舒城很好了。”
“确实很好。”孙采薇点头,不知该怎么回答孙权刚才说的话。
舒城漫山的桃树,还未染上血气,花开之时泛舟湖上,垂钓烹鱼执酒谈天下,想来也是一桩美事。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孙采薇可以一个人就这么在这桃源中待到天荒地老。
“你看。”孙采薇收回思绪,忽然转移了话题,伸手指向河底的一块石头。它就藏在河岸边垂着的一株水草下,风吹过时,便露出了藏匿的痕迹,“别说话。”
孙权顿时屏息凝神地看着她。
只见孙采薇不顾河水的清凉,还是下了水,不过她是踩着当中凸起的一块方石,河水漫过时,顶多湿了鞋底。
她搂过衣裙,半蹲下来,神情专注地盯着那石头缝看。
孙权一时看不明白,这时不远处又出现了兄长的身影。只见孙策正乐此不疲地推着竹篾往孙权这儿赶,岸上是一步一步跟着孙策步伐的周瑜。
孙策手中的竹篾不完整,竹条在其中参差不齐的,留下许多缝隙,赶过来的水很快也从当中挤了出去,但水流还是很大,排山倒海般地过来。
孙权又看了一眼依旧全神贯注的孙采薇,心道:完了。
而孙策似乎在同周瑜说着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个人的面上都带着笑,也就并未注意到不断招手的孙权。
孙策越来越近了,偶尔还能看见孙策身前那些扑腾的鱼儿。
水流也越发的大起来,孙权能明显感觉到水中的冲力,他手里的这张竹篾开始有些摇摇欲坠起来,水柱开始从缝隙接二连三地涌出。
“练师!”孙权终于喊出了口。
就在这时,孙采薇无声无息地揭开了石块,另一只手熟练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住了石块底下的东西。
她捏着蟹身才刚站起身来,已经漫过竹篾高度的河水自然也吞并了这块唯一露在河水上方的石块。
不意外地,除了岸上的周瑜,就没一个不是湿了的。
孙采薇还好,站得高一些,衣裙只湿了一半。
孙采薇举着螃蟹的手久久未能放下,她看着两块竹篾中夹着的逃脱不能的鱼儿,微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汛期涨水了。”
孙策哈哈一笑,就当孙采薇是在夸他了,“看吧,不用等两万年,现在就有鱼了。”
孙策说完,又弯腰去捉里面的鱼,按住一条便往岸上甩。
由于是春日,这些鱼儿个头还不是很大,但好在数量足够多,满足一下口腹还是可以,总比那无味的烧饼好得多。
孙采薇同样也将手中的螃蟹扔上了岸。也不知这只螃蟹是趁着日头出来晒晒太阳还是怎样,还就恰好就遇见了孙采薇,只能倒霉上桌了。
孙采薇又麻利地拧干衣裙,这才朝岸上走去。孙权在一旁稳着竹篾,眼中还在对孙彩薇抓到螃蟹的事情惊叹不已。
这也太无比奇妙了。
云淡风轻地,轻易便抓到了那夹手极疼的玩意儿。
“练师是经常捉鱼,捉螃蟹吗?”孙权止不住好奇问。
小的时候,确实是经常干这些事。
孙采薇便笑道:“感兴趣?可以学,这一条河里的螃蟹,足够你学会抓了。”
“你们俩就不能在意一下螃蟹的死活?”孙策头也不抬,插嘴道。
“那也总不可能就把它们抓得断子绝孙了吧?”孙权道。
一听孙权的话,孙策难得顿了一下,就立马回头找周瑜诉苦去,“公瑾你看这小子,这才几日,就学会和他的兄长顶起嘴来了。”
周瑜微微笑,“阿权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想你当初不也是这样?”
孙策听了,也不顾手上沾的水,直往孙权脑门上弹去,“这下开心了,连你公瑾哥都帮你说话。”
“开心。”孙权点头。
谈话间,那只原本被孙采薇扔得四面朝天的螃蟹不知为何竟然翻过了身来,正悄无声息地借着杂草的遮掩往河中奔去。
孙权倒是眼尖,第一个看见了这只聪明的螃蟹。
或许是因为眼角余光一直看着孙采薇那边的缘故吧。
他二话不说松开了稳着竹篾的手,大踏步过去按住了那只螃蟹,他将它抓起来,盯着不断扭动的蟹腿说:“差点就让你跑了。”
这时孙策看着围栏失了支撑的力缓缓倒下,唯一一条最肥的鱼趁机火速从孙权脚边摆着尾巴溜走,末了还弹起几滴水往弯着腰的孙策脸上拍去,似在嘲笑。
孙策抹了把脸,指骨当即是捏得嘎吱作响,“孙权!!!”
这声音,连天了也害怕得抖了抖。
孙权,好自为之。孙采薇缓步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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