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格如馋这口真是好久了,此时却突然冒出个人要抢她的鱼?!
呵。
她掰掰左手指关节,又掰掰右手指关节,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戴帷帽的女子。
原先盛京城女子无论私下小宴,还是出门逛街,都不会戴帷帽,也是这两年,不知怎么起来的风气,不少人只要出门就要带上帷帽,遮住脸和脖颈,避免路人窥之。
听说有人,甚至开始穿戴能遮住全身的“幂篱”。
“小姐,您放心,香满楼百年的老店,您都定好的东西,怎么会给别人呢。”云香今日也跟着谢格如过来的,见那女子要抢自家小姐的鱼,虽很是吃惊,却不觉得那女人有这个本事。
如她所说,香满楼是百年老店,对付泼皮无赖自有手段。
果然,那店小二一顿“发福利”,眼看着那女子犹豫起来,似乎已经决定放过谢格如的鱼。
谢格如心下稍定,却不敢离开。
好在没一会儿,珍珠鱼从后厨端了出来,谢格如闭上眼,感受越来越近的香味儿,不禁口舌生津,满心期待,再一睁眼——
她的鱼竟被那帷帽姑娘截胡了!
截!胡!了!
云香眼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从愕然震惊,到怒不可遏,头顶仿佛都气冒烟了,二话不说就往鱼那边走,心里悚然一惊。
原来自家小姐,真生气是这个样子的。
而那帷帽姑娘显然还没经受过谢格如的“毒打”,她端着鱼盘,对着眼前的店小二,一脸理所应当:
“这不就是珍珠鱼?谢谢啦!”
“姑娘,这可不行啊!这这这......”店小二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但鱼在人手,他又怕真跟客人抢,再把鱼给弄掉了,他可赔不起!只能围着这客人干着急。
“姑娘,明天您来,我给您留一条最好最肥的珍珠鱼。今天这条,人家都订好了呀。”
“你是在说我不讲道理喽?”那姑娘拿捏着语调,三分嗲,七分刁,说:“那我就真不讲理啦!”
说完,她转身就走,却迎面碰上了怒气冲冲赶来的谢格如。
那姑娘皱皱眉,欲避开谢格如,往左走,谢格如跟着往左。
她往右,谢格如跟着往右。
“你干什么?!”
“这是我点的鱼。”谢格如指指她怀里的鱼,
“你是说你的,就是你的,你叫一声,看它理不理你啊。”帷帽姑娘胡搅蛮缠。
谢格如瞪一眼那姑娘,继而将视线转向那鱼,深吸一口气后说:
“你是我的鱼吗?”
帷帽姑娘:?
跟过来的云香:??
其他客人:???
然后他们就眼见着谢格如背过脸,夹着嗓子咕咕:“素。。素。。。我素你的鱼。。。。”
咕咕完,谢格如迅速转脸,振振有词:“听到了吗?它说它是我的鱼!”
那姑娘简直气笑了,帷帽都跟着晃动,这哪里来的癫痴!
“呵!蠢货!”
帷帽姑娘抬脚要走,谢格如一个眼神,云香紧随其上,跟谢格如一起围住她。
“不如这样姑娘,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大一条鱼,我们不妨一起享用美食?”
“是啊是啊,我家小姐还点了好多好吃的呢,你过来都不用花钱了呢。”
“本姑娘最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吃饭。”帷帽姑娘冷笑:“当我叫花子吗!”
但她一时也走不了,一边被谢格如和云香围追堵截,另一边其他客人也都看热闹围了过来。
有让谢格如算了的,不过一条鱼;也有让帷帽姑娘退一步的,不过一条鱼;还有让店家以后多准备点,不过一条鱼。
帷帽姑娘受不住周围议论,她娇喝一声,起手就要推云香,谢格如眼神一厉,抬腿就要踹过去!
谁知下一刻,那姑娘却突然顿住。
谢格如只见她看向门口,那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还有位穿戴朴素的妇人。
那是香满楼的老板娘,正让大家给点面子,让让路。
她在看什么?
谢格如心生疑惑,就见那姑娘朝自己笑笑,然后突然一个松手!
长长的粉白瓷盘从天而降,盘里早已死去的珍珠鱼仿佛也知晓自己的命运,晃动中翻翻它那死鱼眼,但接下来它并没有粉身碎骨——
谢格如一个跪步,稳稳接住了鱼!
这一串变故不过发生在转瞬间,云香反应过来时,谢格如已经跪下了!
“小姐!你还好吗!”
“没事。”
谢格如呼出口气,把鱼递给云香,再慢吞吞起身,然后二人一起把鱼端回自己那桌。
她拿起筷子,夹一口鱼放进嘴中。
凉了,腥了,滋味不好了。
再抬头看去,那姑娘已经和香满楼的老板娘聊了起来,隐约听着,好像是要老板娘赔偿她今天的损失。
一天的兴致,临了被一条鱼,不,一个人给搅合了,就连刚谈好的工作都不能抵消谢格如此时心中的憋闷。
好在她特意挑给谢格兰的礼物,她看着很是喜欢。
“呀,真漂亮,二姐姐你还真舍得哟!”
谢格兰嘴上挑剔,却捧着谢格如买给她的玉雕,爱不释手。
这玉质感极润,以圆雕、高浮雕、阴雕相结合的手法雕刻出鸟形,高雅又不失可爱,且它背后小小的“攻玉坊”三个字,足以证明它价值不菲。
“不过这是什么鸟呀?黄鹂吗?也不像喜鹊啊。”谢格兰好奇道。
“是鹰。”谢格如隔空描绘那鸟的翅膀,说:“是能飞很高很高的那种鹰。”
“哪有送妹妹鹰的,又不是弟弟,你真是奇怪。”
谢格兰噘噘嘴,但还是垫着脚,把飞鹰玉雕珍重地放到多宝架子上最高的那层。
“放这里,够高了吧。”
谢格如笑着看她摆弄,问:“晚上吃什么?我今天中午没吃好,晚上可是要来你这里蹭一顿的。”
“我也不知道,母亲又不在。”“我以为父亲回来,她会高兴一点,没想到连我的生辰都没管。”
一旁谢格兰的丫鬟安慰道:“小姐,夫人今天好像有急事呢,一大早就出去了。而且她不是送了一套金玉臂钏给您,多精美呢,夫人心里肯定是记挂着您的。”
“那是臻儿姐姐送过来的,谁知道是不是母亲忘了,臻儿姐姐给补上的。”
谢格兰蔫蔫的,提不起兴致。
谢格如对自己那位继母了解不多,不好多说,转移话题到今日香满楼,那男子嘲讽谢格君一事。
果然谢格兰的情绪很快就被带过去了。
说起前面,那三角眼的男人借着谢格君表现自己时,谢格兰气愤不已,恨不得时光倒流,过去好好教训一顿那男人。
说到后面,那男子被谢格如点破自大无脑,又被众人围攻,灰溜溜跑走时,谢格兰才出了口气,甚至狠狠拍了下桌子。
“克夫克夫,这些男人怎么像女子一样,这般爱嚼舌根!”
“不是像,是他们本来就爱。”
“好在大姐听不到这些。”谢格兰忽然有点伤感:“往年我生辰,大姐总会陪我一起的。今年她一个人在三圣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谢格兰说到这里,似回忆起什么,她眸中闪过挣扎,片刻后,还是说出了憋在心里多日的话。
“那时候我不该忽悠你的,如果不是我瞎出主意,你不会被祖母和大伯母责骂,大姐更不会.....”
谢格兰咬紧嘴唇,想起自己那一时的自私,差点害得一个姐姐自尽未遂,真是悔恨不已,不禁掉起眼泪。
她并不知道冯昭和宰相府的龌龊事,但谢格如隐约会透露一点给她,让她对冯家人有所提防。
见谢格兰脸上悔意不假,谢格如心里轻叹一声,双手落在妹妹肩上,将她转到自己面前,盯着她的眼睛,正色道:
“你是做错了,而且是很大的错,那你现在准备好去和姐姐道歉了吗?”
“嗯!”谢格兰连连点头。
“好!那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君君姐姐。”
谢格兰闻言擦干眼泪,二人又约好去三圣庵的日子。
“不过,我们要和君君姐姐说,大伯的病吗?“谢格兰担忧道。
谢格如一愣,“前两天不是说,大伯父病情好转了吗?”
“是,但今天大夫来看过,又说大伯的病复发了,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谢格如拧眉,心下不解。
按照计划,谢格君父亲应在这几日好转,那么与所谓【克夫】相关的几个人就都好了,只剩一个冯昭。
现在离贵妃生辰也快了,到时候冯昭会被逼到尽头,跟谢格君的事也就会有个了结。
怎么,又病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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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的醉红楼最是热闹,大堂的散客们刚喝到微醺,就着美食和佳人们调情。
绕梯而上的包间里传出各色声音,有琵琶琴音,也有美人娇笑。
“那小厮,那掌柜的,陆陆续续全好了,摔断的腿都没事了!三圣庵的人还说,那冯少夫人前世是什么神女,这辈子多受磨难,是为普度众生。”霍姑娘肉肉的脸上,小嘴叭叭:
“明明前阵子,大家都说她克夫呢,现在大家反而问,为什么她夫婿,宰相的儿子冯昭还好不了?是不是平时恶事做多了,神仙下凡都救不了呢。”
江弥喝了口酒,姿态惬意,语气笃定:
“他很快就要好了。”
“因为谢格君给他祈福吗?”
“祈福哪有那么神奇。”江弥摇摇头,说:“神奇的不是她,是她妹妹。”
“你说我在香满楼碰到的那丫头?”霍姑娘眼珠一转,想起今日在香满楼发生的一切,有些不解。
大家小姐,循规蹈矩的多,又或者傲气骄横,而这些在今天那姑娘身上都不明显。
霍姑娘觉得谢格如更像是个混江湖的老板娘。
今日谢格如独战那书生时,她也听去不少,只觉得谢格如脑子活络,嘴皮子厉害,但再厉害,后面碰到自己,不也吃瘪了?
“你不知道,她那人做事,最是不择手段。”江弥嘴上批判,眼睛一眯,神色却颇有点引以为傲:“我就问你,最后她吃没吃到那条鱼吧。”
“吃到了。”霍姑娘又沉吟片刻,给江弥续了杯酒,问道:“她真的能帮我?”
江弥笑笑,还未答话,门外忽有人敲门。江弥起身开门,见是自己的手下,就在门口听他汇报。
一直观察江弥的霍姑娘,就见江弥的脸色随着听门外人之人说话,忽然变得凝重。
他回来后,也不坐下,只站在那里,脸色变幻不定,
“江公子,怎么了?”
江弥不答,思索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其中有一条是:谢尚培销假的条子,被人扔了。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下敲着桌子,嘴角扬起,似笑非笑:
难不成那母老虎要栽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