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满楼是盛京城的老酒楼了,从前朝开到如今,靠的就是祖宗留下的几张秘方。
其中以椒麻珍珠鱼,最受客人追捧。
珍珠鱼味鲜,大部分人都会采用清蒸的做法,但香满楼的珍珠鱼却下了足量的蜀地青椒,吃下去口中仿佛蚂蚁爬过,不仅酥麻过瘾,且保留了珍珠鱼的鲜味。
也有人仿制他家的珍珠鱼,却总拿不对调料比例,不是太麻盖过鲜味,就是太淡,还不如纯粹清蒸的好吃。
因此,谢格如每回出来都要去趟香满楼,点上一条椒麻珍珠鱼,再配几个小菜,吃得肚皮撑起才回府。
只是珍珠鱼不好得,经常沽清,在跑空两回后,这次谢格如早早等在了店里,总算订到了今日最后一尾珍珠鱼。
不过,她今日来香满楼,不光是为这口吃的。
“谢格如,你就一定要吃这口吗?为了见你,我等下还有事呢!”
郭婉珍一屁股坐下后,就抱怨起来。
“赶得上赶得上。”谢格如给她倒了杯茶,眨眨眼:“你是去打马球吧?”
“你怎么知道!?”郭婉珍吃惊。
【春日宴】风波之后,虽然大众风向都是支持她的,但偶尔还是会碰上个“清醒脑”。
他萧钧虽然脾气暴躁心性恶劣,你郭婉珍就没错了吗?
郭婉珍憋着这口气实在不痛快,准备在今天的马球赛上,把那人的“清醒脑”给打出来!
说不过你,还打不过你?!
“你要不要过来看我比赛?”郭婉珍问。
“今日是格兰的生辰,我就不去了,先在这里祝郭小姐旗开得胜!”谢格如笑道。
谢格如又听郭婉珍讲了讲马球赛的事,看时候差不多了,她从荷包里拿出两张纸,取出一张递给郭婉珍。
郭婉珍低头看了看,“公关是什么意思?”
“是推波助澜,逆风翻盘,扶摇直上。”
谢格如那日突发灵感:郭婉珍“河东狮子吼”的粗鲁名声已经被她改变,谢格君“克夫”之名也逐渐扭转,还有云香被陈婆子造谣之事最后也算解决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她在其中所做的,其实和过去给人公关一样,都是帮名声有碍之人操控舆论。
所以,她为什么不在这里重操旧业呢?
虽然大辉不像现代,有网络,有各种渠道的传播渠道辅助她的事业,但有好就有坏,这里的人也同样不会被水军带跑。
非要被带着走,只能是被她谢格如!
这是谢格如心里一时的豪言壮语,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是通过前几个案子,让她更清晰地意识到,这里女子的困境,很大一部分都是源于“名声”。
毕竟这里的女人能出门工作的极少,贵族女子更是不可能,所以人生最重要的事就是婚嫁。
而婚嫁中,名声一向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所以帮女子转变名声,就是一门很好的生意。
那就是一片【蓝海】啊!
找对了行业,就要开始找客户。
原身性子内向,虽然顶着世家小姐的身份,交际圈却很窄。
好在,有个郭婉珍。
谢格如细细想过,郭婉珍是忠勤伯的女儿,那批跟着先皇打进盛京的人家,大多和忠勤伯有交情,他们的女儿也多和郭婉珍熟识。
对于刚开张的谢格如来说,郭婉珍就是最好的客户来源。
所以她拟了份合约,一式两份,今天就是来跟郭婉珍谈合作的。
但郭婉珍看到一堆字就有些烦躁了。
“好麻烦啊!你若想要银子,直接与我母亲说,她现在感谢你的紧,你就算跟她要个一万两,她都不带眨眼的!”
郭婉珍一目十行看完谢格如给她的纸,上面有一条写着,只要郭婉珍给谢格如拉一个客户,谢格如就给她分一成的利润。
“这事儿不光是为了赚钱。”谢格如拉起大旗,说:“郭小姐,你的朋友中,一定有人和你有类似的情况,因为种种原因,被人挑剔,然后被逼着学习如何做一个淑女。但名声在那里,又岂是她说她变了,别人就信了。”
“但我可以让别人信,至少让大部分相信。这点你亲身体会过,再清楚不过。”
郭婉珍咬咬嘴唇,有点动摇。
是啊,除了卢姐姐,还有郑姐姐,闻姐姐,也因为粗鲁名声,最后嫁了个不如意的郎君。她熟悉的姐妹,大多被逼的变成了另一副模样,但哪怕努力改变了,还是会被人说是一时装腔作势,改不了骨子里的草莽村野气息,真娶进家门,早晚要丢人现眼。
更可怕的是,有的姐姐当年在乡下有过一二“哥哥”,到盛京后,被人扒出来,说是情郎,也是好一顿羞辱。
如果大家都像我一样,有个谢格如帮着,也许会不一样?
但是......郭婉珍有点怀疑地看了眼谢格如,并不是每次都有【春日宴】,也并不是每个人都碰上萧钧那样的极品败类。
如果自己莽撞把那些姐妹介绍给谢格如,如果出了什么麻烦......
看郭婉珍犹豫不决的样子,谢格如倒不生气,只暗暗点头,这姑娘经过事儿,会多想了。
她正要再劝,忽听旁边一桌男女的声音大起来。
“是真的!昨天那掌柜不仅来店里了,还因为身体好了,给所有买东西的人打折扣呢!”一个女子急切道。
“他就不能是回老家了,就不能是累了想歇几天?”她身边的男子不屑。
“不可能的,他生病那日我就在铺子里买胭脂,我亲眼看着他脸色发白,晕了过去呢!”
“好好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真是病了,那现在他好了,也只能是因为大夫啊。怎么会和什么谢家大小姐有关系。”
谢家大小姐?
谢格如和郭婉珍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竖起耳朵。
“你们女子,总是听风就是雨,若那谢格君祈福,就能改变命格,保佑他人,朝廷应该请她去做国师,把她那大神通用在利国利民之事上才是。以后啊,咱大辉有了谢大小姐,就能风调雨顺,万世昌盛喽!
其他不少食客听到都哈哈笑起来,而跟他争论的女子不知如何回嘴,只能皱着眉干着急。
男人见众人都看着他,心里更加得意,干脆站起来侃侃而谈:“这人的命格,从出生就注定了,怎么可能说改就改?否则怎么会有【命中若有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类的说法,你们说对不对?”
不少人跟着应和点头。
在一片应和声中,忽然响起一阵轻笑。
那男人微微皱眉,转头看见笑的人是谢格如。他见谢格如和郭婉珍都打扮富贵,容貌绝佳,神色变得客气了些,但语气中又掩饰不住傲慢。
“这位小姐笑什么?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在下尽可解惑。”
谢格如点点头,诚恳问道:“如你所说,人的命格是天生就注定的,如此又何来我大辉盛世呢?”
此话一出,在场食客具是一静。
众人皆知,开创大辉的元庆帝,在做皇帝前,只是地方上一富户。
前朝末年,世道纷乱,各地多有自立为王者,但一开始可没人注意到元庆帝。毕竟,其他人要么是一方霸主,要么本就是前朝豪族贵胄,只元庆帝,不过北方一富户,最开始手上可用之人,不过百。
这样个人,却能登上龙位做天子,可不就是逆天改命?!
但那男人却口口声声说人要信命,不能改命,还“莫强求”,还“命比纸薄”?
是说先皇,是说当今,还是说大辉,早晚要完?
呵呵,是你要完喽!
那男人也立刻想到了这些,当即冷汗直流,却强绷着一口气道:“小姐此言差矣,先皇就是天生的龙命,是天命所归。”
谢格如笑笑:“那我也说谢大小姐是天生的好命,所以她一去祈福,那些男子一个个都好了呀。”
“可她最【克】的那人,她的夫婿,宰相嫡子冯昭还缠绵病榻呢!”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说谢大小姐,是克夫不详之人。哪怕那些被她【克】的人,如今都好转了,你也不信。”谢格如声音陡然拔高,锋芒毕露。
“为什么就不能是那冯昭八字主弱命不好?王母娘娘下凡喂他一肚子大罗金丹,也救不了呢!”
谢格如柳眉倒竖,气势如虹,将那男人最后一点镇定也给压的粉碎,只能哆嗦着狡辩:“谢格君克夫之事,人尽皆知,你们女人不懂就不要胡言乱语。”
“人尽皆知?”谢格如眼神上下扫了圈这男人,见他穿着普通布艺,脸上一双三角眼极其猥琐,轻蔑道:“谁看到了?你是认识那宰相公子?你是亲眼见到他缠绵病榻不起?”
那男人一哽,他只是普通的读书人,家中小有薄产,自然不可能跟宰相家公子有什么牵扯。
“反倒是你朋友,”谢格如看一眼跟那男人一起的女子,“她亲眼看见谢大小姐常去的脂粉铺子掌柜,从生病到痊愈。哦谢格君的小厮正是在这香满楼前骨折的,多少人都看到了,而前两天,他在街上丢了东西,步履如风,满街抓贼,也是很多人亲眼所见。”
那男子舔舔嘴唇,说不出话来。
这时其他桌也有人站出来:“我与那谢大小姐的表哥胡公子相识,他之前的确是病了,最近他也的确好了,我还去看望过他,已经能起来看书了呢!”
“对对对!”
“我跟那脂粉铺子对面的点心铺家的掌柜的侄子是邻居,我也听说他好啦!”
当初制定计划时,谢格如有跟谢格君嘱咐,一定要在人多的地方,让那些人发病,后面才好“眼见为实”。
“哎我说这位公子,你是不是生活不顺,跑这里来诋毁人家谢小姐啦?”
“阿金,是不是又被先生训斥啦?”有认识那男子的客人说。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那男子就受不住,低着头掩面走了,跟他一起的女子对谢格如点点头,也跟着走了。
出师就一个大捷,谢格如心里出了口气,转过身,只见一张纸出现在自己眼前。
合约上,已经有了两个指印。
一个是谢格如早早按好的,一个是郭婉珍刚刚按下的。
谢格如笑笑,不需要再问郭婉珍怎么下定了决心。
二人又聊了聊今后怎么开展公关业务,郭婉珍觉得在香满楼很好,聊着事儿还能吃吃喝喝,谢格如则认为香满楼私密性不好,就像刚刚碰上的事,就够烦人的,而各家府邸也不好频繁走动,免得有客户家人不满,怀疑。
看来要找个属于自己的办公场所了。
送走赶着去马球赛的郭婉珍后,谢格如搓搓手,转过身往自己桌子走去。
啊,项目谈好,自然要大吃一顿犒劳自己!
珍珠鱼我来了!
“姑娘,那位客人已经点走今天最后一条珍珠鱼了。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店小二抱歉道。
只见一身高五尺,着齐胸石榴裙,头戴帷帽的女子双手交叉于胸,骄横道:
“如果我今天偏要吃呢?!”
谢格如:珍珠鱼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