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珍这一把掌,震的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刹那间,【堆琉璃】里所有人仿佛都成了哑巴,每个人都是张着嘴,却出不来声!
萧钧更是捂住脸,每个毛孔都写着不可置信!
究竟怎么回事?!
自己竟然被这么个粗野的女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打了!
打的还是脸!
脸!
这和要他的命有什么区别!
此刻,萧钧已经忘了,是他让冯锦玉给郭婉珍下药,一切都是他自食其果。
冯锦玉也惊住了,她慌忙站起来,想看看萧钧怎么样,但她刚一站起来,就感觉后面有人死死扯住自己。
冯锦玉回过头,见是魏氏抓着自己的衣角不松。魏氏并不看冯锦玉,手却也不松开,冯锦玉瞬间清醒过来。她缓了缓,意识到自己不能太靠近萧钧,只得调换语气,转头向郭婉珍。
“婉珍!你这是做什么?”
郭婉珍似乎被冯锦玉这一声质问喊清醒了点,她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萧公子,我不是冲着你来的......但我也不是无意的。哎呀,其实这是个误会——”
不是无意,就是有意?
郭婉珍说话颠三倒四,但她神态慌乱中带着诚恳,在有些人看来倒不像疯婆子,反倒像是个慌张的小姑娘。
但在萧钧看来,郭婉珍是借着药劲儿发疯,给自己下马威呢!
微冷的天,他感觉胸口有火团在烧,看郭婉珍就像看到一个恶鬼在缠着自己。
他感觉所有人都在嘲弄他,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无不是鄙夷,仿佛在说——
这就是你今后的娘子,你忍着吧,谁让你没真本事呢!
你俩谁配不上谁啊!
比才能,你比得上赵淮赵大人?比权势,你老子都要讨好长兴侯!
你萧钧就是靠家里,你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你婚前靠父亲,婚后靠老婆,你这幅样貌,学浅才疏,好名声都是家里堆出来的!
萧钧只感觉头晕目眩,气血翻涌,他猛地推开两侧人,指着还在努力解释的郭婉珍破口大骂:
“贱人!”
“你以为本公子看得上你!你连给本公子暖床都不配!还妄想我娶你!做你的青天白日梦!”
郭婉珍像是被萧钧吓到,直往后退,其他人也震惊萧钧这突然爆发。
他虽然是被打了,但如此癫狂也太违背他平日的形象了。
难道这一巴掌,打出了萧家公子的真面目?
一阵鸟鸣此起彼伏从庭外湖上传来,喧喧闹闹,仿佛来捧场的过客。
但这时候,就算天上所有的鸟,一起给【堆琉璃】下场鸟屎雨,都不会有人眨眼去看。
太精彩了。
就在这时,谢格如缓缓睁开眼,她先是茫然四顾,而后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谢格如声音不大,但此刻亭中无比安静,就显得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小姐!你醒了!”云晴率先上前关心,摸摸她胳膊,又贴贴她额头,查看谢格如是否安好。
谢格如喃喃自语:“我这是晕过去了?”
一时间无人应她,她揉揉头,似乎还很是不舒服。
接着,谢格如像是想到什么,猛地抬头,喊道:“郭小姐,郭小姐呢!”
这是想起自己被郭婉珍打了?
众人默契地挡住郭婉珍,怕二人碰上,再发生萧钧一样的血案。
不料郭婉珍却扒开他们,往谢格如那边快步走去,直到谢格如身前蹲下。
二女对视一眼,下一刻——
她们竟抱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蒙了!
大家本以为,这人女就算不打起来,撕头花,也要互相呛几句才是,怎么突然好的跟亲姐妹似的。
“你没事吧?!”谢格如急切地问。
“没事的,我打着它了!”
谢格如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然后又后怕地拍拍胸口,感激道:“婉珍你好厉害!”
所有人都更摸不着头脑了。
“谢二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人替大家问了出来。
谢格如虚虚扶着郭婉珍的手坐起来,语调温和:
“刚刚我和郭小姐在湖边散步聊天,本来聊到都喜欢的画本子,正感觉相见恨晚。忽然感觉眼前一条黑影晃过,竟是条会飞的大虫!吓得我腿都软了!”
郭婉珍补充:“我幼年曾在林中见过那种虫子,叫黑翅红甲虫,如果被叮上,最轻的也会肿痒多日不消,严重的还会高烧不止,乃至丢了性命去。”
谢格如点点头:“那虫子本就形状可怖,我又听郭小姐说她有毒,就更怕了,只得躲着走。但不知为什么,它像是盯上了我,我往哪里走,它就往哪里追。”
不少害怕蛇虫的小姐贵妇都因谢格如和郭婉珍的描述,感同身受,恐惧地捂住双臂,心想若是自己碰上那般可怕的虫子,也定会惊慌失措。
小妹妹谢格谨好奇道:“二姐,你是躲虫子所以跑的,那你晕倒前为什么要叫郭小姐的名字?”
谢格如轻叹一声,感激地看向郭婉珍,又看了圈所有人,才说:
“因为郭小姐主动替我挡了那虫子,我才有机会逃跑!我跑到这里,是找人求助的,希望有谁能去救救郭小姐。”
说到这里,谢格如格外愧疚,二手交握:“都怪我没用,重要的话还没说......就先晕了过去。”
众人听了都露出恍然的表情,竟是这样!
“原来如此,郭小姐大义啊!”
“不愧是忠勤伯的女儿!女中豪杰。”
大家夸赞起郭婉珍,温氏也代表谢府感谢郭婉珍相助,郭婉珍连连说不用。
一派劫后余生的温馨场面,忽然响起一声怒喝。
“你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萧钧面目狰狞:“我呢!我算怎么回事!”
哦对,这还有个被打脸的。
郭婉珍不好意思地对他说:“那虫子跟着谢小姐一路追,我怕它伤人只好轰赶,不料它又追上了我。只没想到那虫子进了亭子,又盯上了萧公子你。我一时心急就打了过去。萧公子,我真不是有意的。”
萧钧:“胡说八道!刚才我附近根本没有虫子!”
“有啊,我看到啦!”江弥突然插话,一脸真切,又去看赵淮:“是吧,淮淮你也看到了吧?”
赵淮没有半点犹豫,就点下了头。虽然他其实什么都没看到,但江弥让他配合,他也就应和一句。
至于这一场闹剧到底怎么回事......赵淮将目光投向那个还依偎在侍女怀中的女孩儿,心里倒是有些猜测。
此时谢格如脸色依旧虚弱,正让云晴帮自己梳理好头发。
真是有条不紊啊。
就是不知道......赵淮瞥了眼江弥,好友虽是一副看热闹的寻常样子,但此时其他人的注意力都在萧钧和郭婉珍身上,只他,不时看一眼那谢格如。
这二人到底怎么扯上的关系?
那边萧钧仍旧不信,愤怒地瞪着郭婉珍。
郭婉珍见此,不好意思地从袖袋里拿出一物。
她摊开手,众人看去,一只黑色红纹的虫尸正在她手心!
有那胆小的,连忙捂住眼睛,还有人恶心的干呕出声,更多人则为郭小姐发声。
“真有虫子啊!萧公子,这回你总算信了吧。”
“就是的,这么点小事儿,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计较个没完没了呢。”
萧沁玉不服气,质问郭婉珍道:“这么恶心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收起来的?”
“就是刚刚打下来后,我怕被人误踩了,一直抓在手心,找机会放到了袋子里。”郭婉珍不好意思道:“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萧沁玉追问。
“我一个女子,打死一只虫子,总是不太好。”
郭婉珍很是羞赧,像是做错了事,微微低头。
听她这么说,众人明白过来。
郭婉珍本就有粗野鲁莽的名声,刚刚她一出现,大家第一反应不都是“郭婉珍是不是发疯了?”
所以她不想自己打虫子的画面,被人直观看到也是能理解的,就是......
郭小姐啊,我们没看到你打虫,但看到你打人,似乎......好像......更......
大家想法各异,有位正义感爆棚的年轻男子抢先说:“可郭小姐是为了救人啊,杀个虫子有什么!真到了战场上,那可是要杀人救人的!我觉得郭小姐做得没错。”
说着,那男子又严肃地看向萧钧。
“萧公子,我之前很是尊敬你父亲祭酒大人,但今天这事,我认为你应该向郭小姐道谢才是。”
萧钧面色紧绷,还未回应,又听人说:
“萧公子啊,你也是该收收脾气,以后你们萧家和忠勤伯府没准要结两姓之好的,你怎能如此对待郭小姐?”
“就是的,结亲不是结仇,你身为男子,不说主动关心爱护女子,也应有起码的尊重才是。”
“唉好多男人,成亲后对夫人就开始爱答不理,甚至动辄责骂的,像萧公子这样,成亲前就开始谩骂指责女方的,倒是不多呢!”
“哪怕不成亲,对普通女子也不能如此没有风度啊!萧家这个家教......”
越来越多人,在不知何时被带起的风向下,站在了郭婉珍这边。
而本跟萧家关系好的那些人,一时间被现场气氛压制,不敢为萧钧开口。
萧钧只感到无比憋闷,胸腔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恼!
【怎么就要结亲了?我可是堂堂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子,是簪缨世家萧家的嫡子!】
【我姑母是宰相夫人!我堂姐是最宠受宠的贵妃娘娘!】
【我萧钧要娶妻,不是公主郡主,也得是世家嫡女!郭婉珍除了长相凑合,哪里配得上我?!】
【忠勤伯又怎样?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跟着先皇一起打过江山,要还在前朝,他忠勤伯连萧家的门都进不来!】
萧钧在心里反复咒骂......但那只是他以为的。
其实他早在药物影响下,把内心所有阴暗暴躁的想法,大声喊了出来!
而药,就在江弥刚刚给他的那杯酒里,而毒药则来自冯锦玉给郭婉珍下毒的那酒壶。
旁边萧沁玉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萧钧,哥哥这是怎么了?!
等萧沁玉反应过来,要去阻止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所有人都听到了。
尤其,萧钧还提到了“前朝”。
萧家,谢家等世家在前朝都身居要位,后来新朝推翻前朝,刚刚刚建立那几年,可有不少世家人,在暗中拥戴前朝欲孽的。
也是先皇开明,只限制了世家部分特权,没彻底整治他们,后来还让他们中不少人重新进入朝堂。
不曾想,这么多年过去,萧家新一代的人物中,竟还有惦记着【前朝】的?
或者,萧钧只是个代表,萧家还有其他人也这么想的呢?
这可就有的说了。
有那跟萧家不对付很久的,已经暗暗想好,回去后要好好写封奏折了。
“萧公子像是中了什么药物,神志不清了!”一道声音打破亭中的安静,是冯锦玉。
她已经意识到,萧钧让她下给郭婉珍的药,不知何时,被萧钧自己吃了。
她看了一眼郭婉珍,对方也正看向自己。
只是那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是冯锦玉从小到大没有在郭婉珍脸上见到过的眼神。
一时间,冯锦玉心头升起一丝不安和忐忑,但她抿紧嘴,还是先提醒了萧家人。
“你们还不把萧公子带下去吗!”
萧沁玉如梦初醒,连忙命人去拉兄长离开。萧钧不肯就范,他愤怒地喘着粗气,还在嚷嚷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只黑羽长鸟钻入亭中,在众人头上徘徊不停。
大家的视线不自觉都跟着黑鸟走,眼看着那鸟,略过亭内壁画,最后落在了正要离开的萧钧头上。
长长的尾羽扫过萧钧的鼻子,他不耐烦地甩头,不料那鸟却不怕人,仍旧在他附近飞转。
“畜牲!连你也看不起我!”
萧钧大怒,甩开下人,徒手就朝鸟抓去,眼看小鸟就要被他一手抓烂——
啪!
萧钧猛地跪倒在地。有眼尖之人看到,一粒龙眼核从他身上滑落。
“郡主!”
只见建安郡主莲步轻飘,仿佛从水上飞过来,缓缓走进亭中。
谢格如一惊,起身跟着众人给郡主请安。
郡主进来后,漫步走向亭中空着的主位,经过还跪在那里的萧钧时,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
附近跟着的侍卫,立刻将萧钧挪到远一些的位置,不让郡主看了难受。
“究竟怎么回事?”
江弥信步上前,大喇喇地说:“没多大的事——”
话音未尽,郡主抬手又是一个龙眼核,正打在江弥腹部。
江弥“哎哟”一声,他没有和萧钧般丢人地跪下,但也捂着肚子呼痛。
谢格如心下微惊,江弥的武功以她看来,很是不错,没想到这个建安郡主竟也会武。如果这里的女性可以学武.......总觉得哪里被自己忽略了。
但这时也不容谢格如细想,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一束无法忽略的视线落在自己头顶。
建安郡主清冷的声音传来:“穿粉衫的那个,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