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珍打进来时,谢格如正在院中健身。
她维持了十年的健身习惯,哪怕头天开会到半夜,第二天起来,她也要“有氧”一个钟头。所以病愈前那两天,谢格如就开始在院中慢走。
病愈后第二天,她就换上了双厚底的布鞋,开始跑步,还想着过阵子找人做点“健身器材”来。
下人通报怀德将军千金来访时,谢格如正跑得呼哧带喘,并未多想,只让把人请进来。
哪想到,郭婉珍一进来就喊打喊杀。
“谢格如,今天我跟你拼了!”
谢格如吃惊扬眉,只见一黄衣女子扬起左手,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掌风呼啸,寒意从天而降。
好在谢格如下盘算是稳当,稍稍趔趄后向后一个下腰,拧身抓住过郭婉珍的胳膊,稍用两分巧劲儿,竟将对方狠狠按倒在地!
谢格如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直把院中的丫鬟们看愣住了,一个个张着嘴巴,反应不过来。
直等谢格如喊了三回,云香云晴才带着其他人涌上来,七手八脚抓住兀自挣扎的郭婉珍。
谢格如这才松了口气,她挺起身,感觉腰上一痛,好像肌肉有点拉伤,疼的她心脏一抽,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个面子要撑住!
谢格如心里哀叹,不过动作大一点就受伤了。这具身子骨如此不经事儿,看来得加紧锻炼了。
回了屋,谢格如重新梳洗后,又换了套厚实的衣服,才到膳厅吃饭。
今日早膳是这里人常吃的馎饦,就是面片汤,喝一口胃里热乎乎的,实在舒服。谢格如喝下半碗才抬起头,喟叹一声,抬眼看向一旁,被压在椅子上嚷嚷的郭婉珍。
这会儿功夫,郭婉珍的气焰已经弱了两分,但见谢格如看自己,她像是被打了鸡血般就要冲。
“谢格如,我可是怀德将军家的女儿,你还敢把本小姐关在这里不成!”
她这话一出,压着她的一众丫鬟都有些胆颤。
怀德将军?比谢二老爷厉害很多吧?
但看谢格如面色不变,就着郭婉珍的“骂骂咧咧”,不仅把平日里必吃的叶子菜吃了,最后还拿起块“透花糍”塞进嘴巴。
众人偷偷眼神交流一番,除了云香和云晴两个还稳得住,其他人都琢磨起自家小姐这是抽了什么疯?
怎么敢对人家将军府的千金如此无礼?到时候出事,自己会不会被牵连进去?
就有个机灵的丫鬟试探着劝道:“小姐,来者是客,您看要不要.......”
“嗯,不甜。”
那人:?
“我说今日的透花糍不甜,我喜欢。”谢格如看向那丫鬟:“你去后厨问问是谁做的这糕点,赏。”
那小丫鬟眼珠一转,立刻松开抓着郭婉珍的手,上前道:“是!”
至少自己是不用掺和进去了,她美滋滋地想到,脸上都带了两分得意。
谁知谢格如让云香把银子给了她后,又仿若随口一说般开口:“完事儿你就别回来了。”
那丫鬟疑惑:“您还有别的吩咐?”
云晴早就忍不住了,炸毛道:“吩咐什么吩咐!以后你爱让谁吩咐,就找谁去!反正我们小姐吩咐的,你都敢顶嘴,还在这儿干嘛!快走!”
连珠炮似的,就把人赶走了,直到出了门,那小丫鬟才反应过来,自己做错了。
或者说,她看错了谢格如。
当着主人仇家的面,让主子放人,你到底是谁家的丫鬟?
屋里其余人也都冷静下来,刚刚谢格如发落人的手段很是利落,眨眨眼就处置了那小丫鬟,跟他们印象中的那个柔弱糊涂的二小姐,很不一样。
这被主人赶出去的下人,可不好找地方待了。
思及此,众人都警醒了两分,默契地抓紧了郭婉珍。
郭婉珍看了这场戏,只觉得谢格如更可怕了。
“谢格如,你快让她们放开我!”
谢格如看她一眼,想着时间也差不多了,本想起身放了她,但刚一动作,她腰又扯着疼。
那就......再等等吧。
谢格如坐了回去。
目睹全过程的郭婉珍,气到脸色发红,直呼哧呼哧喘粗气。
这么折腾郭婉珍,谢格如除了出口气,也是想让对方冷静冷静,接下来才好说话,才好知道这小姑娘大清早跑她这里是发什么疯。
但这回,谢格如倒是料错了。
根本不需要她套话,没一会儿,郭婉珍那口气就倒腾明白了,一边倒豆子般诅咒谢格如,一边把事情全说了。
原来,那日在怀德将军家,郭婉珍因为多喝了两杯,刁难起一贯跟她不对付的谢格如不说,甚至口吐恶言。
女孩子们相互暗搓搓地斗,只要不闹大,闹到台面上,大部分时候都能过去。但郭婉珍那日的话实在太脏,不说她们这些千金贵女,哪怕小门小户的女儿,也没这么说话的。
郭婉珍反应过来时,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酒都吓醒了。
好在,谢格如并没有听到,还问她说的什么。
郭婉珍感觉就像死里逃生了一回,看都不敢看谢格如,就找借口跟着母亲走了。
但没过几日,郭婉珍母亲却一脸阴郁地问她,是不是在外面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日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甚至被传的变了样子,郭婉珍不仅污言秽语辱骂谢格如,还对谢格如大打出手,一堆人拦都拦不住。
果然是个没教养的。
想起母亲那日失望的眼神,郭婉珍心下一痛。
好,好,好!
说我对你大打出手,那我就真出一个!
郭婉珍神情狰狞盯着刚刚放下碗筷的谢格如,恨不得抢过那筷子捅上谢格如的嘴!
谢格如却仿佛看不到郭婉珍的眼神,她先接下云香递过来的茶水。
就是那日她在谢格君处尝过,觉得甚好的茶,谢格君见她喜欢,第二日让碧柳给她送了来。
【西山白露,日金月华】
在现代,谢格如的公关业务里有很多明星客户,华国影视圈的人都喜品茶,她去的每个明星工作室都像模像样的摆个茶桌,上面摆放着各种昂贵的茶具。
但谢格如从来只摆摆手中的冰美式,婉拒了。
不是她更爱喝咖啡,而是她不想浪费时间在你来我往的客套上,大家时间都金贵,有喝茶品茶的功夫,我一个方案都给你讲明白了。
但到了这里,谢格如有点改变想法了。
死过一回,人生还能有多少让她着急的事?
哪怕眼前有个女孩恨不得打死她,她都能对着她不紧不慢地品茶,同时叮嘱丫鬟中午的膳食少做点,多些素食,早上这顿她实在吃太多了。
都交代完了,谢格如才慢慢起身,确认老腰还可后,她走向郭婉珍,然后围着郭婉珍开始——
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郭小姐,是把我当做小人了?且不说那日有多少人看到你酒后失态,就说你那句污言秽语,我也没答应过你不传出去吧。”
郭婉珍冷笑一声:“谢格如,果然是你!你个小人!”
谢格如坦然道:“都知道我是小人了,你还跑来闹,这回不怕我传你坏话了?”
“我怕什么?!”郭婉珍甩甩头,语气中满是悲愤:“反正我也嫁不出去了,拉着你一起死也划算!”
她们这些出身乡野山林的女孩,一朝落进这处处繁华,人人讲究的盛京城,本就不好婚嫁。如今有了这出,不要说婚嫁,她连出去参加宴会,都被人指指点点。
凭什么她随口一句话,就被钉死在粗鲁蛮横的耻辱柱上,谢格如却只因出身世家,明明那么懦弱无能的一个人,别人提起她,还都要补一句,谢家的女儿至少言行举止是不错的。
世家女拉屎就是香的?
眼看郭婉珍脸色越来越阴郁,谢格如眯眯眼睛,思量起来郭婉珍的话。
郭婉珍并未婚配,但到了这个岁数,有人开始打听也是很可能的。如若有什么好人家,因为听说她那日行径,打消了娶她的念头,是很有可能的。
她因此受了刺激,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事都栽到自己头上,是很符合单向思维,哦,笨蛋思维的。
但傻瓜也知道欺软怕硬。
如果这事儿是哪个郡主贵女做的,哪怕做到郭婉珍眼前,她也不会傻到打进人家府里。
哦不对,对上那些贵人,郭婉珍她喝再多,那日也不敢胡言乱语。
想到这里,谢格如脸色发冷,她缓缓停下脚步,站到郭婉珍面前。
谢格如比郭婉珍高一点,郭婉珍又被丫鬟们压着,一时不能动弹,只能从下往上瞪谢格如。然后,她发现谢格如平静的脸上,风雨欲来。
郭婉珍本能地往后一缩。
“郭小姐,那日你骂我,我听懂了。但我当日没跟你计较,就不会后面再做手脚。”
谢格如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云晴一听就急了,连忙去看那日跟着去了怀德将军府的云香。但谢格如被骂的时候,云香并不在场,这是头一回听说谢格如被如此欺辱,也是又惊又又怒。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不关心。”谢格如继续道:“但是,今日你打到我府里,若不是我机敏,此刻我可能已经受了伤,甚至被你刮花了脸。”
“这个账,我记下了。”说着,谢格如猛地贴近郭婉珍,在她耳边低语:“郭婉珍,你日后如果遇到什么莫名其妙的麻烦和灾祸......”
“不用怀疑,那就是我做的。”
谢格如的声音像是不知哪个世界来的女鬼,又哑又暗,一时间把郭婉珍吓到动弹不得。
“郭婉珍?!”
突然,屋外传进一道震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