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接到兰月的电话那天起,乌月时刻关注着电话和微信,一连三天,都没有再收到那个人的消息。
今天是开学第十九周,乌月要早起,去学校问问自己明天考试用的盲文试卷制作进展。
掀开被子的时候感觉外面格外冷,下楼出了公寓大堂,一阵刺骨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窜进脖子里袖子里和裤腿中。
“哇,好厚的雪。”
“快拍照!”
“这里这里,这块没被脚印破坏。”
耳边传来年轻男女兴奋的声音,乌月这才意识到是下雪了,她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几粒雪花温柔地落在了脸颊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冰冰凉凉的触感。
她伸出手,嘴角不自觉溢出温柔的笑。
乌月是南方人,从来没有见过下雪的样子,此刻这雪仿佛下在了她心上,令人通体舒畅。
乌月走下台阶,脚下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她先是楞了下,接着笑着蹲下去,手试探着向前摸,第一感觉是冰凉松软,她的手指收紧,一个不规则的雪球黏在掌中。
手心传来刺骨的寒凉,乌月捏了几下,手指一片湿濡,她抓了一会便扔掉,不一会指头被冻得充血发痒。
她摸了摸脚踝,这雪下的挺厚,快要没过鞋子,乌月跺了跺冻得发麻僵硬的脚,拄着盲杖往回走,准备换上羽绒服和更长的靴子。
结果等她重新换一套衣服打伞出来,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区物业还没有完成积雪清理工作,乌月握着盲杖无措地站在公寓前,找不到出去的小路。
微微侧耳,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红着脸,充满谢意地叫住那个人。
五分钟后。
那位被叫住的小朋友松开了乌月的手,把盲杖重新递给她,奶声奶气地说:“姐姐,我的校车到了。”意思是不能继续送她了。
跟小朋友道别,乌月拿着盲杖试探着往人行小路上走,盲道被厚重的积雪埋没,失去盲道就等于失去方向感。
现在还不到七点,不知道今天环卫处的扫雪车为什么出动地这样慢,乌月只能用脚把雪拨开,一点点往前走。
所幸小区跟地铁站相隔的并不远。
她穿的还是四季薄款长靴,虽然能包住小腿,但冷冽的温度很快还是把她冻透了。羽绒服也是短款宽松版,下面依稀能感觉不停往里面钻着风。
脚趾硬邦邦的感觉已经失去了知觉,小腿冻得发麻,裸露在外面握着盲杖和雨伞的手指已经冻得要黏在一起,肿得像个萝卜。
今天还刮着风,冷风一卷,她感觉自己的脸已经麻木,灵魂快要出窍,睫毛也黏黏糊糊地变重,很不舒服。
听着马路偶尔压过汽车,轮胎与地面上的积雪摩擦出连绵的气泡声,那一刻,突然很想哭。
她才走出二十多米,遇见一处盲道拐角,这种逆天的盲道设计她几乎每天都能遇到,也实在无可奈何,
乌月挪了挪脚步拐弯,无意踩上一处圆形地灯的玻璃面,她的腰一闪,身体就那么晃了一下,人重重摔倒在雪堆里。
眼泪和惊呼同时甩了出去,脸埋进雪里的时候她又笑了出来,那声音却听着像哭。
终于,走在她身后的人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过来。
乌月的身体被扶了起来,她坐在雪地里,却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
“妹子,你没事吧?”
“哎哊,小姑娘快起来,地上凉。”
乌月脸上的墨镜也掉了,露出呆呆的表情,她抬头,木然的眼神像是看着远方,又像是在发呆。
“不好意思,让一让。”
身后有人扶了她一把,乌月被那道强劲的力量支撑,稳稳地站了起来。
那人手贴着她的腰际,只一下便松开了,一道低沉熟悉的声音震着她的耳畔。
“抱歉,这是我朋友,刚才谢谢你们了。”
“没事没事。”刚才拉乌月起身的男孩捡起地上的墨镜和盲杖递给了他。
那位男孩的母亲指责着:“年轻人,这是你女朋友吧,我看她眼睛是不是有问题?你作为男朋友有责任要看好的呀,今天路这么滑,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好?”
江鸣昇笑了,连忙点头哈腰应声,油腔滑调,又说了一遍谢谢的话,倒是挺招阿姨喜欢。
目送走两位好心人,江鸣昇低头,看着老老实实站在跟前的人,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地像翻书变脸。
雪还在下,风扑一刮过,头顶树梢上的积雪扑簌簌落了下来,砸在了两人的身上。
乌月穿了件白色羽绒服,几乎跟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了一体,梅花是红的,风过境,雪松是绿的,只有她,像是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一抹灰色。
江鸣昇叹了口气,他低头,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圈套在她的脖子上,由于她的脖子太细,他绕了三圈才戴稳。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语气有点凶。
不对,是很凶。
乌月像是又回到了两个月前,他很不耐烦地替她分装药片,一边装还一边斥责她为什么不早点让他帮忙。
真的好凶。
乌月缩了缩脖子,柔软舒适的围巾让她温暖的想睡觉。
她的鼻尖冻的通红,脸颊也像猴屁股,那双手……
江鸣昇紧抿着嘴唇,发现她浑身上下穿得单薄的要死,真是没眼看。
“跟我走,去车里。”江鸣昇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雨伞,手伸到她后背推着她要带她走。
乌月脚下踉跄了下,却在原地纹丝不动,没有要走的样子。
江鸣昇心里的火也是蹭蹭往上冒,“不走?你这样要不了一会就要感冒!”
乌月被他又这么一凶,委屈地想哭,这么想着,眼泪几乎是下一秒就扑簌簌从眼眶中挤了出来,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没完没了。
“呜呜呜,我的腿冻麻了,动不了……”乌月瘪着嘴巴,哭丧着说。
那一刹那,她似乎好像听到了一声叹息,微不可察。
紧接着她的身体突然腾空,乌月低呼了一声,等反应过来是被他抱在怀里时,人已经安安稳稳坐在了车里。
江鸣昇甩上车门,快速绕过车头坐了上来,他把盲杖和雨伞扔进后座,低头拨弄了一下头发,顺手打开了车里的暖气。
“下雪打伞,北城这么做的估计也就只有你一人。”说完,又觉得不对,“还行,知道打伞,没把自己淋湿。”
乌月:“……”瑟瑟发抖。
江鸣昇扭头,见她浑身颤抖缩在副驾驶座里,他伸手拍了拍她毛茸茸的头发,乌月感觉一层细碎的雪花从头发上飘了下来,落在了睫毛上,脸上,和手背上,湿湿凉凉的。
江鸣昇从后座拎了一件军大衣过来,盖在她身上,那衣服很大,在她身上就像一床棉被,“衣服我穿了好几夜,也没洗过,别嫌弃,先盖着回回暖。”他想了想,可能是怕她不愿盖,又接着不容反驳地说:“嫌弃也没用。”
乌月倒是没推脱,听话的任由他把自己裹在大衣里,像一只小虫子,只露出呆呆木木快要没有知觉的脑袋。
江鸣昇又打开暗箱,从衣服里拎出乌月黏在一起的手,将一只保温杯塞给她,“喝点热水,你都冻僵了。”
乌月此刻就像一只没有感情却又听话的木偶,他让自己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另一只手哆哆嗦嗦伸出衣服,她老老实实抱着保温瓶盖,正要去扭瓶盖,一只大手伸过来夺走了它,两秒后,被旋开盖子的保温杯又重新回到了她手中。
湿润的热气扑打着她的脸颊,乌月低头,捧着水杯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慢点,有点烫。”
她脸上还挂着泪痕,鼻涕流了出来也不自知,江鸣昇忘了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在她放下水杯的时候抽了张纸仔仔细细给她擦眼泪鼻涕。
“段茂人呢?不是回来都好几天了?昨晚大雪,他死哪儿去了也不来送你去学校?”
乌月捧着水杯,僵在座椅里没动也没吭声。
他给她擦鼻涕时也没动,任由江鸣昇拿纸巾在自己脸上折腾。
江鸣昇见情况不太好,便把所有的暖气风口都朝向她,温度调到最大。
保温杯从手中滑落砸在脚背,乌月弓了一下腰,冻麻的脚上传来痛意,她的小脸皱起来,摊开手,用力挠了挠红肿的手指,“好痒。”
江鸣昇低头,看见她一个劲抓挠掌心和指腹,也没管滚落的水杯,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是血管扩张充血了,别挠,一会就好了。”
乌月这才冷静下来。
十分钟后,车内的温度升高,乌月的脸色慢慢回暖,粘成浆糊的思绪才逐渐清醒。
“你怎么在这里?”
江鸣昇看着她,她终于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鼻腔里哼出个音调,江鸣昇靠在座椅里,微微抬起下巴,“路过。”
轻描淡写。
其实不是路过,知道她今天有课,他刚进下高速进入北城,特意从西边绕路跑到她的小区,也许是冲动,也许是太久没见,总之有许许多多千丝万缕理不清的冲动鼓动着他来到这里,他就想在远远看她一眼。
没成想,却看到她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往雪地里走,没走多远就一头扑进了雪堆里。
他再也忍不住,推门下车,大步迈着冲过去,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
“谢谢你……”她声如蚊呐地道谢,顿了顿,又说,“我今天不想去学校。”
看到她那只清澈地像汪着一片湖的眼睛,江鸣昇的心被狠狠牵动了一下,不确定她会不会再哭,他还是抽了一张纸放在她手心,低声温柔地安抚:“好了,你现在的状态,我今天也本来没想要送你去上课。”
“嗯。”乌月点头,“我饿了。”
她沉默了一瞬,大概是认真想了想,补充说:“我想吃牛肉面,大碗的,加两份肉。”
江鸣昇深邃的眼眸看着她,过了一会,在她迷茫地偏头朝向他时,笑了出来。
“好,去吃牛肉面。”
“真是怕了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555求收藏,评论区也好冷清,单机自嗨压力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