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芯回来后一直哭个不停,又不肯让人近身,还将殿中的侍人全都赶了出去。宫中管事询问白日里赴宴时贴身侍候的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赴宴时一切顺利,并无意外发生,回宫后碰见了临川王世女,只说了一句话,世女的态度似乎不大好。
覃芯在宫中何时受过欺负,在宫外赴宴自然更不可能,那便只能是因为萧颍了,从小照顾他的保父赵氏心知必定又是这个冤家,可之前两人即使有什么不愉快,也没见怡安帝卿难过成这样。赵阿父担心得一夜未眠,一直留心着动静,直到后半夜哭声渐止,他才小心翼翼地擅自推门进去,谁知却看见小祖宗趴在榻上一动不动,衣衫未除,鞋袜未脱,被子也没有盖,虽然殿中烧着地龙,但在这寒冬腊月里一样遭受不住,走近一摸额头,果然十分烫手,已经烧得厉害了。
赵阿父吓得不轻,再不敢耽误,立即叫人去传太医来。太医也极少见到如此急症,询问了白日里的起居吃用,只说不光是受了凉,怕是急火攻心,心气难顺。老太医颤颤巍巍地开了副药,赵阿父火急火燎地拿去煎了,却发现根本喂不进嘴里。
覃芯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儿,喂不进去可没人敢掰开嘴硬灌。赵阿父再管不了许多,眼看着天都快亮了,也不管皇帝有没有起身,径自带着白天的几个宫人,向骊贵君所在的栖鸾殿去了。
永昌帝自昨日午后便一直歇在栖鸾殿中,这也是昨日里赵保父并不敢去打扰骊贵君的原因,只是现如今覃芯高烧不止,便再顾不得其他了。
栖鸾殿中,永昌帝已经起身,正由骊贵君亲手为她穿戴朝服。赵保父忧心忡忡地赶来,早被殿外侍候的宫人瞧见,忙上前询问所为何事,一听之下也是大惊,连忙进殿里通报去了。
听闻覃芯发起高热又喝不下药,骊贵君心急如焚,匆匆打发走同样忧心但赶着去早朝的皇帝,也来不及梳洗打扮,急急忙忙地披上一件斗篷,就往覃芯所在的芝兰阁去了。
好在栖鸾殿与芝兰阁本就相隔不远,骊贵君赶到时,天刚擦亮,看着灯火中覃芯因高热泛红的小脸,用手一摸额头烫得吓人,也来不及询问各中缘由,忙令赵阿父托着覃芯的上半身,自己亲手捏着脸颊,用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分开了牙关,将一碗药边喂边洒地灌了下去。
担心药效不够,忙命人又去煎了一碗,还是用同样的方法,将将灌了下去。灌完药也并没有闲着,又一直用温水擦拭覃芯的额头、颈子和手臂,直到永昌帝下朝赶了过来,覃芯的体温才略有下降。
一屋子人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是松了口气。
覃芯这病发得古怪,做爹娘的自然要问个清楚。
那几位宫人都是宫里的老人了,管事的问话,他们自然是如实回答,自己也是想不明白怡安帝卿为何哭泣不止,若说是因为临川王世女,可世女对帝卿不假辞色也不是头一回了,以前帝卿回来最多发发脾气,可没见过这么折腾自己的。
只是现如今皇帝问话,这几人再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倒霉的可就是自己了。
“回皇上的话,昨日里帝卿与嘉闵县主相处甚欢,并无意外发生,回程路上还颇为高兴。后来回到宫中,碰见了临川王世女,交谈了两句,后来帝卿就在车上哭了起来,下奴也不知为何,想是与世女有关。”为首一名宫人回道。
“他们都说了什么?”
“这......帝卿问世女要去哪儿,世女说......”宫人吞吞吐吐,似乎并不敢说。
“她说什么?”永昌帝心知问到点子上了,语气不由变得更加严厉。
“她说:‘我去哪里,与你何干?’”
“混账!去把萧家的那个小兔崽子给朕拉来!”皇帝几乎是暴怒地吼出声。
骊贵君在一旁看着,心知要糟,这若是真的拉了过来,以萧颍那倔驴般的性子,必然受罚,若是皇帝一怒之下罚得重了,得罪了临川王不说,太女那里也说不过去,眼看着亲家就要变仇家,可不能由着皇帝胡来。忙柔声安慰道:“皇上别急,小孩子拌嘴总是有的,临川王世女一向孤傲,不喜他人过问她的行踪实属寻常,想是芯儿一时气不过,夜间又受了凉,这才生出病来。日后是要奉旨成婚的人,却不好将天威降在世女身上。”
皇帝回过神来,仔细掂量掂量,骊贵君说得也十分在理,若真把萧颍拉来,也顶多治个不敬之罪,可临川王的身份在大启十分特殊,临川王世女对上帝卿,还真不好说能有多不敬,又不是对她这个皇帝出言不逊。
可她作为母亲,这口气却咽不下去:“却不能就这么算了!朕早看那丫头不顺眼,小小年纪一副深沉模样,朕的怡安哪里配不上她,也就是你觉得她好,要朕说不若给怡安配个京中的世家贵女,守在身边,省得将来嫁去临川受气!”
“皇上,这不过是些小儿女间的争吵,姑且算作家事,就让臣下来处理罢。您放心,芯儿是我生的,我对他爱逾性命,必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若是世女执意不改,咱们再做打算罢。”骊贵君受宠多年,早将永昌帝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如何劝说才最为有效。
果不其然,永昌帝虽然余怒未消,但总算同意他的说法,骊贵君又一再保证必会与萧颍好好说道,这才将皇帝劝走,去御书房处理政务了。
骊贵君却并不着急让人去唤萧颍过来,天塌下来,也得先等覃芯醒过来。
好在又喂了一次药之后,午间覃芯总算是清醒了,睁眼看见自己的父君,却又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只是这次的哭,更多是见着了最疼他的人,委屈撒娇的意味便大于伤心了。
骊贵君自然柔声宽慰:“芯儿,你与阿迴吵架也不是第一回了,怎么这次就这样伤心呢?”
覃芯想起萧颍眼中的恨意,却无法开口说予父亲,只啜泣着低声说道:“爹爹,阿迴她好似真的不喜欢我。”
骊贵君看他失落的模样,心疼不已,轻声安慰道:“傻孩子,这世间哪有女子会不喜欢我们芯儿呢?阿迴她年纪还小,就是个傻不愣登的小丫头,不通情爱罢了,等再过几年长成了,必定喜爱得紧。”
覃芯在父君怀里渐渐止了哭泣,可心中却仿佛留了一道疮疤,总觉得萧颍的神情态度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让人唤阿迴来,好不好?”骊贵君见他神思不属,面带愁绪,显然心中尚有芥蒂,便想着反正要唤萧颍过来,不若让她来看看覃芯,以芯儿现在这幅梨花带雨的病美人模样,人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说不定榆木疙瘩就突然开窍了呢。
覃芯听闻,连连摇头,他现在这幅模样,要多憔悴有多憔悴,才不要被萧颍看见。
可骊贵君还是将萧颍唤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