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母全然不知不过一个转身的功夫,自家好拿捏的儿媳就换了芯子。
临睡前还兴冲冲的跟何父说着何逑之,“老爷,我瞧着逑儿是个聪慧的,你看这才入府多少日子,就跟瑶儿处得跟亲母子一般,也算是了却了我们一桩心事了。”
最初得知何珏竟然跟白如萱再度勾搭上,还暗度陈仓生了个儿子的时候,何母是又气又惊,气的是儿子竟然为了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贱人这样胆大包天,惊的是若是东窗事发儿子只怕要前途尽毁。
何母可不是什么慈善人,当下就想了结了这对母子的性命,可何珏已经险些失去了白如萱一次哪肯再来一次,甚至说出了这些年来一直吃避子药以及亲自下手让徐玉瑶落胎的事,表示如果孩子不是白如萱生的他宁愿无后。
听话争气的儿子为了个女人发了疯,对于何母无异于是晴天霹雳。
她原本的算盘打得很好,商人刻在骨子里的精明让她也想得很明白,儿子在朝为官家中给不了什么助力,要想打开局面少不了徐家帮忙,但伸手求人是下下之策,最好的还是让人主动给并给得心甘情愿……
于是她惯来装得慈爱,也从不催生,能顺其自然怀上当然好,要怀不上过几年提出纳妾徐家人也挑不出什么理,不过装装样子就能换来一本万利怎么想怎么划算,却没想到临了被自己亲生儿子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只是事已至此,她又能怎么办?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儿子绝后,白白便宜了柳姨娘和庶子吧?于是何母只能捏着鼻子帮忙扫尾并安排好了何逑之入府的事,事到如今,这些种种早就已经搅成了一笔烂账。
怪白如萱,人都不知道被儿子藏去了哪儿。
怪儿子,他心中怨念比自己还大。
怪何逑之,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孩子。
怪徐玉瑶,那就更怪不上了……
当初儿子干下这件石破天惊的大事的时候她就一直提心吊胆,好在她这个儿媳一颗心全放在了儿子身上,从头到尾完全没有怀疑过,甚至还感念他们的一番用心良苦,或许是如此,何母胆子也大了,渐渐的开始往好的方面想了。
明面上是徐玉瑶自己个儿生不出孩子,他们何家一让再让又是不纳妾又是过继的,怎么都是他们徐家理亏,为此他们何家不知道明里暗里的得了多少便宜,而比起妾生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的嗣子自然更值得掏心掏肺的对待,有了这些里里外外的助力,再加上这孩子活像了他爹十成十的聪慧,何母几乎能看到孙子那光明灿烂的前程。
看着妻子满脸笑容,全然不知道内情的何父完全理解不了,“有这功夫还不如你好好帮她养养身子,再聪慧再能干也比不了亲生的强。”
他平生最得意的莫过于自己的儿子高中探花,改换了何家商贾的门庭,娶了从前想都不敢想的高门贵女,但有得就有舍,儿媳妇出身高贵能给儿子带来不少助力,却偏偏是个不能生的,闹得儿子二十多岁的人了,同龄的孩子都能满地跑了,膝下还一片空虚。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她不能生总有人能生,结果不知道这母子俩是怎么想的,不光不纳妾还同意了从族里过继个孩子,何父每每想起都一肚子火,他又不是没有亲孙子做什么非得从族里过继,没得把辛苦了两代人的家业都给了个外人,所以他对何逑之向来态度平平,听了这话当下就嗤了一声。
“你是年纪大了昏了头了不成,怎么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对上何父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何母嗫嚅了一阵,到底还是没敢把事情托盘而出。
当了一辈子夫妻她自然了解何父,最是个利益至上的人不过,别看他心里这样那样的不满,为着从徐家得的那些利明面上却是一个屁都没放过,何况还有柳姨娘和她的小崽子在旁边虎视眈眈,老头子绝不会为了儿子那点犯倔的心思堵上整个何家去得罪徐家。
罢了罢了,总归日子还长,等到逑儿出息了他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何母没再接话,只在心里打定主意等徐玉瑶病好之后一定要说通她走徐家的关系将何逑之寻个好书院,到时候有好先生结交了好人脉,再有徐家的照拂不怕孩子成不了材。
何母算盘珠子拨得哗哗响,然而姚瑶动作更快,第二天一早就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的惊喜——
“什么叫,什么叫天还没亮就出府了?”
为了稳住自己慈爱婆婆的人设,好让徐玉瑶拒绝不了自己的要求,何母起了个大早,亲自炖了汤备了点心,准备用过饭就亲自给送到荷香院去,却不料刚将何父送走,就见身边的陈妈妈一脸着急忙慌的走了进来,并给她兜头丢出这么道雷。
“昨个儿夜里大少夫人让人把小少爷送回了自己院子,我旁敲侧击的问了荷香院的丫鬟,却是没一个说得明白的,只说大少夫人刚醒来就叫她们把人送走,多的一句话都没有,然后就吩咐收拾东西,一大早就出了府……”
陈妈妈一脸的莫名其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徐玉瑶待何逑之有多亲近,为此还惹过下人们嚼舌根,说何逑之命好居然摊上个这样好性儿又有钱有权的嗣母,为此何母没少在私下里得意,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何母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逑儿呢?逑儿怎么说?”
陈妈妈叹了一声,“小少爷说的跟丫鬟们说得差不多,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听说夫人出了门还想去追,哄了好半天才算是歇下这门心思刚刚才睡下。”
何母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刚想要说什么,却见小丫鬟提着裙角跑了过来,说是何父催她去前厅用饭,何母只好暂时压下话头,示意陈妈妈去衙门看看何珏下值了没有,路上顺道去徐府看看。
何父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怎么去个厨房用了这么长时间?”
何母看了眼立在何父身后布菜的柳姨娘,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准备随便搪塞过去,只是得了消息的柳姨娘哪会儿给她这个机会,只见她一面屈了屈膝请安,一面故做出一副奇怪的样子,“今个儿怎么没见大少夫人,大少夫人这身子还没好呢?还有小少爷怎么也不见人呢?别是过了病气吧?”
没等何母脸色一沉,柳姨娘又很是敷衍的带上了点歉意:“夫人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文氏大着肚子,宝儿又还小,这哪个病了都是个麻烦事,才多了这么句嘴,夫人可别多想。”
这贱人!
柳姨娘伺候何父的时间比何母还早,生下了一儿一女数十年在后院里屹立不倒,一直就是何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也就是何珏争气才叫她狠狠的压了对方一头,成也何珏败也何珏,因着他弄出来的破事,何逑之只能顶个嗣子的名头,倒是将何宝之这个唯一的正经大孙子给衬了起来,再加上何玏媳妇肚子还争气,越发叫何父偏了心眼。
果不其然柳姨娘话音刚落,就见何父拧起了眉,“怎么回事?昨天你不是说徐氏身体好些了么?怎么还把病气过给逑之了?”
何父最恼的就是儿媳妇身体不好生不出孩子,还把着儿子不纳妾白白便宜了外人,偏偏何母还偏帮着,听了这话不由得对何母也没了什么好脸。
何母恨不得手撕了柳姨娘,脸上却只能强笑着描补:“逑儿没被过了病气,只是因为担心瑶儿才一夜没睡,六岁的孩子哪经得起这么熬,我便让他留在屋里休息了……”
柳姨娘几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
她本身并不是上蹿下跳搞事的人,即便自己伺候何父时间早也从没想过跟何母争,早些年没少想着惹不起躲得起的装鹌鹑,但何母没有半点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还将徐玉瑶落胎的事情一把子扣在了她的如珍身上,儿女就是她的软肋,自此算是跟何母彻底撕破了脸。
想着听来的消息,柳姨娘毫不客气的打断何母的话,“原来是这样,方才听下人们说大少夫人天还没亮就出了门,我还纳闷着呢,原来是一场误会,也难为了逑之这么个孝顺孩子了。”
何父不是蠢人,哪能不知道柳姨娘这是在煽风点火,可看到何母脸色一僵,又顿时会过意来,竟是真的!
何父极为不悦,筷子往桌上一拍,“到底怎么回事!”
柳姨娘点完火就落了座,带着孙子吃饭,文氏和何玏对看一眼也埋头吃饭,何母只觉得所有脸面都被踩在了脚底下,对何父也有了怨气,一时间并未答话,唯有何如月没闹明白眼前的情况,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自以为聪明道:“娘,您这也太惯着大嫂了。”
何如月跟白如萱一起长大,眼见着白如萱和何珏二人被她娘棒打鸳鸯,眼见着突然冒出来个高门贵女成了自己嫂子,再眼见着家里从上到下跟捧什么似的捧着她,何如月是心里一百个不得劲儿,即便徐玉瑶对她跟亲妹妹一样,她也对其喜欢不起来。
于是就只见何如月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和落井下石,“哪有谁家当儿媳妇的招呼都不打一声说出府就出府的,还高门贵女,一点规矩都没有,也就是您好性儿,若不然摊上个厉害婆婆,说不定都得给她休回去。”
这没眼力见儿的死丫头!
从前何珏要备战科考,后来更是扯出了这一系列的烂账让她日日悬着心,以至于让她忽略了对女儿的教养,结果养得这丫头脑子一根筋,瞧瞧这说的是什么浑话?!
别看何珏高中探花,但何家上下都门清,能这样快在京城站稳脚跟多亏了徐家这块招牌,包括何珏的差事,何如月的婚事,何家的生意,每一样每一桩都少不了徐家的帮扶,偏生这个蠢丫头是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这话要是传到了徐家人耳朵里,便是徐家人面上不说心里只怕也要有所想法。
瞥见何父顿时难看起来的脸色,和柳姨娘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何母几乎就要爆发,而就在这时,只见门房婆子急匆匆的求见,又狠狠劈下一道炸雷——
“大少夫人派人来传信儿,说是昨天晚上做梦梦到了早夭的孩子,孩子在梦里哭得好不可怜,于是天还没亮就去了护国寺,这会儿已经到了,准备做上几日法事,让老爷夫人不必忧心……”
话音一落,众人面色精彩纷呈。
何父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怒火中烧,想当初徐玉瑶好端端的在府里落了胎,徐家不依不饶几乎把整个何府弄得底朝天,又是赔笑脸又是赔好处又是折了他一个女儿才将将把事情揭过去,而后再未怀上也从没多说过一个字,不纳妾也睁一只闭一只眼由着他们,甚至过继他也忍了,眼下里旧事重提这徐氏是想做什么?!
柳姨娘脸上也没了笑意,她虽一向跟何母过不去,连带着也几乎不跟徐玉瑶往来,但也不是什么黑了心肠的人,怎么会因为怕被生下嫡长孙就朝个孕妇动手?何况她又不是脑子坏了,何家的嫡长孙再金贵还能金贵得过徐家的女儿?
结果扯来扯去最后事情还是被何母死死的扣在了她女儿身上,可怜她的如珍小小年纪就离了她的身边被送回了江南老宅,到了前两年嫁人更是连面都没见上就直接被送去了西北……柳姨娘不自觉攥紧了手,看向何母的眼神几乎能吃人。
何母心里叫苦不迭,要了命了,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这个了?
徐玉瑶做梦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亲爹会对亲生骨肉下手,见到每每提起早夭的孩子何珏比自己反应还大,只当他也跟自己一样日盼夜盼备受打击,于是压抑住内心的痛鲜少再说起,时间久了,何母也只当这件事彻底过去了。
眼下旧事被重提,何母不由得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而就在这时,只听到一道清朗悦耳的男声,“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