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云回撤举高了手,雪来咬在了空处。
她笑出声,“抬头。”
雪来仿佛一个被人蛊惑的傀儡,只会听从命令。
他身体坐直,抬头仰望,眼神僵直,不敢乱瞟,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糕点。
何楚云手中捏着的糕点稍微移动,他的眼神也跟着转动,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
何楚云再次动了动手指,这次掰下了一小半糕点,几个碎渣掉到了地上。她又捏起一小块,向空中轻轻一扔,嘴角上扬:“接着。”
雪来的反应速度极快,张着嘴追上了那块下落的糕点,稳稳接住。
“真听话。”何楚云欣然,轻轻一笑,弯了眼。
喜灵亦用帕子掩着嘴笑。
何楚云如法炮制,连续扔了几块,直到碟中见底。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裙角上沾着的几块碎渣,皱了皱眉,红唇微抿。
“将这些也吃了。”
雪来糕点吃得喉咙很干,他胸口起伏,凑上前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女主人裙角上的糕点渣子。
她看着身下黝黑的的脑袋,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他头顶,将他推走,“可以了。”
雪来立刻收敛,退回到车厢门口,“是,小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何楚云拿过一张绣帕擦了擦手指,擦得仔细。
今天这个奴隶给她带来了不少乐趣,让她心情格外愉快。她感觉自己对这个奴隶的兴趣甚至超过了何度雨从街上买回来的那些奇特的玩物。
估摸着马上就要到吴家了,她将雪来遣了出去,若被人瞧见她与马奴同坐,岂不是掉了她的身份。
她再次扒开了小窗的木板,向外张望着。
马车经过了一个包子摊,摊主家养的一条黄狗拴在一旁。
那狗非常乖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即使面对着热气腾腾的肉包也不乱动。掰开一个包子后将外面的面皮随手扔给了黄狗。黄狗反应迅速,准确地接住了面皮,几口就吞咽下肚。主人高兴地摸了摸它的头,黄狗的眼睛闪闪发光,伸出了舌头表示亲昵。
这般听话又机灵的狗,确实蛮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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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侯府何大小姐到——”
听到吴家下人的传报,何楚云方知已经到了吴家。
她搭上喜灵的手背,缓步踏着雪来的背下了马车,经人引路,带着喜灵走入吴家梅园。
园内白梅如霜,红梅如霞,与雪相映成趣。
此刻园中央正有舞姬作舞,各家小姐在矮桌间闲谈嬉笑,好不热闹。
至梅园,下人再传报一遍。
何楚云一袭红衣,伊人踏雪而来,娇艳贵气,胜过园中红梅。
园内早到的丽人纷纷起身相迎。
“是何家小姐到了。”
吴铭慧早已等候多时,这会儿见她来了也过去迎接。
“好姐姐可算来了。”
何楚云点点头,吴铭慧嫣然一笑,两人对视行了一礼。
何楚云施施然坐到了主人吴铭慧左边的上座。
吴铭慧好些日子未曾与何楚云见过了,待坐定,便立刻起了话题与她叙旧。
“听说姐姐要定亲了,可是真的?”
何楚云拿起茶饮了一口,没有否认,反问道:“妹妹是听谁说的?”
吴铭慧一脸兴奋,“我爹听邓家家主说的,说是邓家年后就要去你家下聘了。”
何楚云放下茶杯,莞尔而笑,但笑意未及眼底。
“此事还未定,我也不清楚。”
那邓家大公子极为出色,吴铭慧不知何楚云实则不满意这门亲事,自顾感慨道:“那邓家嫡子邓意清性子不错,温文儒雅,家中产业也经营得极为出色,定是下一任邓家家主。姐姐又是知书达理出身高贵的美人儿,你二人甚是般配,简直天生一对!”
听她的话,何楚云却只觉得她在骂人。这些人,竟真认为她与一个商户之子相配。
没有继续此事聊下去的兴趣,何楚云巧目轻转,扫了一圈周围的景色,看看有没有别致的梅树。
吴铭慧也不是没眼力,见何楚云不愿再提,估摸着这门亲事许是有什么不便说的内情。
吴铭慧也并非偏要八卦她的亲事,只是随口闲谈。为免她不高兴,忙提起旁的。
“对了姐姐,今日妹妹的梅花宴可是有个好安排。”
“哦?妹妹看上去兴致昂然,是何安排?”
铭慧一向活泼,鬼点子也多,说起安排倒是吸引了何楚云的注意。
“妹妹今日寻了吟湘坊新来的琴师锦奴奏琴助兴。这锦奴秋日里刚来敏州,没两个月便成了头牌,如今好生难请!”
吟湘坊是萧州有名的乐坊,背靠大户,近年越发繁火。
“这锦奴是何来历,两月便成头牌,可是有什么本事?”
吟湘坊头牌向来价高难请,一般人家的茶会花宴都请不到。
是以吟湘坊乐师虽是奴籍,倒也比普通奴隶地位高上些许。
“待会儿姐姐见了便知。”
说罢,吴铭慧朝后面的婢女点头。婢女双手一拍,下人们立刻窸窸窣窣忙碌起来,于舞池一侧布了把木琴。
接着,一人缓步走来。
这人身穿一袭雪白锦袍,袍身上绣有银色华纹,身姿绰约,面庞俊美,仿若穿过薄云而来。
“来了。”铭慧笑得狡黠。
锦奴垂着头走到木琴前,端坐下去,双手抚上琴弦,纤细手上的指甲泛着微微的光泽。
他朝首座的几人俯身颔首示礼,随后直起身来,柔声道:“献丑了。”
他的眼神淡然,手上技巧却非常熟练,曲子动人,如潺潺流水,又如山间清风,令人听完浑身舒畅,众位小姐们也不再闲聊凝神听他弹奏。
一曲奏完,众人如梦初醒。
何楚云也忍不住双手轻合,轻轻鼓了两下掌。
这吟湘坊能人不少,委实不一般。
“果然是好曲,有赏。”吴铭慧也十分满意,秀手一挥对着下人交代。
婢女从一个锦绣荷包掏银两递给他身旁端着赏盘的吟湘坊鸨婆,锦奴知是赏给他的,抬起头道谢。
何楚云这才瞧清楚了他的面容。
一瞬间,她如遭雷击,目光凝滞,怔愣诧愕。
何楚云睫毛颤动,红唇微张,似乎听得到自己的心脏咚咚作响。
虽然有些变化,但她认得出,这人,便是开国功臣良王之孙,那个在学堂里被所有小姐少爷崇拜的矜贵少年。
她儿时一直恋慕的对象,亦是,她身上那枚玉佩的原主人。
那个被她藏在心底的名字。
“俞文锦……”
何楚云轻轻呢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来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