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这几日晚上都有灯会,夫人去看吗?”夏橘替沈执荑点数各家送的礼物,突然想起今早听春婵说的话。
“灯会。”沈执荑迟疑了片刻,“你说灯会啊。”
沈执荑小时候最讨厌冬日,因为冬日太冷,寻常人家都不爱上街闲逛。阿娘卖艺时看的人就更少了,自然也就赚不到钱。
小时候吃不饱的记忆大多是在冬日,那时候她自然没闲心想什么灯会。
少年时,她倒是会盼望和陈习彧一起去灯会。
可惜整整三年时间,第一年他们不熟,第二年她因为继父的事惶恐不安了整个冬日,生怕睁开眼就被衙门的捕快捉住,被丢进大狱。
而第三年的冬日前陈习彧就回上京去了。
嫁人后,她每日无非是苦熬,更不可能去想灯会。
而如今……沈执荑很想去灯会,她还没见过,她想去看看。
“夫人,王公子来了。”春婵进来通报。
这几日王润总是凑上来,沈执荑起初因为抱琴的缘故总忽略这人的神情,可等她回过神,就轻而易举堪破这人眼里的觊觎。
她嫁人以后被困在后宅之中,已经很久没看到过这样的目光,但她曾从无数人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目光。
那种黏糊糊沾染着情/欲且不怀好意的眼神。
沈执荑有些犯恶心:“去回他,就说我身子不适……”
“小嫂嫂哪里不适,不如我让我带的大夫给你瞧瞧。”王润大摇大摆进来,那些侍从明显也不敢拦他。
沈执荑听到这话忙起身,她蹙眉不悦:“王公子这般不顾男女大防,进我这个表嫂的闺房,也不怕传出去被人议论。”
王润脸上的笑意僵住。
他打听过这个沈执荑,她不是轻浮放荡的性子吗?这人攀上李存的手段多半也不光彩,还真是个贞洁烈妇不成?
左不过怕是不清楚他王家到底是什么门户,王润俯身靠近沈执荑引诱她:“小嫂嫂可知道家父是谁?我王家比之李家,怕是更养得起你这朵娇花。”
沈执荑觉得恶心,但又不能直接撕破脸皮:“王公子说笑了,我不过卑微蒲草,能嫁入县公府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
王润还从未被人如此拒绝过,愈发觉得有趣:“你莫不是怕李存?这你大可放心,我与表哥说说就是。到时候给你安排个身份,进我王家的门岂不更好。”
李存的女人又如何?他又不是没睡过,李存不仅不敢说句不是,还得千恩万谢、装聋作哑。
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沈执荑原以为李存已经够让人头疼,可这个王润简直……只是这人满脸理所应当,这些世家子弟还当真都是高高在上,觉得所有贱民都得匍匐在他们脚下。
他们想要什么只需要一句话,从来不管这可能会毁掉其他人。
沈执荑从王润身边走过:“今儿我就当王公子说的胡话……”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王润拉进怀里,那人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颈肩,恶心的感觉将她包围住。
不仅沈执荑没想到王润会这般,就连下人们都愣住了。
但这些下人反应过来后都连忙退出去,他们都清楚王润的身份地位,整个县公府到他跟前都不过是蝼蚁般的存在。
世子都开罪不起的人,他们又如何能得罪。
只有夏橘出去后悄悄溜走去了李存的院子。
沈执荑知道这些仆人不会救她,她只好柔着声音应道:“郎君是真的喜欢我?”
王润见沈执荑放低了姿态,连忙答:“这是自然。”
闻言,沈执荑笑了起来,她笑得风情万种,就像年少时勾引人般宜笑宜嗔道:“这样啊,那郎君可愿意娶我过门?”
听到沈执荑说起过门,王润忍不住在心里嘲讽。就她这种不检点的女人,做妾都是抬举她了,还想做夫人不成。
但他还是哄着:“你放心,我尚未娶妻,你过门后没人给你立规矩。”
“那郎君可不能给我找个跋扈的主母。”沈执荑主动伸手揽住王润,似乎是想要撒娇,王润便没有设防。
直到他的脖颈便被冷硬的尖锐物抵住,沈执荑也换了张面孔:“王公子以为我能活到现在,真的只靠这张脸不成。”
美貌对于高门贵女是天赐的好机缘,但对于她这种贫女则未必是奖赏,反而可能是致命的缺点。
王润没想到沈执荑会直接掏簪子想杀人,一时都有些愣住了,他以为这人不过是个寻常柔弱妇人。
“世子来了。”不知道哪个下人通传了一句。
沈执荑忙收了手把簪子插回自己的头上,便听到李存的声音:“表弟,这是做什么?母亲正在找你,说想和你叙叙旧。”
王润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答是,他临走前忍不住再看了几眼沈执荑。
他心里更痒痒了几分,原来是朵带刺儿的娇花,这可更能勾起他的兴致。
李存让人送王润离开后,才来安慰沈执荑:“王表弟性子风流惯了,你莫要与他计较。”
沈执荑抬眼盯着李存,看得他有些害怕。
这人似乎总能将他的心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那些懦弱无能都无处躲藏。
李存看到沈执荑因为刚才拔簪子而略微弄乱的发髻,他自以为自己抓到了她的错处,“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不会放在心上,我知道你都是被迫的。”
听到这话,沈执荑先是没明白李存的话,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不嫌弃自己脏的意思。
沈执荑“噗嗤”一声笑出声,用不屑蔑视的眼神打量李存。
李存不知道自己怎么又得罪了沈执荑,刚想开口就被沈执荑打断:“我累了想躺躺。”她推开李存,转身往自己的院子去。
她边走边想,当年他是不是也是这般安慰抱琴的。
难怪抱琴会被逼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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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今日要去看灯会,不如穿这件红的,红的喜气。”春婵给沈执荑提建议。
沈执荑摇头拒绝,最终还选了那件紫色的衣裳,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气色比一个月前好了许多。
上次王润调戏完自己没过多久就被打了,虽说是他行事高调得罪了江东乔家的公子,方才被套麻袋揍了一顿,但沈执荑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
乔氏虽然算的上江南这边最厉害的士族,但和琅琊王氏还是比不得的,乔家的人怎么会去招惹王氏?
王润的左手听说都脱臼了,没有个小半年怕是别想好。
夏橘说他这是恶有恶报,沈执荑却总觉得不会这般简单。
她想到了陈习彧,如果是年少时,那应该就是他做的,这人看着好脾气,却是个护短的人。
对朋友,对心上人都是如此。
上次相见,她从陈习彧的眼里抓住一抹熟悉的爱意。沈执荑不得不多想—会不会这件事就是他做的?
“夫人来了。”李存伸出手想搀扶沈执荑,但被她不着痕迹避开了。
他以为沈执荑是因为前几日王润的事情还在生气,便只笑笑就随她去。
实际上沈执荑只是厌恶李存的亲近,尤其是她最近从那种浑浑噩噩的麻木状态中清醒后,她愈发厌恶起这个人,讨厌他的任何亲近行为。
沈执荑从前为了等死而活着,而现在她想继续活下去,她还是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
但她还是想先活着,至少她想等到春日放晴后去种花,如果花能活……如果真的可以的话,为了她的紫藤花,她都得继续活下去。
沈执荑和李存漫步,大街上人来人往,她戴着帷帽,隔着一层纱她看不清眼前的烟火。
她想掀开帷帽的长纱,却被李存皱着眉按住手:“夫人,这不合规矩。”
沈执荑只顿了一下动作,随即她摘下帷帽,在李存错愕乃至有些动怒的神情中,仰起头看这动人的火树银花。
亮光映在她眼底,闪闪发光,她勾起嘴角,笑得烂漫自在。
而远处的酒楼上有人倚栏看向这边,只是隔得远应当是看不清什么的。
陈习彧轻笑:“成道,南州城在你治下还算不错。”
叶之玄站在君王身侧,他不明白陈习彧为何不直接下去,更不理解他为何不直接夺了沈执荑。
他发觉陈习彧眼底的笑意,温柔而真诚,还带着一丝欣慰和庆幸。
就好像年少时,故意在沈执荑出现时偏过头般,少年人以为这样就能遮掩住小心思。
却不知道眼里的爱意早就暴露无遗。
作者有话要说:小玉同学稳拿古早男二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