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慕清规筑基入道晚,习剑却早。

虽然年十三筑基,然而却是四岁识剑,五岁学剑,自此十二载寒暑未有一日断绝。

横档、下劈、上挑,手肘收势带着手腕灵活一翻,刺转横挥。

电光火石之间,连犹豫的时机都没有,慕清规便已经击碎了江春的肩膀与大腿腿骨。

一眨眼都要不了,套着剑鞘的长剑狠狠挥向对方咽喉,没有任何迟疑地打断了江春的脖颈。

若是亮出剑锋,江春早就已经被大卸八块。

兰祈一眨不眨地紧盯着慕清规。

她的剑沉静又热烈,剑势沉着不露痕迹,杀气却重,剑风过处,杀意成线般刻来,激得兰祈后脊都绷紧。

一招一式几乎全都是基本功的串联,没有任何花哨多余的招式。

旁观的兰祈都被这沉静又凌冽的剑激起战栗,身处其中的江春更是惊惧,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从未与他正面交锋过的女修居然有这么强!

早在此二人入府时他就察觉到了不同于凡人的灵力,起初自然有过忌惮,可一个照面江春就险些笑出声。

这两个人,一个不过融合期,人界稀薄的灵力制约,他成不了气候。

而另一个虽是金丹,但观其腰侧长剑毫无灵气,比凡铁都不如,估计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可不就是太好了!

江春的心脏里是魔君的魔核,以人类血肉生机为食,他自己一个人的肉身显然不足以供给魔核。

而之后他杀了江家其余人,可他是个半吊子,完全做不到如魔君一般将普通人类的肉体凡胎完全化为己用,就算吞噬一两个人也没有太大用处。

与江绵结为夫妻后日日剥夺她的灵根,然而就算她现在已经虚弱至此,江春心脏里的魔核依旧未曾得到满足。

所以他才需要更多人的生机,其中女子更容易感受天地灵气,因此才会以莫名其妙的理由招揽这么多女子入府。

想到这件事江春就充满怨恨,若非那把该死的弓,他行事哪里至于如此畏首畏尾?

可那不知道死到哪里去的蠢货,留下的这把弓当真不俗,就算江绵已经无力挽弓,单纯摆在那居然都有足以消磨他魔气的能力。

且他到底有所顾及,若是江绵察觉到一切,真的拼死掌弓,跟自己拼个鱼死网破却是得不偿失。

魔核尚未补全亏损,他不敢保证自己对上那把专司驱邪除祟的弓到底能不能全身而退。

而这两个修士的到来让江春看到了转机。

只要吞了他们就可以了。

这么长时日的消磨下,那把弓也已经不是全盛时期,而吞了两个修士,至少自己就有把握毁了那把弓!

可他没想到,那融合期的修士居然是半魔,而另一个金丹期居然能这么强。

她的剑未出鞘,其上也没有任何灵力涌动,如同平平无奇一把凡铁,在她手里居然能有这样的威力!

江春捂着断裂的脖颈,惊疑不定地看着慕清规,实在不清楚她手里的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怎能感觉不到一丝灵力流动?

确实是神兵利器,但可惜在慕清规手里只能当个棒槌用。

脸上看不出变化,但她的呼吸确实要比之前沉重。事实上,慕清规也觉得有些棘手。

江春心脏的魔核以吞噬他人血肉生机为生,江春这具人类的身体早就被魔核变成了怪物。

就算打断脖颈,头颅将要跌落的时候都有黑色蠕动着的数条血管窜出,如同牵连木偶的丝绳一样将他到底脑袋重新栓回脖子上。

但到底人类的血肉不可再生,断裂的骨头茬从皮肉里捅出,脑袋虚虚担在骨茬上,因为不稳而在他每次动作时左右晃动。

慕清规振去剑柄上的血,速度快到看不清剑,只能看到如同蝴蝶振翅般一瞬飞舞的袖摆。

她略微沉下重心,再次极快地刺出一剑,这一次正中心脏。

紧接着慕清规核心用力,横翻悬空躲过抽来的黑色血管,等她落地的时候已经重新站在了安全又便于组织攻击的位置。

这次站稳她没有贸然进攻。

不是错觉,慕清规调整了一下呼吸,对方的心脏位置比别的地方更不容易攻破,因为魔核吗?

而且......

就算是有魔核的加持,人类的躯壳再被改造也不可能脑袋掉了还行动自如。

慕清规略微皱了皱眉,那是什么让他现在还能灵活的活动?

她的思绪在瞬息翻滚,直到剑尖扫过再次打断江春的肋骨后,在他生龙活虎的咒骂里,慕清规突然间反应过来,肃下表情向背后的兰祈大声道:

“他在吸食其他人的生气!”

至少他的肋骨已经几乎完全愈合,不过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到底吸食了多少人的生机?

慕清规抿了抿唇,刚刚回过头就感觉一股阴风袭来,视线里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突然间冲来,大张的嘴里獠牙利齿,几乎要挨到她的鼻尖。

就在下一刻,人头突然被什么从下方狠狠杵开,力道大到能听到对方牙齿因外力咬合而碎裂的声音。

可能碎得还有下颌骨。

确实有被突然吓到的慕清规呼吸乱了一瞬,慢了半拍才收回刚刚翻手用剑柄上杵的姿势。

“小师姐!”

后知后觉听到了兰祈的声音,慕清规眨了眨眼,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侧脸看了看,发现兰祈指尖滴着腥臭黑血,地上还有一截被斩断的黑色血管在蠕动。

看起来是刚刚同时对他们两个发起了进攻。

“奇怪,”慕清规收势而立,看着眼前已经不成人形的江春,“你为什么对我们两个这么执着?”

“江大小姐灵根受损,其他人是无力对抗妖魔的凡人,目前江府该只有我跟师弟二人能与你相抗。”

慕清规,“那在京城为非作歹的魔君走得就是以他人性命生机壮大自己的路子,他的魔核必然也是如此。”

“如今最明智的做法,不该是立刻杀光此地人类,得到足够的力量再来与我二人相较吗?”

“你不是心存善念的人,更不可能对此地人类保有怜悯,”慕清规看着江春,出口的疑问句却带着笃定的语气,“所以,桎梏你不能痛下杀手的,是那把灵弓吗?”

“准确来说,是能开弓而射的江绵,对吗?”

金属性的灵力本就是驱邪灭祟的肃杀之气,庄严肃穆、杀气煌煌,这样的灵力哪怕只是存在,都对邪祟有着显著的伤害。

江春确实是丧心病狂杀人如喝水的半魔,但同样的,他也有为人的谨慎。

这样的情况,若是其他魔族早就亮明身份将全城人踩在脚下了,可江春却躲避蛰伏了下来,如他自己认为没有必胜的把握便不会随意暴露。

虽然在对慕清规和兰祈身上栽了跟头,但显然这是他自己眼拙,并不是改变了行为方式。

这一点慕清规也感觉到了。

他们无论是白日还是夜间都有过相遇,但两方都没有贸然出手,以试探为主。

这样的一个人却在今天突然鱼死网破,只能说明对方有自己绝对会赢的自信。

“你对江绵做了什么?”

慕清规冷不丁道。

江春没回答,只是将自己的脑袋重新扶正,咧开嘴角向慕清规笑了笑。

满口牙齿尖锐如锥,顺着咧开的唇探出,甚至刺破了自己的嘴唇。

黑红的血淌下,也沾在齿尖上。

乌云遮天蔽日,之前还明媚的阳光已经完全不见,只有阴沉的浓云压在头顶,苍穹欲颓。

“她?”

江春摆正自己的脑袋,无数黑色的血管如同穿针一般扎进头颅,将已经掉下来的头重新缝在脖颈上。

“只是借用了一下她的灵根而已。”

江春捧着自己的下颚,将碎裂的骨骼胡乱按回去,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眼睛弯成诡异的弧度。

“我们是夫妻,妻子对丈夫言听计从这可是理所应当的事。”

慕清规看着他,思及自己之前瞧见的一片裙角,“那你的算盘该是要落空了。”

语毕,没把他的胡话放在心上,慕清规执剑,分出精力催动灵力。

之前江春一直没有完全开启阵法,他又是个实在太能苟的半魔,魔气一直没被察觉。

可现在不一样,被慕清规打断了那么多次骨头,要想这么快恢复必然要大量掠夺他人生机,此时此刻,用上咒诀怎么样都能窥见被隐藏的阵法才对。

铺天盖地的魔气此刻萦绕在整个江家,而脚下的地面像是被一层黑色的膜布完全笼罩,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地下有暗色的东西涌动,却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隐藏阵法,慕清规收回视线,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可心里已经压不住自己的惊惑,这人是从什么地方学到的隐藏阵法?

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她横剑在前,另一只手却飞快掐诀,向前挥剑的同时一张张符咒从袖中飞出,将江春围在中间。

顷刻符咒阵列,一道道携着冰雪寒气的冰冷剑光从中迸发。

竟是以符代剑,组了一个杀机四溢的剑阵在此。

“走!”

立刻,慕清规毫不恋战,拉上兰祈用了轻身诀就走。

“我们去坏他的阵眼,”不等兰祈问,慕清规便开口,“若是没错,这个子母阵该是用得同一个阵眼。”

“子母阵?”

兰祈只在学子峰上了不到一年的学,听都没听过这种阵。

但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于是他立刻换了问题,“为什么是同一个阵眼?”

“阵眼是阵法的核心,那个隐藏阵声势浩大地盖住了整个江家,其下该才是掠夺生机的杀阵。”

“他江春要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供得起两个大阵的阵眼,还能被咱们两个耗在原地?”

“子母阵是高阶阵法,整个浮生塔下与师尊布在你我身上的阵法便是一个完整的子母阵。”

慕清规双眼盯着前方,“完整的子母阵,子阵、母阵嵌套链接,母阵不败则子阵不亡,子阵被破也不会影响母阵。”

子阵隐藏阵,母阵为杀阵,唯有破母阵才能除子阵,但子阵偏偏将母阵完全隐藏保护。

这要真是完整的子母阵,恐怕他们今天只能被浮生塔的保命阵法送出去。

但江春没这个本事。

慕清规毫不迟疑地落进了一个院子里,兰祈抬眼,此处正是江大小姐和江春日常起居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