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虚这些年，慕清规从没下过山，故而有大把时间博览群书，几乎将藏书阁的各种古籍经卷翻了个遍，但还真就是从没学过什么闺阁之说。
你要是说她不守妇德，这种没听说过的东西，慕清规就当你在狗叫，当没听见就走过去了。
但你要是说她不能打......
你个狗玩意在质疑谁！？在侮辱谁！
我们剑修就没有不能打的！更没有被侮辱到家还无动于衷的！
谁说的这种疯话？拔剑，来战！
不打得你满地找牙她就不是碧虚不争峰的六弟子！
冷冷环视一圈，慕清规挑着眼尾，“还有谁想来切磋？站出来。”
刚刚还堵在他们二人前面的人瞬间往旁边散去，缩着肩膀低着头，恨不得能当场习得缩地成寸术，当时就消失个无影无踪。
之前还总是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此刻也瞬间移开，生怕这两个疯女人顺着找过来给自己也一脚踹飞。
慕清规冷冷扯了扯唇角，侧过脸对兰祁说，“走。”
一个字说得杀气四溢，吓得那群人飞快把已经飞出去半条街的两个人拖着离开，生怕晚了，堵着她的路直接被送去归西。
接下来的路两个人走得畅通无阻。
可见人还是欺软怕硬的，刚刚觉得两个眼生的小姑娘好欺负，现下知道了这哪是两个小姑娘，分明是两个女金刚！
这之后就没人再敢招惹煞神上门。
得了清净，慕清规跟兰祁本就是脚程快的人，江家在城里也算是显赫人家，绕了一圈子后两个人就找到了江家的门。
慕清规抬眼看了看，之前那句“神仙也来瞧过”她只当是玩笑话，可现在却突然觉得恐怕其中有点什么缘由——
江家里，笼罩着一股若隐若现的灵力，清澈锋锐，浩然正气。
跟兰祁对视一眼，彼此交换过眼神后都没有多说什么。
大门未开，敲了也没人搭理。两个人绕去偏门，正好瞧见一个男人正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往门里推，一边推一边对里面的人点头哈腰道：
“大管家，您看看我这女儿，别看她这样，笛子可还是吹得不错的！”
慕清规看着那个小姑娘，干巴巴的身量，脸上都没有多少肉，显得眼睛过分大，框在有些凹陷的眼眶里，瞧着畏畏缩缩被推来推去。
推得狠了也不吭声，小腿磕在门槛上一声响也只是低着头红了眼眶。
看起来很乖巧的样子。
“那就先来试试，”被称呼为大管家的男人开口，“留下罢。”
说着，他扔出去一块碎银。男人诚惶诚恐地接住，掂量着重量笑容满面地道了半天谢便走了。
只留下那个小姑娘正不知所措地红着眼睛。
慕清规跟兰祁对视一眼，眼看着小姑娘小心翼翼走进去，偏门马上就要关上，两个人快步走上去：
“慢着！”
正关门的管家置若罔闻，马上就要合上的门扉却突然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抵住。
那只手看着纤细美丽，轻轻从门缝里伸进来拉住门，却像是石头一样死死卡住，管家憋得脸都红了也再不能合上门。
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门被拉开，露出一张恍如仙人般不染俗气的面庞。
“您好，我们是听说您家招丫鬟的，”慕清规摆出自己最和善的脸，指了指自己和兰祁，“您看看我们怎么样？”
“......什么？”
大管家愣愣看了看这两个女子身上的衣着，愠怒道，“哪来的小娘子，怎开得这种玩笑！”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结果他走了半天......没走成。
大管家勃然大怒，回过头去怒道，“撒手！”
慕清规收回自己扯住人家后脖领子的手，轻咳了一声，“没开玩笑，我卖我自己。”
大管家看了她半天，狐疑地又看向兰祁，兰祁想了想，补了一句，“家道中落，流落街头。”
慕清规紧跟其后，“招不上您家的丫鬟，我们就要流落街头了。”
谁管你们流落不流落！
“我们家是招丫鬟，不是招妖怪！”
大管家，“哪有你们两个这样......”
“管家，”一道中气有些弱的声音，“且让她们来试试罢。”
慕清规闻声而望，见到是个面带病容，被一个丫鬟搀扶着的貌美女郎。
这女郎着了身藕粉色裙衫，在夏季的时令里还罩了锦缎外袍，看着就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可她生得美貌，就算是犹带病色都能与身后一丛茉莉争辉。
“可是大小姐......”
管家像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大小姐打断：
“我瞧着她们就很有意思，我很喜欢。”
江家的大小姐向慕清规弯起眼睛笑了笑。
到底是主家，大小姐开口留人，管家就算是再不情愿也还是让慕清规跟兰祈进了门。
算上那个小姑娘，三个人一起跟在管家身后往一处院落走。
新招得这些给大小姐解闷用的小丫鬟们都住在这。
用这个由头招进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东西在身上。
一进院门，慕清规就见一个看起来十二三的小姑娘正在院子里吊嗓子，一把嗓子清清脆脆，跟清晨的鸟鸣一样。
旁边还有姑娘正在编草叶，手边已经摆了好几个活灵活现的小东西，什么兔子、蝴蝶个个都栩栩如生。
就是东西都不太多的样子，说上句冒犯的话，修真界随便找个半路出家的乐修、舞修之类的，可能都比这一院子人更有观赏性。
或者说趣味性。
总之，以目前看来江家在城中的地位与富贵，这些小丫头的本事可能只能得到江大小姐礼貌的微笑。
慕清规凝眸看了看，没说什么。
院子里的小姑娘们见管家领了人来，全都老老实实围过来，向管家怯生生打了招呼后就等着听他吩咐。
这位大管家吊着脸介绍了一下慕清规他们，随后就点了两个人，说是小姐和姑爷要看她们的本事。
慕清规看着两个面容青稚的女孩离开，手指在剑柄上摩挲了一下，“奇怪了，刚刚大小姐不是在外面吗，有提过要跟丈夫一起看表演？”
“江大小姐的病有些奇怪，”兰祈立在她身边，压低声音说，“我感觉......不太像正常生病。”
慕清规收回视线，“这位大小姐有灵根。”
“灵根？”
兰祁在前些时候才连升两阶到了融合，实力到了但与之相对的见识与眼界却并没有来得及跟上。
现在的他看得见江大小姐内敛于丹田内府中闪烁的灵光，却并不知道正在闪着光的到底是什么。
“凭我的眼力只能看出来有灵根，该是二品或一品。”
三品以上的灵根都是不错的天赋，这位江大小姐看来甚有仙缘。
慕清规跟兰祈没有贸然行动，她们两个从衣着打扮来看就跟其他人格格不入，在江府中有些扎眼，与其打草惊蛇，不若按兵不动。
管家离开后院子里聚集的姑娘也三三两两重新散开，慕清规跟兰祁顺着走之前管家指出的屋室走去。
既然是丫鬟的名义招进来，自然衣食住行方面不会有太好的规格，尤其是最低等级的小丫头。
但慕清规他们来的凑巧，前一间通铺正好住满，现在这间只不过要住他们今日新来的三个人而已。
那个小丫头有些紧张，毕竟跟她同住的两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家教养得出来的，但显然，她完全没有兰祁紧张。
慕清规看着小姑娘向她打过招呼，胆怯地抱着被子铺到最角落的位置去，把偌大的床铺几乎都让给了她跟兰祁。
“小师......妹，”慕清规平视前方，若无其事改了称呼，然后语气平静地问，“你紧张什么？”
“......”兰祁，“我没有。”
慕清规下移视线，飘渺若云的视线此刻却重如千钧，牢牢坠在兰祁捏着袖子到发白的手指：
“真的吗，小师妹？”
六个字，让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保持冷静的兰祁，当场破防。
“假的，小师姐，是假的！”
他猛然转过脸，化为女身后美貌值直线加倍的脸撞进慕清规的视线，那张白皙的面庞上因为情绪的激动飞上红霞，一路晕到眼尾上。
确实有被这份活色生香暴击到的慕清规默默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视线不会完全被对方的面容占据，然后稳着性子继续听兰祁崩溃。
“这如何......这不行！”
什么不行？
慕清规想了想，觉得他是在说跟姑娘家住在一起不行。
都一起在庙里住了一晚上了，怎么现在不行了？
思及此，慕清规开口安慰，“无事，不过是下榻在此而已，如之前一般便可。”
“如何相同！”
兰祁压低声音凑近慕清规的耳边，从齿间咬牙切齿的一字一句挤出来，“之前是与小师姐，如今......却是与女子！”
慕清规沉默，大概一息过后，她抬眸看着兰祁，“说得对，但小师妹，我到底何处让你觉得我不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