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自己,确认自己身上没什么会让人误会性别的东西后,慕清规抬眼,有些迟疑:
“我......确实?”
她说话的时候还奇怪地看了一眼兰祁,得到了对方更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嗯,小师弟看起来也没听明白的样子,那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慕清规的脊梁挺得更理直气壮了几分。
“不是不是......”男人有些急了,汗珠顺着他被晒得黝黑的面颊滚落,“是这野丫头说了怪话,小姐您可千万被放在心上,千万别......”
他说话的时候视线有些飘忽,脸色又惶恐又害怕,看看慕清规又看看兰祁,活像是他们两个人马上就要凶性大发过来生吃人肉一样。
这眼神看的慕清规更莫名了几分,她自认虽然不是什么姑射神人般的风姿,但可能也不是青面獠牙,一瞪眼就能把人吓哭的?
“小姐,公子,您放心您放心......不会说出去的,一定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云里雾里的,慕清规叹了口气,跟自己身边的兰祁对了一眼,总之他们初来乍到的,得先打听清楚这层塔是什么情况才行。
一夜都没感受到什么妖魔的气息,有些奇怪。
“这是我师姐,”兰祁皱了皱眉,打断了男人不停念叨的话,“我们是同门,昨夜大雨无法前行,故于此借宿。”
男人愣住,他背后的女人也不可置信地望过来,像是听到了什么离谱至极的东西,下一刻,那个女人就不可抑制地开口:
“同门......?什么不干不净的地方,要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这样抛头露面!?”
这下,像是听到什么离谱至极东西的人,变成了慕清规跟兰祁。
什么意思,什么抛头露面不抛头露面?
到底是二师姐跟四师兄文化课没毕业,还是我没毕业?
慕清规面露动摇,忍不住大受震撼地问自己身边的兰祁,“你听得懂她在说什么吗?”
“......”兰祁脸色奇怪,“有些像几百年前的人界。”
慕清规的脸色也奇怪起来,“你是说,那个所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界?”
兰祁点点头。
慕清规沉默,几息之后复又开口,“小师弟,你说我要是现在自己给自己一剑能不能从塔里出去?”
塔外,逍遥子喷出去一口茶。
塔内,眼看着兰祁目露惊恐,慕清规叹了口气,勉强安慰道,“我开玩笑的。”
师尊真是给自己挑了个好地方啊......
又叹了口气,慕清规收敛神色上前,破罐子破摔道,“城中可有怪事发生?”
无所谓了,浮生塔中只要解决了盘踞着的罪孽之徒就能出去,现在问出来到底哪里有怪事就好。
“你......你个女子怎能跟男子共处一室!”
“......我是问,城中有什么怪事发生?”
“这如何使得!?”
“城中......”
“你个女子......”
毫无价值的对话,兰祁皱着眉头走过来,一柄木剑破风而来,带着锋锐的风息担在男人的肩上,他冷着脸皱着眉,冷冷吐出一个字,“说!”
可见这个地方确实没什么大事发生,男人倒豆子一样说出来的都是些鸡零狗碎的事情,唯有一件引起了慕清规的注意:
“你是说,江家的姑爷如今为了给病重的江大小姐解闷,正在全城招有些才艺的丫鬟?”
这位江大小姐据说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年纪轻轻才学出众,打起算盘珠子来比好些老账房都干脆,更是美貌非常,相传几年前连神仙都去瞧过。
只可惜,似乎命里带煞,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卧床不起也就算了,更是克死了自己一家老小和江家许多下人,若非她那姑爷不嫌弃她,不离不弃,可就真成孤家寡人了。
这几个月也是江家姑爷看大小姐病情好转,却整日郁郁寡欢,想着江家如今人气稀疏,不如招些小丫头一是伺候江大小姐,二是也能给大小姐逗个闷子,快活快活心情。
慕清规闻言不解,“为何这添丁进口的事是江家姑爷张罗的,江家大小姐呢?”
男人更加不解,“女人怎么能张罗主事?都嫁了人当然是听姑爷的啊!”
慕清规哽住,这一层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么折磨她的吗?
现在执法长老还在不在外面?
要是她忍不住一剑抽过去,会不会算她欺凌弱小然后关她禁闭?
“江家不太对劲,”兰祁敛目思索,“得去江家看看。”
“确实,”慕清规揉了揉自己有些疼的眉心,“比起李二偷了王四的驴,确实是江家比较显眼。”
她现在不太想跟这里的人说话,不过......
慕清规抬起眼,扫过一直在男人身后张望的姑娘,看到对方脸上有有些好奇的神采后,她语气冷淡地开口:
“你们今晨是来拜祭神仙的?”
男人一愣,随后点了点头,“是啊,这是我们这里好些年的传统了,燕娘娘是好神仙嘞!”
“为什么拜祭她,”慕清规,“不过是个女神。”
“哎呀!这可是神仙庙里!你说什么呢!”
慕清规没在乎这句指责,她只握剑向外走,并没有回头,“神仙,不也是女的吗?”
她没有回头,没见到按个一直被人摁着头躲在身后的姑娘陡然睁大眼睛,愣愣看向了她的背影。
“作孽!这女人......妮儿!快来跪下给神仙磕头,让神仙莫要见怪!”
姑娘看着慕清规的背影,没来得及应声。
“那男的也忒不守规矩,他们不知廉耻孤男寡女待在庙里就算了,刚刚还差点看到了咱家妮儿,这要是被他坏了清白可怎么办!”
姑娘张了张嘴,想要说那两位小姐公子的仙人之姿哪里是她能比的,可话到了嘴边还是沉默。
她只祈祷着那位美貌的小姐别听到这些话,总觉得......辱了人家。
而已经走出去的慕清规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她只敛目想着另一件事——
“小师弟,”慕清规出声,唇角微妙勾起了一个弧度,“江家似乎只招丫鬟啊......若要进去,怕是该费一些功夫的。”
兰祁不明所以,又觉得冥冥中,有些可怕的事情,要发生了。
现下已经是城中人来人往的时候,慕清规垂着眼帘,指尖却一直贴在腰侧的长剑上。
没多会,她微微侧过眸对身边轻声耳语:
“小师弟,我没怎么下过山,不太了解人间界的光景,但是......是不是不太对头?”
何止是不太对头......
兰祁不自在地向后摆了摆肩膀,瞪着眼睛恶狠狠逼退一个人紧盯着的视线,之后才有些烦躁地压低声音反问:
“小师姐,他们为什么总盯着看?很......奇怪吗?”
边说,边不自在地扯了扯袖摆。
听他这么说,慕清规也认真打量了一遍自己身边的人。
兰祁虽然清瘦身量却高,慕清规化形诀捏得也不怎么样,实在是缩不了他的个子,也幸好烟水色素裙下是一双白武靴,看起来比空荡荡露着脚踝的绣鞋要好。
一柄木剑横在后腰,与衣裙同色的腰带紧束,腰线风流,同烟水色的裙摆一道,瞧着像是南方水界烟雨里蕴出的灵魄。
只是他生得五官好,男身时被一身嶙峋筋骨压着尚且不觉,现下捏诀化了女儿身,那眉眼间的姝色简直跟霞光一样,映得人睁不开眼睛。
慕清规左瞧瞧右看看,抬手拍了拍兰祁紧绷的肩膀,安慰道,“没什么问题,就是我的衣裙你上身实在是素了些,该是再艳些的颜色更衬你眉眼。”
她说得真诚,但兰祁怎么听怎么不对味,“小师姐,这是女子衣裙......”
“对啊,”慕清规奇怪看他一眼,“虽说是我未着身过的衣裳,但确实是给我自己准备的。”
“......但我是男子!”
兰祁压着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道,“我一个男子......什么衬不衬的!”
“那你现在也被我捏诀化作女身了,”慕清规没太大所谓地挑了挑眉,“我这个诀捏得不太行,小师弟你可小心些,控制着些情绪,莫要将化形诀冲开了。”
“小不忍则乱大谋,”慕清规扫过周围的人与摊位,“且再忍忍,等混进江家再说。”
说得好似有些道理,兰祁下意识收敛脾性,还没等他应一句,就听身边人语带调笑地侧过脸,弯了弯眼睛,“不对,现下该是小师妹了。”
“......小师姐!”
你根本就是想看笑话吧!
兰祁气急,白玉面皮染上气急败坏的红,正咬着牙要跟慕清规理论的时候突然面前堵住了几个人。
兰祁皱眉,将要出口的话咽回去,神色冰冷地盯着面前的几个人,就连身边的慕清规都挑起眼帘没什么表情地看过去。
那是几个男子,瞧打扮像是书生模样,头戴方巾身着文袍,最领头那个看身量似乎还没慕清规高。
显然对方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走过来后就是一愣,抬头扫了扫慕清规跟兰祁的头顶,稍稍后退几步,让这个对比没有那么残忍才又义愤填膺地开口:
“二位看衣着也都是大家小姐,怎能做出如此令家族蒙羞的丑事来!”
丑事......?
确信自己从来到这一层开始就没打架更没打输过的慕清规敲了敲剑柄,又没打输,那算什么蒙羞?
“光天化日之下,你二人怎能如此不守闺训竟这般抛头露面!”
见两人都没说话,那人更慷慨激昂了起来:
“为女子者当在家中相夫教子,你二人如此招蜂引蝶可对得起自己的夫郎!”
“且看看,怎会有女子如此放浪形骸,竟着如此短的裙摆露出足踝来!如你这这般勾引行径,简直为人不齿!”
他像是还要说些什么,只是兰祁没打算听,抬起一脚就狠狠将人踹出去半条街,姝丽眉眼裹着杀气,仗剑桀骜,“什么狗东西在这犬吠。”
慕清规还记着弟子戒律,“算了算了,再出了人命......”
“你竟然......!女人......女人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女人,女人怎么敢!这不是女人能做到的!”
“嘭!”
第二个人影紧随其后飞出去半条街,慕清规放下腿,冷笑一声,“什么狗叫,死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