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雪被这跳跃性的问题弄蒙了,或许从李洵一踏进疏雨轩,她就没完全清醒过。
所以,她也没怎么思考,便眨了下那双含了水雾似的眼,老实回答道:“出宫。”
出宫?
你不是才进宫?
容雪望着那双略带疑惑的桃花眼,他眉目半敛,明明与平常相差无几,却让容雪产生了几分奇异的感觉。
许是太近了,容雪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
两人躺在床上,床榻本就不算特别宽敞,她要是一动,肯定也显奇怪。
容雪便忍着几乎只差一个身子的距离,在被窝里捏着衣摆一角继续道:“想家人了。”
她想爹娘和哥哥了,所以她去神树那里许愿,想出宫一次。
容雪说完,觉得自己有些没出息,微微垂下了眼。
李洵在旁默默看着,她的眉眼似比他之前所见还要细腻精致,下垂时,似乎能看到她根根分明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一片剪影。
再下面便是小巧可爱的鼻子和一看就好亲的唇珠。
李洵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那形状美好的唇珠上,脑海中又不知想起了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道:“睡吧!”
再看下去,他觉得自己就可能不是自己了。
容雪见状,心中也跟着扭过头,平躺着睁眼等着,一时也忘了之前的问题。
骨碌碌的眼盯着头顶的橘黄纱帐,双手放在平坦的腹部。
她还没忘记今夜的任务,既是头一次侍寝,李洵多半还是会碰她的。
她虽也没完全做好侍寝的准备,但既然逃不掉,她就认命咯!
那双眼紧张得目不转睛,可不知过了多久,似是习惯了紧张,竟渐渐放松下来,却还是只盯着床顶,一动不动。
李洵微微侧视,她整个人几乎都被青花软被盖住,只余一张小脸在外,让他很难不往她脸上看。
这一看便发现她很安静,不设防似的。眼里光芒流转,似璀璨星光。她似在想什么,红唇微抿,复又松开。
容雪觉得总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得快点儿,她还想睡觉呢!
容雪一扭头,便撞上李洵躲闪不及的视线。
“你……”容雪顿了顿,脸色微红,“是不是想……那个了?”
李洵蓦地回头,神色严肃深沉,眼里更像是有寒光,像是十分生气。
容雪又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小时候他便是这幅模样说着令她讨厌的话。
她反应过来,心中也微恼,不让说就不说,最好也别做。
正在容雪恼怒得重重地压了下床,整理整理了睡姿的时候,旁边传来极其压抑的声音,“你别动。”
容雪闻言,怔了下,心头在动与不动间徘徊,最后还是屈服于他官家的身份之下,选择了不动。
可这样的不动却并没有让李洵好受。
他脑海中在容雪真的不动之后,莫名其妙地就想起了容雪方才的那句话,让他开始猜想,难道她想和他做那种事?
可理智回笼,他就发现,这个问题最根本的难道不在于是他不想吗?
他根本不想碰她,所以她想关他何事?
李洵少有地烦躁起来,甚至认为床太硌人,忍不住坐起身。
两人同盖一床被子,容雪因李洵起身,自己这边的被子也被掀开了大片。
她蹙了蹙眉,不理解李洵到底怎么了。
李洵也才发现,他竟然和她同盖了一床被子,他怎么忘吩咐了,要分开睡,需两床被子的。
李洵回想起来,当时的他之所以忘了,是因为……
那时的冲动感好像又回到了体内,甚至更强烈,李洵蓦地更加烦躁。
容雪微微感受到李洵身上的躁意。
习惯了李洵一直淡漠疏离的样子,见他忽然如此烦躁,容雪不免有些害怕,不禁问道,“官家,你怎么了?”
李洵按了按太阳穴,久久没有说话。
容雪见状,更有些害怕了,她望向门口,心中想着,“要不要叫沉香紫檀她们进来?”
李洵这样子,委实让她不安。
李洵听见容雪的心里话,道了声,“不用,不用叫人进来。”
人多了,更睡不着了。
李洵默背了一遍《清心咒》,“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1]”
“他是不是还是想……”
可不对啊!
“或许他是看不起我。”
看不起她,又控制不住自己心动于她这张脸。
容雪自小便知道一句话,“食色,性也”,有人喜欢她这张脸再正常不过了。
而李洵自幼便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他肯定和魏长柏那些人一样,是看不起她是个废物的。
容雪沉寂许久的心难得在李洵默背《清心咒》的时候活跃起来。
她时而瞥李洵一眼,觉得让他如此为难,她可真是抱歉。随后又觉得她性子散漫不好学,只喜欢鼓捣美貌,又不是她的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才貌双全的人。她生得好看,也是她的一种本事。
“他是不是不行啊?”容雪胡思乱想着,一个人就算再自制力强,她都躺他旁边,自己都快忍不住了,还这般隐忍。
容雪对自己的容貌向来自信,她觉得不可能是自己不行,只能是对方不行。
李洵一直都能听见容雪的心里话。
可当他默背到“心神合一”,听到此话,忍不住猛地一顿,回头好似咬牙切齿般地道:“你要不……”
他在这儿努力克制,她在旁边叨唠个不停,还怀疑他不行?
可“试试”二字终没被李洵说出口。
李洵胸口略有起伏,最后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里一片压抑的清明,“你真的想承恩?”
容雪一怔,反应过来“承恩”是什么意思后,原本不紧张的心又重新紧张起来,一张脸也羞赧起来。
她脑子只感觉忽地一下堵住了,让她什么都想不了,什么都回答不了。
可还没等她将脑子活络过来,面前忽然一片黑影。
容雪从来没和人亲吻过。
这滋味比起她的脑袋蒙蒙似乎好不到哪里去。
李洵一手按着她的头,一手按着她的后颈,将她按在身前,唇齿辗转。
就像堤坝开闸的洪水,一旦开闸,总是汹涌澎拜。
似不满足于这般。
李洵撬开她的唇齿。
容雪能清晰地感受到发生的一切,以及彼此相触的那股浑身颤栗感。
容雪抓住手下的褥子,终于在李洵越来越过分时,忍不住后缩。
可她脑袋后颈皆被李洵桎梏住,甚至她退一毫他追一尺。
直到两人在暗自较劲中双双躺在床上。
容雪眼中含泪,甚至有些挂在了睫毛上。与其他时候的眼泪不同,这一刻的眼泪格外惹人怜,是一种能干扰人身体某种的怜爱。
李洵眸色深重地看着身下的人,眼底深处闪烁着不可思议。
容雪今夜是没有涂口脂的,可眼下,她的双唇竟然比涂了口脂还红润有光泽。
李洵压下眸色,松开了容雪。
他重重地躺在容雪身侧,眸色复杂。
他只是想试探的,试探容雪是不是真的想争宠。
可这一试探,他发现的竟是自己的失控。
这种失控和梦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梦里的他温柔体贴,虽会逗弄,但却绝不会如此矛盾。
方才那种排斥却想拥有的矛盾,更像他如今的本心。
掩藏在恼怒和怀疑之下,明明知道不该这样,他却试图放纵,试图通过怀疑来掩饰自己的欲·望。
容雪也没想到她想象中的侍寝和真实中的侍寝如此不同。
她躺在床上不敢动,嘴里似乎还遗留着李洵的凶狠。
他像是要把她抢夺过去占有似的,一点都不温柔,还想在她嘴里乱动,弄得她现在嘴里像吃了脏东西似的不舒服。
容雪原本还觉得侍寝终有一日,是逃不过的,可现在,她就想逃。
容雪默默转了个身,眼中含泪地背对李洵。
她希望李洵今晚别再碰她了!
李洵自然发现了容雪的异样,可也没有阻止,反而自己也跟着转了个身。
两人背对无言,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翌日清晨,容雪起来时,身边早没了李洵的身影。
她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官家走了吗?”
沉香和紫檀一怔,看着容雪并不开朗的心,一时无言。
容雪蹙眉,沉香这才道:“官家昨天半夜就走了。”
半夜?
容雪似还是没多少在意,只在心中道:“他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容雪想起昨日两人做了什么,小手握成拳头,脸上顿时羞红一片。如今看着床榻上的青花软被和大绿褥子,只觉得连这被褥都在像李洵昨夜那般欺负她。
“把床上的被褥枕头都换掉,要新的。这个……就扔了!”容雪嘟嘴指着道。
换一套新的,就又是一张新床。
等等,容雪看了看那红木漆床。
*
李洵收到谢明安的消息,打开圆筒里的纸条一看,要他出宫?
黑如泼墨的眉眼眨了下,李洵又不禁想起了昨夜他对容雪做的事。
或许是愧疚,李洵背手扭头对常安道:“告诉疏雨轩一声,明日出宫。不能张扬。”
作者有话要说:[1]出自道家《清心咒》
提示一下:男主要恢复前两世的记忆了,恢复记忆他就会变了,大家有个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