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弹射

死亡。

这个词明斯并不陌生,他曾经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如何死去的。

没错,就像明斯曾经对林说的那样,他是从出生地逃出来的,可原因却不是因为母亲的虐待,而是因为他母亲死了。

那个曾经是星球领主妻子的女人,后来成为了令人不耻的罪犯妻子,被所有人抛弃,却不是因为饥寒交迫而死,不是因为家族虐待而死,也并非是因为精神问题自杀。

她是明斯亲手杀死的。

明斯的母亲自从被父亲抛弃后就精神不太正常,她易怒且暴躁,又自怨自艾,她把一切都怪罪给了明斯,却仍旧怀念着明斯死去的父亲。

而明斯的面无表情和弱小反抗会使她加倍痛苦,打骂便成为了一种家常便饭,从四岁到8岁,挨打的原因多到明斯已经想不起来。

可最后一次,明斯却记得,是那件美丽的裙子,他走下楼梯,看着放在桌子上的衣服,伸手摸了摸,母亲却愤怒的冲了出来,抄起了一旁的灯架。

明斯在她想要用灯架抽打自己的时候,抽过桌子上的衣服,把这位曾经的贵族少女最喜爱的那件衣服蒙在了她的头上,紧紧的按在身下勒紧。

灯明明暗暗,明斯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母亲的力量可以那么小,她抽打自己的时候那样痛,可她挣扎起来,自己却可以完全制住。

母亲抽搐着,踢打着,就像刚刚那样,可惜没有小红那么多的花样,明斯也没有听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使劲。

最后,母亲死了。

幸运的是,这里偏僻极了,根本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在意,他把家里仅剩的钱拿走,躲进了每周来送货的车里,成功逃了出去。

明斯也曾经问过林,如果被欺负是不是就要反抗,林给了他肯定的答案:“当然了!可是明斯,你千万要注意实力的差距呀,如果对方太强的话你就一定要避让,记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是的,我是被母亲欺负所以才奋起反抗的,因为我那个时候太弱小了。

这个时候明斯倒是完全把林平时教给他的良好品德抛在脑后,他根据林的话,洋洋得意地总结了一套自己的逻辑,只有弱者才会被欺负,我永远都不要做弱者。

至于林说过的什么“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那是迷信,明斯心想。

做人还得靠自己,林说的也不都是对的,他才不要像那个怪力女一样没脑子,林说什么就信什么。

***

小红死了。

在他们刚刚跟着林搞完什么求同一天死之后,小红死了。

她比明斯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要狼狈多了,明斯从来没想过人可以破烂成这幅模样,双手没有一根指头是完好的,整个人由于液体流干快速地干瘪下去。

男人把离子刀拔出来的时候,顺手也把她的头颅劈开,似乎研究了什么,然后挥挥手让士兵上前来。

明斯仍旧趴在地上。

他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痛苦了,从逃离出生地开始,从遇到林开始,他的生活就可以称得上快乐,有刺激有平淡,却没有惊慌。

可是现在,面对实力的差距,他又一次成为了弱者,就像儿时母亲责打自己,小明斯却无力还手那样……

明斯没有感到恐惧,却感到耻辱。

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他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闭上了眼睛。

想想林说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现在不行,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可是……我要怎么从他手里活下来?

明斯的头也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

男人重新注意到他,朝他走过来,明斯努力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被流淌的银色液体绊了一跤,重新跪在了地上。

明斯腿磕的生疼,头也痛极了,甚至恍惚起来。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吗?会不会等会就发现,其实他是因为喝了酒,躺在厅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可身后的力道由不得他迷茫,冰冷的机械附上他的后脖颈,像拎小鸡一样掐住明斯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好了。”男人提着他毫不费劲地转了个方向,对着在场的士兵说道,“把这个珍贵的样本保存好,这可是我们至今为止搞到的第一个完整的五代型号。”

周围有脚步声传来,男人手上的流体机甲脱离了手部,把明斯紧紧地掐在了旁边的墙上。

小红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那些液态金属流淌在地上遍地都是。

来来往往的士兵忙碌起来,拿着瓶瓶罐罐收集着地上的银色液体。

金属机甲把明斯钉在了墙面悬空的位置,他拿手使劲往下撕拽着脖子上的束缚,但金属纹丝不动。

他想喊,却只能发出“嗬嗬”嘶哑声音。

机甲金属的力道控制的很好,既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也没有让他完全窒息,可是明斯只要一挣扎,机械关节就收得更紧,几乎要堵塞他颈部的血管。

机甲的主人看起来对他丝毫不在意,男人已经走到另一边,指挥起了现场,士兵从飞船上搬下来了什么大型仪器,把小红的身体放了进去。

明斯头疼的越来越厉害。

头痛,深入骨髓的痛,明斯感觉自己血液都凝固了,每一刻都在挑战自己忍痛的极限,思维已经完全变成了空白。

疼痛使他看到一些奇怪的景象。这些景象似乎并不是真实的,但这个瞬间,它们却如此生动和逼真,仿佛就在他的眼前。

我是要死了吗?明斯想。

哈哈,怎么可能呢?

本大爷怎么可能会死在这种地方,开什么玩笑,林曾经说过,我们三个都是干大事的人。

明斯集中着注意力,闭着眼睛,想着林,想着小红,抵抗着每一波的痛苦冲击,努力的重新集中注意力。

他又看到了一些模糊的图像,它们似乎是由一些他们的日常生活组成,随后又变成刚刚的奇怪景象。这些图像不断地变化和扭曲,仿佛在试图告诉他别再挣扎了,结束这一切吧。

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这些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有时像是男人的声音,有时又像是林的声音。这些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但它们却似乎有着某种节奏和韵律,让人无法忽视。

“结束……”

明斯的大脑像裂开一样疼痛,身体却仿佛和大脑分离了,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既神秘又令人恐惧,它似乎在试图改变他的思维和意识。他感到自己被控制住了,无法自由地思考和行动。

我是谁?

他瞪大了双眼,阴沉的天空似乎都变得明亮了一些,虽然无法言语,但他发狠的挣扎着。

我是明斯!是十二号星的明斯!是林和小红的……

朋友!

明斯在脑中喊叫着,小红倒下的瞬间和飞船的离开,这些影像重新席卷了他的大脑。

他又看到了林。

林的影子在眼前晃动着,喜悦,悲伤,痛苦充斥着整个身体,他不得不紧紧抓住林的影子。

现实中,他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角,松开了一直和脖子上禁锢金属搏斗的另一只手,任由自己重新摔在了墙上。

“有的时候,痛苦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他想起了林曾经的话。

现在这么疼,是因为自己的无能吗?

明斯睁开了眼睛,大脑的疼痛没有离开他,但似乎可以忍受了。

他仍旧全身都在抽搐,手里还攥着那个电磁枪的碎片。

那个男人站在远处,手中的光脑亮着,似乎在恭敬的和谁说话。

这个距离,明斯跑过去也需要10秒钟。

但明斯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他攥紧了拳头。

那是林曾经教给他们玩的游戏,林管这个叫做台球,就是把球放在一起,用杆子击打球,用桌子两边高起的台壁反弹最后落入指定洞口的游戏。

在这个生活无聊的星球里逐渐风靡起来,鲍姨的酒馆里还放了三张专门打台球的桌子,来喝酒的工人时不时就来玩上几把。

这个游戏小红打的最好,几乎就是无敌的存在,当然除了她和林对决的时候。

明斯打的并不好,经常把球打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个时候林就会笑着说:“明斯负分,快去把球捡回来,就算你零分。”

一般他都看不到球滚到了哪里,最后还需要靠小红来找,然后林会手把手的教他怎么使巧劲,把那个小小的球打进洞里。

这是林教给他的东西。

明斯感觉自己只剩下一丝神智了,他艰难的吸了一口气,举起手来。

他的注意力从来没有那样集中过,他的分析从来没有那样准过,就像一台精密仪器一样,几乎没有误差。

嗖——

明斯射出了手中的电磁枪碎片。

弹出的碎片像林带着他玩的那颗珠子一样,经过地面,墙壁和门的反弹,从罗索的……

从罗索的左脖颈擦过,深深的嵌在了墙壁上。

明斯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