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星抢先一步向王广全拱手道:“二当家,是我担心任务失败,安排不周,害义兄受了伤。萧六并未违抗我的命令,难道说两军交战时不能便宜行事,有违军令者级别高便能破坏计划?诸位叔伯难道也是这般统领将士么?”在众将士面前,尤其竞争对手阎兴邦面前喊他二当家,比拿鞋底子抽他还疼。
王广全从未想过她嘴皮子竟然如此阴毒,竟然被反将一军,气怒之下反而笑道:“陆丫头,不是当伯伯的故意为难你,如今咱们义军里官职过多,不宜再大肆封赏。若有本事,当以服众才是。”
“既如此,让义兄失了面子是晚辈办事不周,自领二十军棍谢罪便是!”陆南星径直往帐外走去。她就是算准了,阎兴邦亲口封的官,若默许她挨打,那便是打他自己的脸。
“且慢。”王广全见她剑走偏锋,便道:“我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他用力拍了拍萧六的肩膀,沉声道:“本帅将骁骑营的人召集过来,你挨个和他们比试,也让大帅看看你的身手如何,也得对得起提拔你的表姑娘不是?若你能打过十个人,那十个人就受你管辖。”
“若能打败百人,该当如何?”萧六抬眸问道。
王广全见他如此狂妄,两道鹰目定定地看向他,“若你能打赢百人,我便将我营中的总兵官交给你来当。”
陆南星心中一震,转身看向从椅中缓缓起身的阎兴邦,唇角上扬道:“义父,王伯这是和您抢人呐。”不忘在阎兴邦面前给王广全上个眼药。
“不妨事,人不还是你的人么。”
阎兴邦四两拨千斤的话,充分证明了他就是个老狐狸。
“还是义父目光长远。”陆南星拍了马屁之后,叹了口气,“王伯最拿手的便是收拢人心,这方面我差得远。好容易培养出来的手下,恐怕进了咱们义军,眼界高了日后哪还愿意跟着我瞎混。”她跟在阎兴邦身侧走出了大帐,与萧六擦肩而过时,这厮完全不看她,只恭敬地垂眸站立,将野性难驯的那一面遮掩的严严实实。
王广全也看了萧六一眼,跟着出了大帐,顺着她的话道:“为咱们义军培养人才,你最名正言顺了。男子汉志在四方,岂能甘为女人手下。”
陆南星知道他这话即影射了她和阎少康的关系牵扯不清,又提示了萧六,真可谓一举两得。只在内心哼笑,面上却当做没听见那般,陪着阎兴邦在校场落座后,竟然见到包扎后的阎少康,在搀扶之下也走了过来。从他看向萧六的目光里,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于萧六而言,打赢一百个人对于他来说,并不难。
当初被虏至北境充当“南蛮子假人”,每日都会有数不清的金兵对他拳打脚踢。是他咬着牙从不求饶,这才被路过的金军先锋大将兀多哈看上,命他养好伤后每日与金兵在校场比试。若他能赢,便赏他肉吃,允许他上药。若输了,继续扔回杀人场。
在那段将近一年的日子里,每日活下去,是他咬牙拼命每一场搏斗的信念。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砍下金兵的人头!
想到此,他仿佛又回到了只要打败这些人才能活下去的场面。
他大吼一声,将眼前手拿狼牙棒的士兵一个利索的背摔,狠狠掼在地上,听着惨叫声,淡漠地看向下一个登上校场的人。
阎少康焦急之下,示意身边的下属命人集体上去围殴。
王七对他附耳低声道:“此事若被大帅或众人知晓,会不会说大公子度量狭窄?”
阎少康听后明显不为所动,并严厉地乜了他一眼。
陆南星正在为场上衣诀翻飞的人暗暗喝彩,猛然见到这么多人一起上去,就见萧六犹如从天而降,直接跳入十几人当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两人直接对撞。
众人仿佛听到了“咚”地一声,紧接着她便看到那二人的额头上血流不止,已然分不清是谁的头被撞破了。
剩下的人见到这二人的惨状,纷纷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想到大公子丰厚的奖赏,便相互交换目光后一起朝着萧六冲了过去。
只见萧六一个利落地回旋踢,在身前之人纷纷倒下的瞬间,双手犹如鹰爪那般抓住身后攻击之人的肩部,犹如后脑勺长了眼,将人整个拔起狠狠摔在倒下的人上面。
他的束腰被倒下之人强行拽下,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胸膛,数条刀伤赫然在目。孤狼目光透着寒光,冷冷扫过眼前的猎物,令后面上来的人再也不敢主动挨打。
“好!”王广全起身拍着手,亲自走上点将台挥手示意没上去的士兵离开,笑道:“本帅自起义后,放眼望去,鲜少见到你这般出色的苗子。本帅一言九鼎,方才所说封你为总兵官,必不食言!”他扭头看向仍旧坐着盘着手中大印的阎兴邦,“老阎,你没有异议罢?”
阎兴邦见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哈哈笑道:“咱们义军又没分家,谈何异议?”
“那便再好不过。”王广全也干笑了两声,看向气得鼻子都歪了的阎少康,故意在众人面前唤他的小名,“康儿,你父亲身为元帅之首,自从起义以来,从未在兄弟们面前公私不分。老夫虽为你叔叔,但也要效法不是?考校萧兄弟也是老夫提出来的,如今就算是惩罚过了,你看如何呐?”
陆南星暗自腹诽,“好一出离间之计。只是不知萧六去了王广全营中,会如何在阎|王之间周旋,而不被惹一身骚。更何况,还有对他虎视眈眈的阎少康,日后还不知会生出多少火上浇油的事端。”她不由得看向站在点将台上拱手领命的萧六。
只见他脸上的潮红扔在,方才深邃双眸中的杀气已然隐去,眼睫缓缓低垂,像是在听旁人闲聊不关己事那般。
阎少康被王广全当众架在火上烤,早已怒火攻心,双手握拳,见父亲犀利的目光向自己看过来,只得冷声说道:“在义军当中,属下早已忘记是谁的儿子,只记得官职。军中自有军令,属下自然听从二当家教诲。”他倏然抬眸,狠狠盯住萧六,一字一句道:“过去的事既往不咎,大家日后还是好兄弟。”
陆南星最善于搞平衡之术,总不能让萧六在义军内活得过于艰难,闻言立刻笑道:“大将军胸中有丘壑,有义军大业,大丈夫当如是。今日之事也是因其立功心切,若全军将士皆有大将军这般意志,那咱们义军便是天兵天将,消灭金贼近在眼前。”
站在阎少康身后的黑衣男人敏锐地观察到,阎兴邦看向陆南星的目光中,多了以往不曾有的探究,他目光飞快地看向已然走下台的萧六,见他只是默默站在王广全身侧,目光并未看向陆南星。心中不由得掂量,这主仆二人如此疏离,是否为真。
阎兴邦见众人的好戏都演完了,这才哈哈大笑道:“今儿所发生之事,皆是壮大我义军的喜事。陆丫头不费一兵一卒只用些米粮便获取了顾山长和百姓们的支持。少康听闻异动及时出兵,这份警觉之心都是值得肯定的。”
他示意身边的勤务兵将二百两碎银子发给了方才参加比试的士兵,又道:“今儿校场比武也意在告诉大家,不管你是伙头兵还是马夫,只要有本领,本帅与二当家便会给你官做。失败了也不要紧,拿着赏银一起喝酒,大家还是兄弟。”
众人听闻有酒喝,立即欢呼起来,纷纷喊道:“大帅英明……大帅英明。”
王广全听着这一声声刺耳的呼唤,心中冷笑。背着他私下里和臭酸腐读书人勾结,获取人心。还要将所有责任推至陆南星身上,推脱不知,果然是他阎兴邦才能演出的好戏。他的目光缓缓落在萧六身上,嘴角微牵笑道:“萧兄弟,过会子随本帅坐一桌,咱们今儿喝个痛快。”
萧六恭敬地拱手说道:“回禀二当家,茗山书院顾山长还等卑职将大帅的军令传达,卑职尚有任务在身今日不便饮酒,还请二当家莫要怪罪。”
此话正中陆南星下怀,后续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处理。她也向阎兴邦拱手:“义父,萧六说的没错。不若女儿携带一些回礼送至茗山书院,也算是您的恩赐。另外,今儿个还要安排换值今日施粥的将士们,同沾大帅的恩赐才是。”
她并未提到回城是为了监督义军放粮,言语中,处处皆为阎兴邦提高声望,果然得到了他的支持。
“陆丫头做事越发老练,送给茗山书院的贺礼全权有你做主。速去速回,义父让人给你留着好酒好肉便是。”
陆南星故作欢喜地谢过后,与萧六回到大帅府,在管家的陪同下进至阎兴邦的仓库里。
看着满仓的绸缎布匹、玉器摆件、上好木料家具、甚至还有成堆的灵芝杂乱无章地摆放着,令陆南星瞠目结舌。三年起义,竟然成了土财主,已经如此富有竟然还要剥削民脂民膏。难怪农民起义军比官军还富有。
她转身示意萧六挑选顾炎之喜欢的物件,却见他眸光幽深了几分,锐利的视线冷冷扫过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后,与她目光相对时,仿佛在嘲讽地质问她,“你不是说阎兴邦爱民如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