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贺云敲开了门,看了眼萧六身后的陆南星,拱手道:“老师,大哥,阎少康带了很多人,包围了书院。”

“他不是我唤来的。”陆南星感觉自己身上有几百个嘴都解释不清,抬腿就往门外走去,“我让他迅速离开便是。”

贺云想起她上次大闹书院,冷哼道:“出去后转身带人攻打书院,以往这种腌臜事,也不是没干过。”

陆南星从未被人如此轻视过。气闷之下却也无法怪他出言贬损,原身胡作非为的帐还得上一段时日,此刻解释都是多余的。

阿硕不忍自家姑娘被书院里的这帮人如此看轻,忍着疼,站在墙角下朝着她喊道:“姑娘,你踩着我上去。”

贺云见萧六的目光里隐约有种猫捉到耗子后不急于吃掉,反而颇有兴趣玩耍逗弄地感觉,不知道大哥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这门外遍布义军,他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地给陆夜叉制造难题。

陆南星看着阿硕的狼狈样子,真心不忍踩着她上去。

阿硕却转头横了萧六一眼,挺起胸脯道:“姑娘放心,这点皮外伤算不得什么。”并拍了拍肩膀,蹲了下去。

墙外的喊声越来越大,大门马上就快要被撞开,陆南星只好将心一横,用力抠着墙缝尽量双手吃劲儿,慢慢踩上了她的肩膀。

阿硕龇牙咧嘴地紧握她的脚踝,使出吃奶的劲儿慢慢起身,随着背部一阵剧烈的刺痛,伤口应是崩裂了,不断有热流顺着背部流了下来。

她忍着疼痛,大声说道:“姑娘放心,阿硕这名字也不是白叫的,平日里的饭量也不是白长的。你瞧,婢子不费吹土之力就站起来了,回去后你可得好生补补,你也太轻了。”心里将萧六祖宗八代都骂了一遍。别以为没有你们男人,我们女人就做不了事!

“回去后咱们主仆二人一起补。”陆南星一通夸赞后抠住围墙上的砖缝,下意识尝试着提了提气,没想到竟然轻松地蹿上了墙头。她这才瞧见,阎少康带了不少人马。

此时站在最后的士兵发现了她,队伍里不断传来窃窃私语声。

陆南星索性让他们传话,省得扯脖子喊人。

萧六眉头微蹙,目光死死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陆南星倏然间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她忍住没有回头。能否令书院上下对她的印象有所改观,就看她如何与阎少康周旋了。

阎少康见她站在墙头被众人指指点点,心中不满她仍旧如此粗鲁,也让他失了面子。打马过来时,虽敷衍地问了句,“陆妹,你有没有受伤?”扭头便下令,“来人,给我把门撞开,将里面的人统统拿下。”

“谁敢!”陆南星指着士兵大声喊道:“今儿谁若撞门,统统五十军棍处置。”

众人知晓她有夜叉之名素来严厉,此时听她如此气急败坏地下令,纷纷看向阎少康,一时间不知该听谁的。

陆南星垂眸看向骑在马上的阎少康,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义兄,你带人先回去,稍后我会向义父禀明一切。”

阎少康得知她被围困在书院,带人来救,还以为就此能稍加改变二人之间的关系,谁知她竟然当众如此疏离,不给他面子。

众目睽睽之下,他面色不虞地斥责道:“不得胡闹,我扶着你下来,剩下的事交给我处理。”又打马往围墙更近了几步。

陆南星丝毫不示弱,冷冷呵斥道:“阎少康,你立刻带人撤离此处,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去大帅面前参你个扰乱公务。大帅最是公正无私,就算你是血亲也避免不了公堂上当众对质,若你想闹得全军上下人尽皆知,我奉陪到底。”

众人从未见她气势如此冷冽威压,说出的话犹如冰棱那般处处针对大公子,不由得在底下窃窃私语。

“你!”阎少康怒极,飞身越上墙头一眼便看到双目散发出侵略性目光的男人,又是那个马夫!他大怒之下跳下墙头,“嚓”地一声抽出腰间的长剑,看向萧六,“卑贱之人竟敢囚禁主子,我今儿就杀了你!”他大喝一声,单脚借力起身,便以迅捷之势向萧六劈头砍去。

萧六飘然后退两步,反手抄起身后武器架的长刀抵御。

陆南星站在墙头视野极佳,她瞧着二人须臾间争斗了十几个回合。

别看阎少康剑舞得生风,萧六左右躲闪间,出刀便直中要害,逼得他连连败退拿剑抵挡,剑法也开始没有章法的凌乱起来。

萧六看得真切,长柄刀犹如闪电般划过,被阎少康拼死挡在颈间。刀剑在大力相撞之下发出“叮叮噹噹”刺耳的声音,令人听着直起鸡皮疙瘩。

墙外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众人伸长了脖子也看不到墙内的战况,有人扒着门缝看的津津有味,甚至还有偷偷下了注论输赢的。

萧六无心恋战,身形一矮,右腿犹如旋风般扫过。

阎少康猝不及防间,双脚被萧六钩倒,仰面朝天跌倒在地。

萧六后跳两步抡起长柄刀挥动树下的机关,只听得“啪塔”一声,伴随着一声大喝,阎少康就像一只猎物那般被圈进网兜儿倒挂在树上供众人瞻仰。

这下子,墙外的士兵们沸腾了。他们无一例外地瞧见了大公子在网兜里挣扎,涨红了脸如野兽般嘶吼着骂骂咧咧。

陆南星早就料到萧六不会轻易伤了阎少康,只是这招损人声望过于致命。

她有些幸灾乐祸地想,是他阎少康非要将自己凭借父亲的那点声望全部消耗殆尽,别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萧六轻松一跃,便负手站上了墙头。他对于阎少康四名爱将的辱骂无动于衷,只道:“若想他无事,你们撤回城外,表姑娘自会去见大帅说个明白。”

陆南星扭头看了眼他,附和道:“他说的没错。你们影响我办差,若不怕揽罪上身,尽管留在此地。稍后我让阿硕记名,全部报给大帅知晓。”

阎少康听后,瞪大双眼挣扎喊道:“别……”后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嘴里就被贺云狠狠地塞进一块裹脚布。打远处听着他口中发出“呜呜呜”地声音,还以为一向称王称霸惯了的大公子,竟然哭了起来。后来,大公子“以哭制动”的段子被广为传播。

阎少康的四名下属之中为首的名叫王七,方才扒门缝看战况的人里也有他。此人颇知眉眼高低,见此也怕强行救人伤着被控制的大公子,又瞧着墙上站着的男人很是眼熟,便皮笑肉不笑道:“表姑娘,既如此你好生照顾大将军,我等退回城外等候大将军归来。”

另外三名见有人带头表态,就算日后被阎少康清算也有人顶着,便也赶忙也应和着。一帮人乱糟糟犹如鸟兽散,瞬间书院外头只剩下附近民宅胆大看戏的百姓。

陆南星见萧六飞身从墙头一跃,安稳落地,头也不回地走向揣着袖默默看了场热闹的顾炎之,明显装作不知她下不来,这匹野马!

她低头看了看高度,瞬间感到腿软,只得喊道:“来个人,扶我下去。”时间紧迫,她要尽快赶回大帅府。以免阎少康的狗腿子在阎兴邦面前添油加醋,使得事态发展更加不利。

萧六布置完任务后,余光一扫坐在墙头往下看的陆南星,随即示意贺云去办。

陆南星爬下梯子,急忙查看像是晕了过去的阿硕,抬头对着贺云道:“我暂时将她留在此处,麻烦公子请个大夫给阿硕瞧瞧,诊金和饭钱定会加倍偿还。”

贺云随即喊来两个人抬来门板,想到此婢女有什么闪失,他恐怕很难和大哥交代,只得也跟着去了客房。

陆南星目不斜视地路过阎少康,对他用力发出“呜呜呜”声音的表现出置若罔闻的样子,向萧六走了过去,“时辰不早,咱们得速回大营向大帅禀告才是。”

萧六也未食言,扬起手中的信笺,“这是你要的。”却在陆南星看完后,又从她手中拿了回来放入了自己的衣襟内,“我随你一同面见阎兴邦。”

陆南星并不计较,直接问道:“书院可有马车?”说罢指了指被吊在树上的阎少康。

萧六看了她一眼,只道:“你随我一同骑马。”

陆南见他那个样子便知自有安排,便敛衽向顾炎之福了福身,道:“多谢山长,给您添麻烦了。”

顾炎之见她谈言举止端庄有姿仪,若不是亲眼瞧见过她当街快马疾奔撞伤百姓,甚至误认为她是大家闺秀也未可知,便道:“姑娘,天下社稷是为公器。天道所助者不在谶语只在民心。”此女这番作为是否是阎兴邦之意?是福还是祸?一切尚未可知。他只知晓自己这个爱徒打定了主意,勇闯阎家这座虎穴。担忧之下,想尽办法劝解度化这帮义军。

陆南星称是,“此番回去后,我会极力向大帅进言,民可载舟亦能覆舟。金贼不懂咱中原博大精深的文化,只拿汉人当奴隶。天下汉人才是一家,切莫生分了才是。”又寒暄道:“我与山长一见如故,日后还盼山长多对小女子指点一二,感激不尽。”她明白文人虽讲风骨,但又十分在意对方的尊重。这些不花银子随便符合的话,只要对大局有利,她能说一车。

萧六上了马,听着她极力附和的话语不忍辱没了老师的耳朵,便带头打马向城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