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林氏和陆南星想的一样。

阎少康整日里大半辰光都扎在别苑里与一帮趋炎附势的人鬼混,还给他爹阎兴邦荐了几名南边虏来的小妖精叫什么瘦马,从未将她这个继母放在眼里。

如今她怀有身孕,且萨满太太说瞧着是个男胎,这可给她高兴坏了。只是还未过三月,不敢将这件喜事告诉大帅。就连方才服侍他,都不曾像以往那般花样百出,只推脱自己身上不舒服。

此刻,瞧着他一脸餍足地靠在床头哼着小曲儿,趁机将和陆南星商量好的事捡重点说了一遍。

阎兴邦一双肉眼倏然睁开,目光灼灼地看向刚刚穿上丝衣的林氏,“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还是那丫头?”

林氏系着衣带,故作娇羞道:“是妾身见陆丫头提出盘库,想着如此之多的布匹也带不走,便商量着不如帮大帅做个顺水人情。”

阎兴邦“唔”了声,似笑非笑地目光打量着林氏,“如何能将这人情记在老夫身上,而不是她自己身上?”

林氏心中一紧,面上笑道:“陆丫头自然是说以妾身的名义组织绣工缝制,日后以您的名义将冬衣发放下去。”心中暗忖:大帅如何这般堤防陆丫头,难道是大营那边出了什么事?

阎兴邦这才这才稍稍放下心,一把搂过脸上潮红未退的林氏,大手在她的颈间摩挲着,不放心地问道:“陆丫头甘愿损失那样多布料,就没提什么要求?”

林氏眼珠一转,道:“妾身忖度,陆丫头应是听闻自己风评欠佳,有意舍物换好名声。她还提议将别苑腾出来,给那些绣工们用来做活。毕竟要赶制两万多件衣裳,这几日征上来的绣工也有百名呐。就是不知,大公子那头……”

阎兴邦哼了声,“趁机以此为由,让少康身边清静清静也好。他老子在大营里与王广全那厮暗中过招,他可好,整日里胡天酒地逍遥自在。你说陆丫头要诵经三载,此举,是为了整治少康,还是有了别的野心?”

林氏想到肚子里的娃儿,指尖在阎兴邦的胸口画着圈,幽幽道:“大帅日后是要当皇帝的人,各路追随者中少不了家世好对您有所助益的。到那时,大公子若被封为储君,陆丫头的身份怕是配不上了。若大公子将她休妻为妾,恐名声不好。就算退而求其次,聘一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当侧妃,终归也会闹得鸡犬不宁。照这样来看,现在将他们二人凑成一对儿,就是给大公子挖坑呐。”

“这有何难,到时候有的是办法。”阎兴邦不以为然地一语双关道。

不知怎的,林氏倚靠在阎兴邦肩头,感受着他喉咙里发出的震动声,听到的竟然是这般让人心生恐惧的话,她后背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阎兴邦见她没有吭声,低头瞧了过来,以为是她为自己日后的身份堪忧,便笑着安抚道:“日后待我成就大业,后宫自然少不了你的位置。”

林氏面上虽装作热情地回应,心中却第一次生出唇亡齿寒的警觉之心来,她偷偷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好歹有个孩子傍身,也不至于被无声无息解决掉。

好在绣工缝制冬衣这件事,阎兴邦并未反对。

就在陆南星感慨林氏这枕边吹风的功力真不一斑时,阿硕听到院子外头有人吵吵嚷嚷的,她一贯喜欢听壁脚,嘿嘿笑了声:“姑娘,我去去就来。”

这一去,一盏茶后才回来。

陆南星见她表情怪异似笑非笑的卖关子,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

许招娣更是便催着她快些说。

阿硕关上了门,这才眉飞色舞地说道:“姑娘,听大公子院里的人说,他要在别苑摆桌庆祝将落月正式收入房中,还说明面上是通房,私底下都让唤其姨娘呐。”又撇了撇嘴,“这会子恨不得将库房里的东西都往落月房里搬。”

“好事儿呀。”陆南星见阿硕和许招娣面面相觑,还未反应过来,便道:“你们两个去找一些华而不实的,最好不值钱的物件儿作为贺礼,就比如鎏金送子观音像这类的。”看着这两个人眸光闪亮地应喏后飞奔出去,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阎少康摆桌宴请,应是受了他身边那些狗腿子的怂恿。若不请,当老大的面子上过不去。他以为摆在别苑,就不会传到阎兴邦耳朵里么,真是蠢。

前两日,她虽公然表态不愿履行两家定亲之约,但有相当一部分人根据原身的行事作风判断她只是闹脾气罢了。

况且,她拒婚,阎家父子并无错处,充其量只是阎少康落得个不懂包容女人的名声。

若阎少康为个姨娘摆桌传扬出去,那众人的想法就会改为同情她陆南星遇人不淑。

阎兴邦如此鸡贼算计,又怎会让自己儿子背上这般骂名,对他们阎家不利。

阿硕搬着鎏金的送子观音像回来了,若有所思地问道:“姑娘,奴在想,大帅会同意大公子这般折腾么?”

陆南星挑眉反问,“这与咱们有何关系?趁着大帅尚未发怒,你赶快把贺礼送去便是。”

阿硕从自家姑娘的表情上和话里,逐渐砸么出味儿来了,拊掌笑道:“既然他不怕惹事,咱们把礼数做到了,管谁丢人现眼呐?!”一鼓作气又将送子观音像抱在怀里,“奴得快些送过去,若晚了被大帅知晓,姑娘再送就显得落井下石了。”

陆南星拍了拍听得一头雾水的许招娣的肩,笑着鼓励道:“你也一起去见识见识。”

许招娣欢快地“欸”了声,“遵命。”

阿硕抱着送子观音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开心之余也有些酸涩。

这两日,招娣大多时候都表现了努力适应新环境样子,实则晚上经常偷偷哭泣。她知晓,招娣像她那般努力克服着自卑,时刻小心翼翼怕自己惹事。这孩子在豆蔻年华失去了家人,又看尽了世间险恶,尤其在这个时候,更加需要有人拉她一把。

而姑娘就像明灯那般,为她们照亮了日后的路。

想到此,怀里的送子观音像都不那么重了。她拒绝了许招娣想要帮她搬的提议,鼓励道:“招娣呀,过会子她们要是太嚣张,你该出声也出声,伸手不打送礼人,咱占理,不怕。”

许招娣小脸一肃,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二人刚走到阎少康院门口,就看到抬箱笼的人络绎不绝。瞧这架势,像是娶新妇那般,各种樟木箱子往院子里抬,就差箱笼上贴大红喜字了。

落月正由两名丫鬟陪着,在院子里指挥着东西往哪儿放,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呦,这是什么狂风,竟然把阿硕姑娘吹来了。”大丫鬟闭月酸溜溜地说道。

她原也是阎少康的大丫鬟,如今落月抢先成了房里人,她们这些大丫鬟为怕新主子避讳,纷纷主动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