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美丽扭头扫过灵舟上的白衣中峰弟子,恰好对上魏泠胥和辛修然望向她的目光。
从他们眼中看到似乎看到相似的感触。
若魔族这次的目的不是夕林宗,而是多灵宗,他们又会怎么样?能有力量反击,或者说,能有能力保护自己么?
几日前的战斗压在她心头,黄美丽第一次感受到到某种责任,以及变强的欲望。书中的世界在这一刻真实了起来。
甚至很难想象,有一天如果死去的是她身边的这些人,或是简五、赵澜,她又会如何......
将马羽和马逸送到宗门,虽然黄美丽等人不是夕林宗人,但仍随二人一起去符神殿的灵堂里祭拜了一番。
“多谢多灵宗的各位小友对马羽马逸的照顾,还特意送我宗弟子回来。”夕林宗的掌门在弟子搀扶下出了灵堂,“这番情景,原谅我们没法招待各位。”
辛修然连忙拱手道:“掌门不必如此客气,贵宗以赤霞水渊剑相赠,相比之下,我们做的不算什么。贵宗发生的事,我们都很遗憾……”
掌门眼眶凹陷,苍老的眼中满是疲惫,完全没有金丹后期修为的修士该有的风姿。
“你们在秘境的遭遇我都听弟子说了,说起来,还是我们不察,才让江冷这个叛徒勾结魔族,害了大家。宗门被覆纵然可悲,我无言面对师傅,只可怜我宗这么多弟子......”
他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声音哀恸,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黄美丽听见他说起江冷,咬了咬唇,问:“想请问掌门,那江冷可还活着?”
掌门摇头,愤恨自眼底划过,而后是懊悔。
“没能杀了他,也算是老夫今生大憾之一。”
马羽在一旁,捏了捏手中的剑,脸上悲恨交织,坚决:“师傅,我一定会努力修炼,终有一天,我会替您杀了他。”
辛修然眉心紧锁,半晌抬眸忍不住开口问:“我第一次见江冷,只觉他清眉朗目,为人也极为周到礼貌。实在没想到,他怎么会勾结魔族?”
纵使知道这是夕林宗内部的事,他仍禁不住心底的疑问问出了口。黄美丽也竖起了耳朵,她虽然看了书,但书中并未交代缘故。
掌门闻言,手指动了动,良久,长叹了一口气。
白元冰死在银炼王之手,掌门强行出关赶到的时候,眼睁看睁着他被魔兽撕碎,甚至来不及给他收尸。
江冷看到他震怒又痛心的模样,仰天长笑,甚至笑出了眼泪。
“看到你心爱的弟子一个个死去,老头子啊,你是什么感受?难受吗,你难受的话,那我就开心了。”
掌门手中的剑横指,苍老的声音中压制着盛怒与悲怆。
“江冷,自你八岁入宗,这十年来,老夫自问对你多加爱护,甚至将你和雪歌和潜心一样,视为己出,你明明一向端正有礼,究竟是老夫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你,你要做出如此丧尽天良的事?!”
江冷眼底折射出冰冷的恨意,缓缓而笑:“你们都想要知道为什么?那我便告诉你。”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知道吗?因为你!”
“你口口声声的说,待我和他们一样,然而,你最得意的弟子永远是郭潜心,修剑法的是他,纯青弟子是他,赤霞水渊剑也是为他准备,不仅你,白元冰和白、白雪歌,他们眼中也只有郭潜心。我明明天赋不比他差,却永远都是最后被考虑的那个人。”
他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就因为郭潜心比我有背景,就因为我听话懂分寸,所以他就处处压我一头,你们全都只看得到他?所以,我便毁了他,这样,你们便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偏心了。”
掌门怒恸:“所有这一切,只是你自以为是的认为罢了。就算是真,你也大可以只杀了他们,又何必和魔族勾结,残害整个宗门的弟子?!”
江冷唇畔缓缓挤出一个笑,眼底却一片阴黑:“十年前,我入宗门时八岁,那你可记得,在那次大典的前两年,也有一个小男孩,来宗门前参加过灵气感知?按照感知石上面的显示,那男孩完全足够入宗,名额也够。然而却被后来的另一所谓郭家小少爷抢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名额。若是寻常人家,再等上一年也就算了,偏偏那个男孩家贫,本就是要卖给一家富贵人当书童。因为没能进成宗门,便又被卖了过去。偏偏那家富贵人的老爷,是个娈童癖。你说巧不巧?”
掌门的愤怒登时凝在脸上,满目震惊,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江冷继续道:“后来他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再一次进了宗门,极尽全力,刻苦修炼,十三岁时,终于达到了凝气二层,他觉得自己可以报仇了。可等到他去找到那家富贵人,却发现他侍奉过的那位富贵老爷,早已在两年前病死。他把他家里其余的人都杀了,可没有用,他想杀了整整五年,最该死的老爷却病死了。”
他抬眸,唇畔的笑阴寒至极,俊朗的脸已然扭曲。
“那年的郭家小少爷郭潜心,正是由你,堂堂夕林宗的掌门,看在他难得的天赋上亲手破格收入的宗门。你说,那被占了名额的男孩,不找你报仇,那该找谁报仇?”
掌门道:“说起来,都怪我......早知如此,我当年无论如何也不会破例将潜心收进宗门。也不至于让他们如此惨死......”
所有人心头一时百味陈杂,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良久,辛修然出声:“这事怪不得掌门,江冷他......遭遇是可怜,但他把一人过错怪到太多人头上,早已超越了原本的仇恨。”
黄美丽心里沉闷,不知该作何评判。她默默瞥了眼魏泠胥,他眉眼低垂地站着,长睫之下,依稀能看到眼中一片沉炽的凉意。
一行人告别夕林宗,乘坐灵舟,踏上了归途。
黄美丽站在灵舟尾,眺望落银河畔渐渐远离的夕林宗,心头情绪浮动。
魏泠胥走到她身侧,问:“师姐,你在想什么?”
黄美丽扭头看向魏泠胥吗,想了想:“师弟,若那样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我是说假如,要是你,你会怎么做?会和江冷一样的选择么?”
她想知道他的回答。若是她,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和江冷一样。
魏泠胥抬起狭长的冰眸,对上她好奇而认真的眼神,半晌摇了摇头:“我不会。”
“不会这么做?”
“那师弟会如何做?”
“不是,我不会让事情发展成这样。”
他侧过头,望向被雪山包裹的夕林宗残垣,眼底流露出阴鸷。
“我会在入宗前,就杀了那人。”
“而且,”他狭长黑眸微闪,露出少见的张扬:“夕林宗的纯青弟子,若我在,也不会是别人。”
黄美丽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不由诧异。她瞪着眸子将他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一遍,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人。
连她这个向来自诩天一高中天霸之首的校园混子,也没有这么厚的脸皮说出这样的话。
“师弟,果然......自信。”
魏泠胥侧头对上她诧异的表情,张扬与阴鸷的神色微微收了收,长睫垂下,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淡模样。
原本沉重的心情被魏泠胥这么一搅和,反而淡了些。
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黄美丽皱着眉头,手搭在舟弦上轻弹。半晌她侧过脸,更直白地问:“我其实是想知道,若师弟你被一人伤害,你会像江冷一样,牵扯到其他无辜的人身上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魏泠胥的童年经历,和江冷有几分相似之处。若是他,他会把魔族对他族人所犯之罪,怪到其他魔族甚至是其他人身上吗?
魏泠胥薄唇紧抿,目光落到落银河面,幽冷眼底划过意味不明的情绪,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良久,他收回视线,却是反问:“若是师姐,你会怎样?”
黄美丽摇头直言:“我不知道。”
她想了想,又慢慢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这是正常人的做法。但若他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了,那他怎么做都有可能。或许不合理,但合乎他内心的情。”
魏泠胥侧眸端视着她,波澜不起的黑眸因她的回答而浮出一点惊讶。
黄美丽将手从舟弦上放下,伸出灵舟外,手掌在灵舟外漫无目的地轻敲:“所以是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她偏头看向他,“要是那个被伤害的人是简五或者赵澜,那我会努力做好我一个师姐该做的,起码让他感受到我对他的爱护。”
“这样,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上那样的路了。”
魏泠胥眼眸动了动,似乎想问什么。
黄美丽停下手中的轻敲,看着他,她眨眼,缓缓道:“当然,如果那个人是师弟,我一样也会的。”
身旁的少女,头发用灰色发带束着,灰袍洗得发白,一身朴素的装扮,然而衬着长空,她轻眨的眼眸和唇畔的浅笑,却令人觉得莫名一亮。
魏泠胥敛下长眸,几不可查地冷哼了声,不以为意。然而心脏却莫名重重一跳,说不清的悸动从心脏缓缓蔓延至十指指尖。
察觉到自己的情绪,他转过头,握住靛冰剑的指节用力,垂下的鸦睫遮盖住了眼底的涌动。
黄美丽没注意到他的微妙变化,见他转头,也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书里她看到的地方,后期的魏泠胥还杀了许多修仙界的弟子,到底是因为迁怒,还是因为修炼邪功之故?
她嘴上的话是这么说,若他真的和江冷一样,凭她一人之力去改变他,她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有能力做到。
她能做的,只能在那之前尽快地完成攻略任务。
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黄美丽思绪。
辛修然走到他们身旁道:“我想起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没和师弟和师妹说。前几日,我听得青染剑宗和师傅商量,明年的宗门联考恐怕会取消。而夕林宗原本的名额分到我们头上,所以这次我们宗能有两位弟子,前去孟恩国的占星门参加仙门大比。”
话音一落,黄美丽神色一凛,收回手看向辛修然。
辛修然目光扫过他们二人,道:“至于选谁,也许宗门内还会场比试。”
黄美丽点头,暗自琢磨,原书中两年后的宗门联考中魏泠胥会取得第一,如今取消了,若按照原书的路径,应该还是他去。
现在多增加了一个名额,那不就是就是老天给她的机会吗!既然如此,那她一定要努力赢得比试,这样才能有机会和魏泠胥一起出宗。
她正盘算着,一道女声忽然从远处飘入她耳畔。
“师兄!师弟!”
这声音好似玉瓷相碰,又如雨坠冰泉,空灵中含着一点冷寂,冷寂中又透着久别的欣喜。
抬眼望去,雪山映衬的朦胧云雾中,一方花篮似的灵器中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正由远及近向他们的灵舟靠过来。
“青羽师妹?!”辛修然看到来人,沉稳的眼眸里沁出惊喜。
听到辛修然的称呼,黄美丽心中一动。青羽师妹——
那必然就是原书的女主!
联考取消,她竟然也提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