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男人僵硬着身子,半晌,一甩脑袋,避开了她的手。

奚昭尚还睡意朦胧的,摸了个空后索性顺势放下胳膊,又睡了过去。

身旁人的呼吸绵长清浅,那虎妖恍惚扫她一眼,咬紧牙。

浑身都疼。

那妖物的妖气跟冷刀子似的,几乎要将他的肺腑割成烂肉。

下午忍过一阵,如今竟翻倍折磨着他。

在心底将那妖物来回骂了几遭,虎妖拽住扣在颈上的铁链子,使劲一拽——

没起效。

也不知这链子是什么材质打的,竟连条裂痕都没有。

他又拔出短刃,可无论怎么劈砍锯磨,都没能损坏铁链分毫。

他以为是跪伏在床不好用力所致,便想着直起身子再扯。

但颈子刚往上仰一点儿,链子就绷直了,硬生生地箍着他。

……

虎妖再度发力。

脖子都快梗断了,链子也没有要断开的意思。

剧痛袭身,他只得大喘着气蜷回身子,像佝偻着背的大犬。

余光则瞥向睡得正熟的奚昭。

真是把他当狗养了。

封了他的法力就算了,拿链子拴着他也暂且不说,竟还整日想着喂他吃些生肉。

生肉。

亏她想得出来。

哪处的灵兽会吃那血糊糊的腥肉。

想起盆子里每天定时更换的新鲜生肉,他只觉得头更疼了,索性紧闭起眼,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

一片昏暗中,头上忽然搭来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的头发。

力度不大,却意外地抚平了疼痛。

虎妖怔然,恍惚间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念道:“怎么还打鼾啊?睡得不好么……”

……

虎妖将呼吸压了压,耳朵一抖,尖上涨出薄红。

算了。

到底是她救了他。

只怪他化成虎形时不会说人话。

***

“它好像没睡好,我今早起来的时候,摇了几回都没摇醒它——还是因为没吃好?这些天的肉都很新鲜,怕它咬不动,我还特意打成肉糜,不过它还是不肯吃。”

奚昭蹲在铺了绒被的竹窝旁,手顺着幼虎的毛,目光则落在一边的蔺岐身上。

从早上开始,这小崽儿就没精打采的,好似还有些发烧。她怕出什么问题,就去找了蔺岐。他刚巧今日休息,就跟着她来了玉兰花厅。

蔺岐伸手搭在老虎颈子上,同时道:“应与食欲无关。像它这等修为,有食物吃自是最好,但数年不进食也无妨。”

“那是为何?”奚昭垂眸看向闭着眼吃力喘气的小崽儿,猜测道,“昨天月郤往它体内注入了妖气,不知道有没有影响。”

“或许。”蔺岐道,“灵力和妖气冲撞,难免伤它。”

灵兽近似于妖,但和妖又有不同,自出生便拥有着强大的灵力。而没有与人定契的灵兽,往往会排斥外者的气息。

奚昭拧眉。

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拦着月郤,不让他碰它。

她想了想:“那要吃宁气丸吗?但残存的妖气恐怕会影响到宁气丸的作用,还是得先用雪魄丹,等它稍微好转了,再作调养。”

蔺岐侧眸看她,眼底多了几分讶异。

宁气丸,还有雪魄丹对化解妖气的作用,这些都是他送她的《灵兽经》里的内容。

那书读着晦涩,因是古本,许多字迹也已模糊。他对灵兽了解不多,当时送她这本书,也是因为身上着实没多少驯养灵兽的书籍。

不想她竟认真读了,且三两天的工夫就已能活学灵用。

他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素来平静无澜的眸中多了些欣赏之意。

“确要先用雪魄丹。”他从芥子囊中取出一瓶丹药,喂给了灵兽,“服用过后可观察三日,若不见好转,再用宁气丸。”

奚昭将此事记在了心上,哄幼虎睡觉的空当,她抬头看蔺岐。

“小道长,府里的禁制修缮得怎么样了啊?”

“尚在排查。”蔺岐道,“至少需要一月。”

奚昭点头,心思却跑向了别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逐渐摸透了蔺岐的性子。

他对她是挺友好的。

有什么不懂的问他,他向来知无不言。找他帮忙,他也会尽力为之。

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人好。

就跟话本里日行一善的仙人一样,行善举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说白了,无论是谁找他帮忙,他都会倾囊相助。

并不存在谁要特殊一些的情况。

这就难办了。

奚昭若有所思地拍着那虎崽儿的背。

她体内被种了禁制,先前也查过,解开的方法无非两种:种下禁制的人替她解开,或是找人结契,帮她解禁。

结契的方式多,蔺岐自然不会与她结同生同死的命魂契,更不可能结主仆契。

那就只剩道侣契一种。

但她总不可能跟他直说,请他帮她结个道契吧?

想想那场景,估计得把这规规矩矩的小道士惊得跑出府去。

但按照现在的进度,再等个一百年估计也等不到他开窍——她之前去找他时,看见过他修炼用的卷轴。开头写的便是如何修养身心,克制私情。

她也旁敲侧击过,他好似从未生起过与人结契的打算。除了他师父,也鲜少与旁人来往。

还是换人?

奚昭把府里的人统统想了遭。

月楚临自然不行了。

换魂就是他提出来的,如果他愿意帮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至于月郤。

他应不会为了帮她而忤逆兄长。

这两人若不行,就只剩太崖了。

太崖……

奚昭一手撑脸,想起那整日在亭子底下歇凉的懒散道人。

这人看着很亲和,何时都笑眯眯的。不过接触过两三回她就看出来了,他对旁人的警惕心极高。偶尔她和蔺岐走得太近,还会被他笑眯眯地敲打一阵。

最重要的是,这人和月楚临是打一个学宫出来的。

朝这人下手的难度应该不比月郤小,甚而有可能更危险。

比来比去,竟还是蔺岐最合适。

奚昭眼神一转,落在他身上。

“小道长。”她唤道。

蔺岐收好芥子囊,应道:“何事?”

“你要喝酸梅汤吗?刚熬好的,还加了冰。”

蔺岐谢绝,说是不热。

师徒俩倒是两个性子。

她看太崖整天对着盆冰扇风,就没挪过步。

“往后一天比一天热,就怕不下雨,花都晒蔫好多盆了。”奚昭问他,“小道长,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响动。

她瞥向门口,大门处一阵黑影压进——

月郤从外面急匆匆跑进,手里还抱了不少东西。粗略一看,都是些毛球拨浪鼓之类的,还有些供灵兽吃的灵丹仙草。

他面带朗笑,脚步也轻快。哪怕进门瞧着蔺岐了,脸上笑也不见敛去几分。

“蔺道长也在这儿?”他把东西全堆在桌上,“想起来了,今日无需修缮,难怪道长得空往绥绥这儿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