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郊。
林间阴风习习,一袭玄色长袍的男子出现在卿哲宇和济慈眼前,数十只没有皮发仿佛被烈火焚烧血水浇灌的赤色血尸围在他身侧,发出阴森可怖的嘶鸣。
许是对方散发出来的煞气太过暴戾,数十只血尸竟犹疑不定,无一上前。
城内隐隐有煞气涌动,一直不敢对玄衣男子发动攻击的血尸似乎得到了主人下达的强制命令,恢复了不畏死亡不惧疼痛的本性,争前恐后冲玄衣男子扑去!
玄衣男子的身影须臾间就被血尸吞没,眼看着此人即将化作血尸口腹中的珍馐美馔,局势很快就被扭转了。霎时,一拥而上的血尸身首异处,肉块如雨一般落下。
地上凌~乱不堪的肉块像是大型的赤色蛞蝓在地上蠕动着与相近的血块黏合,不消片刻,血块逐一又变成了面目狰狞的血尸!
“没本事的废物,花招倒还是挺多的。”
言讫,地面上燃起黑色火焰,转瞬就蔓延至血尸身上。一时间,此地已成地上炼狱,黑炎遍布,将血尸活活烧成灰烬。哀嚎声中,有一血尸腾空而起朝玄衣男子袭去,男子还未抬眸,黑炎已挡在其身前如玄色炎龙一般张口将不自量力的血尸吞噬!
林间寂静无声。
玄衣男子侧过脸,回眸看向身后,在月华映照下,他的容颜极致俊美,看上去跅弢不羁,盛气凌人。
隐匿在树后的卿哲宇陡然一惊,此人果然是“魔教四公子”之一的韩子婴!
此时,姑苏城内的煞气大作,济慈心中不安起来。
“这不是昆仑的卿道长吗?”
韩子婴轻笑,眉梢眼角皆是春风般的笑意,哪里还有方才睥睨众生的桀骜。
卿哲宇从树后走出,坦然与韩子婴对视,神情镇定。
“卿道长,”韩子婴笑道:“难道你就不担心城里吗?”
卿哲宇蹙眉,即使他在韩子婴面前强装镇定,也无法压下心头的担忧。依照城中煞气所在的方位,正是萧府。
之前与萧老爷的一番交谈,卿哲宇得知萧旌阳是萧衍的转世。令六国惶惶不可终日的杀神,在天权子民心中凌驾于巍巍皇权之上的千古第一战神,在他手下丧命的有数十万人!他的名字就足以震慑那些不计其数的亡魂,更何况是活生生的萧衍!血魔若是将萧旌阳吞入腹中,定能夺取他体内属于萧衍的凶煞之魂。到那时,血魔就再也不是屈居于第六的红莲使徒,其突飞猛进的功力足以与罗刹门主、御灵宗主比肩!
若真是血魔在城内作祟,星渝只能抵挡一时,就怕他情急之下使出还没完成的招式给身体造成重负。师妹和青云也令人担心,按理说萧府已经设下昆仑结界,即便是血魔也不可能毁坏,那他是如何从外面进去的?又是如何得知萧旌阳的是萧衍的转世?
“我想你大概很疑惑血魔他为何在姑苏里杀那么多普通人吧?”
韩子婴笑道:“这厮得罪了汝鄢,几十年前被汝鄢毁了大半修为。他平日里得罪的人很多,后来又被人毁了点修为……真惨呐……”说着,韩子婴流露出轻微的悲戚之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悲天悯人的世家公子。
“这不,就开始以杀人挖心取乐。”韩子婴轻笑道:“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在七国穷乡僻壤的地方杀了不少人,这次选在姑苏,功力大抵恢复了八~九成,不怕你们这些仙门子弟上门找麻烦了。”
卿哲宇冷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韩子婴摸了摸下巴,思索半天,皱眉道:“虽然血魔那厮利用我拖住你们令我有些不爽,但一想到你们回去面对的是同门惨死的尸首,我就有些兴奋呢。”
他笑得像是温良的世家公子,声音也是异常温柔,二者结合起来却令人感到恶寒。
“济慈,你先走。”
月下林中,卿哲宇一袭白色道袍仿若的谪仙,他神情坚定,冷静注视着眼前这个来自炼狱中最强大的厉鬼修罗。
济慈盯着卿哲宇决然的背影,短暂的失神后,转身离去。
“济慈,”卿哲宇沉声道:“一定要救下他们。”
自血魔现身那次,卿哲宇就已经确定济慈深藏不露,实力绝非论道榜末。
济慈停住,微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俄顷,白衣少年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韩子婴笑道:“师兄留下来对付我,名不见经传的同门师弟去救人,有意思。那厮虽然不成器,但对手是汝鄢也是没得办法的事情,可听你的语气像是能肯定他能打败那厮似的。莫非他就是我界预言中的那个人,我十七年前在闵府救下的那个孩子?”
卿哲宇神情冷峻,不复往日的温文儒雅。
“他是昆仑弟子,仅此而已。”
卿哲宇拔剑,一道寒光倒映在他清俊的脸上。
韩子婴轻笑道:“昆仑啊……”他的眸光锋利起来,“十七年前你们玄虚老贼将我打成重伤,这笔账倒是要好好跟你们这些昆仑子弟算算了。”
“十七年前你杀众多我昆仑子弟,”卿哲宇冷道:“这笔血账确实该算了。”
韩子婴不由笑了笑,放浪形骸之下,是一颗杀伐决断,视人命为草芥的凶残狠毒之心!
萧府。
阿亭在绝望中看到的,是一个一袭荼白长袍,芝兰玉树般的男子。他背对着她,红樱落在他肩上,隐约可见他脖颈处有一朵灼灼盛开的红莲。
血魔见到眼前人大惊失色,“汝……”
此处哪里还是萧府,明明就是他被那人打败的地方!
血泉不复人脸模样,化成血影消失在血魔身侧。
不可能的!血魔心道此人被御灵宗宗主打伤,至今下落不明,怎么出现在这里坏他好事?再者,他是魔界中人,绝不可能救这些自诩人间正道的仙门子弟!
入梦……
血魔想起方才那人喊的是入梦!
入梦笛与璇玑琴是万魂谷两大圣器,一个可以进入梦境制造幻术,穿梭于过往;一个可以预见将来之事,趋避福祸。而入梦笛在仙魔大战中被昆仑掌门夺走,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无名弟子手里。
那眼前的……是幻术?
血魔定神,掌心凝聚灵力,伸掌击去时快如灵蛇!
阿亭只见那人气定神闲,抬手便轻易抵去了血魔这一掌。
难道不是幻术?此人灵力极深,不像是由幻术而生的傀儡。
血魔盯着眼前的人,不敢有一刻的松懈。
阿亭管不了这么多,她的手按住伤口,缓缓朝凌青云和向星渝倒下的地方爬去。
“青云……”
她眼里盈着泪,哽咽喊着他的名字。
这个傻师弟啊,功夫又不行,又爱逞强,还说什么“想要保护的东西,就算是逞强也一定要守住”这种大话。人家平时都没给过你好脸色,逞什么英雄啊?
还有那个向星渝,就算你是我们这里面最厉害的一个,谁要你一直和血魔打了?谁要你不要命似的站在我们前面了?谁要你命也不顾来保护我们?
她心里不断数落着那两个少年,仿佛这样就可以掩盖住他们死亡带给她的恐惧与悲痛。
“青云……星渝……”
玉娆在她的身上捅了一个血窟窿,可是心口的剧痛是笼罩在她心里的寒冷长夜,漫无边际的黑暗。
入梦制造的幻境将血魔困住,阿亭终于爬到那两少年倒下的地方。她露出笑容,转而神情又异常悲戚,稍不留意,盈满在眼睑的泪水就会不争气掉下来。
“师姐带你们走,我们回昆仑。”
阿亭咬牙,施咒将血暂时止住,伸手把凌青云和向星渝各一只手搁置在肩上,起身时却没能带动他们,他们又和原先一样安静躺在地上,仿佛天一亮就能醒过来。可是她知道,他们或许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论如何用力,她都扶不起这两人。一次又一次失败,一次又一次倒下。阿亭失魂落魄地注视着这两个少年,片段的画面浮现在眼前。
他们年轻的容颜,他们的笑容,他们生气的样子,他们倔强的样子。他们不顾一切的决绝,飞蛾扑火般的壮烈。
你们拼死也要守住的,是什么?
阿亭终于不堪重负,无声大哭起来。
“师姐……”
微弱的声音并未被情感决堤的阿亭听见。
“师姐,别哭了。”
凌青云的手抚上阿亭的脸颊,他虚弱地笑了笑,脸色惨白,“师姐凶起来我有很多办法应付,可是师姐哭的话,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云……”
阿亭揉了揉眼睛,他在对她笑,他还活着!
凌青云觉得自己茫无边际的暮夜中踽踽独行,走了很久之后,戴在脖子上的玉坠忽然间变得很烫,将他浑身烧灼,又将他投入到万丈冰渊。他在极寒和极热中痛不欲生,仿佛是在这极端的寒热中重塑灵~肉。等他渐渐恢复意识,身体的寒热慢慢冷却,连贴着肌肤的那块玉坠也变得温暖起来。
他记得照顾他的师兄说过,他被捡到时襁褓里只有一块玉坠和一张写着他名字的纸条。
“师姐,”凌青云道:“我们带向师兄走吧。”
他踉跄起身,看得出是强行支撑着受伤的身体和阿亭一同扶起向星渝。
阿亭道:“大家都逃走了,我们也去找师兄他们,我们一起回昆仑……”
二人扶着向星渝,望了一眼处在幻术中的血魔,他还在和那个强大的对手对战,至死方休。
阿亭道:“一个都不能少,大家一起回去。”
走出月门,阿亭和凌青云同时停下脚步。
偌大的萧府,此时已沦为人间地狱——
弥漫着血色的萧府庭院,遍地横行的血尸如同凶猛野兽,四处逃窜躲藏的人已是他们眼中的饕餮盛宴。血尸啮龁他们的脖子,吸食着他们的血液脑髓,生生掏出他们蓬勃跳动着的心捧至嘴边,一口一口,血汁四溅,贪婪地吸吮着这至高无上的点心。
作者有话要说:养足精神又开始赶榜了~
争取周一日万(我好像是第二次立这样的flag)
谢谢珍妮的营养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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